2022-1-28

根据参加整理竺可桢日记的一位长辈说，浙大校长竺可桢是气象学家，几十年如一日，每天都记日记，每天都夜观天象，早晚测量和纪录气温，也每天记国内国际新闻，非常人能比。所以当时一些重要的事件，都可以从竺可桢日记中得到校校验，例如开国大典等等。碰巧翻到1945年10月19日星期五，竺可桢勘察杭州华家池浙江大学农学院一段，可以印证当年我在江西的时候，负责接待浙江大学的一位老院士，一起到泰和乡下，去探访他所谈到的一件往事。就是在抗战之初，浙江大学曾经在竺可桢校长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拖家带口，从杭州撤离，先后经浙江建德，江西吉安、泰和，广西宜山，和贵州遵义、湄潭，一路辗转，西迁到达内地和大后方的感人经历。

• 10月19日，星期五，杭州，阴。日中略有微雨。晨六点半起。上午八点半出。至中央银行晤张忍甫，谈片刻即出。借吴斗明(文照)至叁元坊积善巷六号晤建设厅伍廷胞，谈半小时。伍之意，以为法币价与美金标准不确定，则各种建设势必停。与谈湘湖所抵押浙大六千亩地事。系民廿叁四年郭任内借八万元以地六千亩作抵，现早到期，欲赎取，因今年秋租有问题，究竟归谁收也。出晤警备司令堂呜涛，不值。遂乘车至湖滨，经白堤、断桥至平湖秋月之罗苑，即哈同花园。其中房子尚完好，日人办一佛教大学，并设一小学在内。巡视一周后，借董幸茂至楼外楼吃醋鱼膳，二人计 380元，较重庆只叁分之一而已。一点半回。民廿九级电机系王兴蔚来，据云系交部派来杭接收广播电台。其主任为陈泽风，乃立夫之侄，浙大二十级。又董伯豪(庆邦)来，适外出，遇之于途。午后叁点半借子桐、鲁珍至庆春门外农学院地址上，则昔日伟大四层楼钢骨水泥已一无所有，连底脚亦全拆去。据从前之校工江何生云，日本人于廿六年十一月十六进城不久，人民即自动入农院大厦劫取木器，继则将花房之钢骨玻璃拆取。二十七年无大变动。二十九年城外治安不佳，游击队到处横行，大部为地痞流氓。有鼻涕阿毛者，将农院地皮划归己有。此时农院旧图书馆之工友李金标与之争，阿毛势力较大，为伪政府所信，将李金标押狱中，最近始出。阿毛并怂恿游击队拆卸农院大厦，以钢铁售与日本人。迄今阿毛在中国宪兵队。农院房子留存者，惟农化一小室叁间而已。此屋因校工范阿五住在内，故得免云。

从竺可桢这一段记录中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对位于华家池的原浙江大学农学院校舍破坏最厉害的，不是大日本皇军，而是中国当地的老百姓、地痞流氓和游击队，这些人先是霸占了浙大校舍的土地，继而把校舍上面的建筑物一拆而光，木器和玻璃自家使用，钢铁则卖给了日本人。相对应的事实，日本人则在杭州西湖十景之一平湖秋月旁边上的哈同花园内，办了一所佛教大学和一所小学，哈同花园的房子，则保存得完好。

不久之前还读到，在张静江主政浙江的时侯，曾经举全省之力，主办了中国第一届杭州世界博览会，并修建了一座西湖博览会桥，方便游客休息和游览西湖，是当时一景。对于这一座桥，一个说法是在1937年，被日本鬼子给炸毁了的，另外的一个说法是在1942年10月，因为年久失修，竹木腐朽过半，给拆掉了的。要知道日军是在1937年12月24日，才开始占领杭州，余下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主要是游山玩水，抢夺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和奸淫杭州美女，都有大量的照片为证，如果西湖博览会桥也是在这个时间给炸毁的，一定会大书特书，绝不会悄无声息。根据竺可桢日记中的这一段记载，现在我更相信，这座桥是被当地的农民或地痞流氓，故意给拆掉了的，而不是日本人，给炸毁了的。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当时的浙江省或杭州市政府，在撤离之间，自己给炸毁了的，当时的钱塘江大桥，就是如此。根据1937年12月23日和12月26日的《竺可桢日记》（日军12月24日占领杭州）。

• 12月23日 星期四，建德，晨阵雨。中午下雨，但有阳光。午后雨。。。今日得消息，知杭州省、市政府退出后，钱江大桥以六百万元新造成者，与电厂、自来水厂一同毁坏或焚烧。桥工犹可说，至于水、电，则敌人元从利用，何必毁坏?甚至浙大有机器亦在毁坏之列云云。

1937年12月23日下午3点，是中国的桥梁专家茅以升亲自炸毁了自己设计的刚刚建好的钱塘江大桥，日军只能望桥兴叹

• 12月26日 星期日〔建德一兰溪〕晴。。。十二点至方宅(即总办公厅) ，偕韩祖德、晓峰、荩谋中膳。膳后接兰溪查长生电话，知金华至南昌火车已两日;不通。而同时浙大鲍警长与警察黄子平报告，渠等分别于廿四晨八点及廿叁下午四点由校出发，知农院所存谷米已为地方人士所抢，大学尚完好。钱江桥于下午叁点被炸，我兵于廿叁撤退，廿二晚警察不站岗。日人于廿四下午九点进杭州城，先锋系骑兵部队，廿五〔日〕五点半即至富阳云云。

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桥

织锦画 之 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桥

之所以这样认为，是竺可桢两天（10月21日）和数日（10月28日）之后的两则日记，他说杭州西湖均一目了然，西湖敌伪八年从不开发，杭州城损失极少，六和塔和铁路桥依然如故，岳庙之内，也和往年一样。并无一字，提及西湖博览会桥被毁一事。

• 10月21日，星期日 。。。十二点回。至白堤太和楼中膳，并约董幸茂来。膳后至罗苑与徐声越、钱秀之谈。二点雇一小舟，由平湖秋月渡外湖至汪庄附近。上岸后经万松园门口，系八年前旧居，不料今日复能相见。闻内住美国人，上挂红底白十字旗。至双节寺询和尚，据云敷文书院附近树木尽为人斩伐。即至敷文书院旧址即林场，则己新辟为何氏基道，乃第一任伪市长何希甫之墓，于廿七年死于游击队之炸弹下。拾级而登，见一姚姓管坟人，询之，谓其棺已于叁年前移出。偕鲁珍等及姚姓登山，至将台山附近小山头上，见钱塘江与杭州西湖均一目了然。杭州城损失极小，六和塔与铁路桥依然如故。惟凤凰山高低不平，欲建校舍殊不可能，尚远不及华家池也。四点下山。

1938年日本发行明信片上的杭州风光，画片就是西湖博览会桥

• 10月28日，星期日。。。九点偕子政、季讷及霞姊、大姊、杨其泳乘车至哈同花园，知对面艺专之屋己于今日由董聿茂接收，但屋而外仅馀极少之木器而已。余等并至中央公园、平湖秋月，在此六人坐一船往小赢洲，即叁潭印月也。游览一周后，至船中，摇往里湖，经跨虹桥至岳湖，则湖大部为荷叶、蓬草、芦苇所梗塞，盖敌伪八年以来从不开发也。至岳坟前上岸，至岳庙，庙前颇荒芜，但庙以内一切尚如往年，秦桧之夫妇跪石像仍在，有人小便其上，秽污不堪，应禁之。。。

相似的事情，在火烧圆明园的时候，发生过，是爱国诗人龚自珍的儿子龚半伦带头的。在故宫多次失火的时候，也发生过，是大大小小的太监们，监守自盗，销毁罪证的结果。更不用提，两千多年前的，火烧阿房宫了。

杭州、北京、和咸阳，还都曾经是，首善之都。

所以历史上的国人之坏，完全超出，当代人的想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