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园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第一O八期(电子版号:ly9811c) 俄亥俄州现代中文学校 <<聊园>>编辑部 美国中西部中国科技文化交流协会 ==================================================================== 感恩节快乐！ ==================================================================== 本期目录 [作品欣赏] 诗词选登 美国 乡村行 杜先之 [海外散聊] 乒乓与武功 老王 ==================================================================== [作品欣赏] 美国 乡村行 杜先之
红叶青茵一片新 秋高果硕稻相迎 农家车道交如织 不见肩挑喘气人 (编者按：杜先之老先生是原大连海军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现已退居休闲。杜老先生虽一生从事自然科学的研究，却也酷爱文学，著有“漫吟集”，“兰心集”等，造诣颇深。杜老先生曾到美国探亲，又有些新作。同时，杜老先生对“聊园”很感兴趣，并愿作贡献。“聊园”编辑部特邀请杜先之老先生做驻国内特别联络员，以图进一步扩大“聊园”在中国国内的影响。) [海外散聊] 乒乓与武功 老王1998，11，20 乒乓球，西洋人叫TableTennis，意思是桌子上的网球。形象，可不是桌子上拉个网吗？日本人更直接，就叫桌球。有人说，怎么叫桌子呢？台子嘛。不，我们开party的时候，乒乓桌上铺块塑料布，各家带来的拿手菜往上一放，大伙围着乒乓桌抢。没错，桌子。 别看乒乓球非在桌子上打不可，它和武功却如出一辙，特相似。头一条，凡大师级的武师，比如金庸的大侠，都是打小儿练起，日积月累，武功渐进加跃进，而后于江湖中独成一家，平步武林，或重扬本派神威，或为民伸张正义，于是名垂武侠迷们心中的武侠青史。他们要不是从小儿练起，就说不上有多少多少年的功力。功力不足，和敌手对掌相持的时候，就不能让对手感到掌力从掌心如汹涌波涛源源不断而来，时候一大，不用多，一杯茶，或是半根烟的工夫，就头顶屡屡冒蒸气，脸由红变紫再变白，最后“嘭”的一声让对手的掌力震断心脉而倒地不起。 乒乓球也要从小儿练，大了以后就不进盐酱儿了，老疙瘩，咸菜腌不好，球也练不出来了。我就是打小儿练的。十来岁的时候曾荣获北京第三建筑公司大院少年冠军称号。只可惜没人给做牌儿，什么奖杯、奖状啊一类的纪念品，统统没有。又没记载，又没凭证，我不说吧，人家不知道，说了吧，人家又不大信，心情矛盾得很。打乒乓球的年数是不短了，可这“功力”高下却不敢夸口。为什么呢？没进过学习班儿。练武功没师傅，那就只能自个儿瞎琢磨。人家那功夫全是几百年一代接一代的大师们悟出来的，你哪儿就那么运气瞎猫碰死耗子撞上正道儿？没师傅难哪，说不定练着练着走了火入了魔，一家伙武功尽失，变成了废人，那不是瞎耽误功夫吗？在乒乓球运动上就不能叫“师傅”了，叫“教练”。美国football教练一年拿好几十万薪水，可见教练的重要性。如我之辈从没经教练正式调教的土溜子，就只能练成一身花拳绣腿，整个一个花架子。就这花架子也是来之不易啊。 我小时候国家还很穷。国家穷，小家也不富裕，整个一个建筑公司本部大院就二张球桌，分放在二个建筑用竹排扎起来的简易房里。大人们业余时间去打球，娱乐兼健身。孩子们本来就好动，有球打的地方当然要去。一开始是大人下班了大人打，大人上班了小孩打，倒也相安无事，相得益彰。后来孩子们打着打着不过瘾了，就往大人身边凑乎。孩子们天生容易接受新事物，所以长进快，长进大，没多少日子大人们就感到了威胁。那时候讲究“占盘儿”，赢了的接着打，输的下去，再上一位。如同武术打擂台，二人对垒，拉开架式，走上几个回合，基本上就可以见分晓了。强者挥出一拳，或飞起一脚，将弱者击至擂台之下。只要不使暗器，输的无可奈何也心服口服。乒乓球占盘儿一样，21个球，输了二话没有，悄没声儿地往旁边儿一蹭，找墙角一扎，排队去了。下一个蹦上来，马上开战。这是规矩。可到了总是小孩儿占盘的时候，这规矩就有改革的必要了。再说大人的脸面总比孩子的大吧。大人又恼又羞进而发怒的时候就吼着说，小孩儿都出去！小孩被大人的淫威所震慑，倒拖着球拍，灰溜溜挪出竹屋，另想辙吧。那时候不懂什么是“民主”，什么叫“平等”，很朦胧，也不知道如何示威，倒是在窗外来回徘徊，象是游行。心说等大人上了班就好了。没想到大人临走还赶尽杀绝，咔喳一把大锁将军把门，连进都不让进了。这局势就十分的严峻并且残酷了。这么说吧，小孩们撬过锁，自制过锯条钥匙，用铁丝从窗户缝伸进去勾过插销，还有一次实在打不开门窗，正愁得没着没落儿呢，忽然发现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户没销着，就二人举着一球友五岁的妹妹，头先塞将进去，再往里一推，小姑娘头朝下栽在地上，“咚”的一声，特响，我们都吓呆了，怕是摔死了。可那小姑娘一个骨碌爬起来，从里面打开一扇窗，我们一窜而入。再看小妹妹的脑袋，幸亏是土地，脑顶一大包，才鼓了小一礼拜就瘪回去了。 那段历史很是可歌可泣。 自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容国团得了世界冠军之后，中国就开始了乒乓球热。自26届庄则栋，李富荣，徐寅生他们打遍世界全无敌之后，中国的乒乓球运动就蓬勃得不可收拾了。你说哪个学校没有乒乓桌，那不可能。没木头的也有水泥的。砖腿儿，水泥面儿。泥瓦匠那点本事全反映在桌面儿上了，又平又光。至于网，一排砖头码得特整齐。砖头不够就一边一块砖，中间搭根棍儿，简洁又省砖头。可有时候球是从杆儿上方飞过还是钻杆而过，不大说得清，一吵起来，就觉得裁判真太重要了，体会到法治是安定团结的多么必要的条件啊。实在没东西了，就把俩书包往中间一放也能凑合，碰书包算输。木板的乒乓桌显得正式些，球在球桌上蹦得比较正常，不象在水泥面上蹦得出奇的高。不过，球桌放室外，风吹雨浸，日晒霜打，天长日久，就裂了缝出了坑，因此民间乒乓球运动比正规的还多了些规则。如坑坑洼洼的地方叫“地雷”。球碰“地雷”就“炸”飞了，方向随机，属自然灾害，只能认命。按统计规律双方以相同概率受“地雷”危害，平等。 可惜的事有两件，一是打球从没经正式训练，没拜过任何师傅，与专业无缘；二是乒乓球最热的时候我就进了大学，从此挂拍从文了，哪还有深造精进的机会？还是到了美国以后，生活安定了下来，年龄也大了起来，发觉体育锻炼越来越有必要。取哪种方式锻炼，其实是有个选择过程的。跑步最简便，大马路边上一步接一步，蹬着地球儿朝前奔，大嘴张着，呼哧呼哧，自己就觉着傻乎乎，挺stupid。游泳，据说是最好的锻炼方式，能使胖的减肥，瘦的长肉。由于水的浮力和水对身体均匀的压力，使体态匀称，线条优美。是好，可也麻烦。游泳前要脱下你的路衣，换上你的泳衣，游完了要脱下你的泳衣，换上你的路衣，烦不烦？最可怕的是下水的那一刻，总要咬通牙，狠下决心，用手撩点水，在身上猛拍一会儿，才能钻进水里。到水里先倒抽几口冷气，一身的鸡皮疙瘩，精神痛苦啊。可太太喜欢游泳，非拉着去不可，不得不去。后来太太中耳炎发作，医生说不能游泳，这才得了解放。足球，年青的时候踢过后卫，守过大门，一大脚过半场。那年最后一次到OSU和学生们踢了二个钟头，回到家里腰酸腿疼，哼哼一宿，上楼梯抬不起腿来，俩手一块轮流搬着二腿往上抬，一礼拜才基本恢复正常。自那以后就再也不敢踢球了。网球也是个好项目，可运动量太大。二十来米见方的地方前后左右地跑个不停，累不说，打惯了乒乓球，拿起网球拍老想用手腕子的劲儿，才打两次，手腕子就伤得不轻，也就省了好几十块的球拍钱了。排球不错，兵分两路，以网相隔，除个别时候越线踩脚葳了脚脖子伤了脚筋，一瘸俩月，或是球打在脸上，眼镜飞出去，顾不得揉鼻子，弯腰一把抄起眼镜框，快步去追骨碌骨碌乱滚的眼镜片外，基本属文明体育锻炼项目。不过场地受限制。另外，因多是乌合之众，训练无素，加之未经自小的训练，六个人配合不好，再碰上个漏球手，免不了情绪上受点影响。 而乒乓球就具备以上的大部优点而没有那些缺点，因此乒乓球运动在华人中很是盛行。 不要说中国在70年代震惊世界的乒乓外交，促中美关系解冻，这样的大事件给乒乓球记上了一功，就是在我们小老百姓中打乒乓球可说是有百利也不见得有一害。这是锻炼身体，促进团结，加强沟通，增进感情的好运动。业余时间找上三、两球友，自带球拍，或学校，或俱乐部，或自家地下室，轮流上场。输赢自然是有的，但每每叫好都是为对方的好球，要是自己打坏了一个球，则骂自己，“臭球！”一点儿不留情面。排球就不一样，自己这边儿扣个好球，扣球的人和每个人都击掌互庆胜利。再看对方，灰溜溜的正瘪着茄子。近来越来越多的太太们支持先生打乒乓球，说先生去打乒乓球了，绝对比说先生到哪儿去跳舞了要来得放心。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家在地下室辟出一块地方，放上乒乓桌，时不时的找人来切磋一下，既达到了锻炼的目的又有可能提高了球技。老美都觉得中国一是自行车大国，二是乒乓球大国，中国人不会打乒乓球，让老美笑话。那咱们也别辜负了人家的厚望。 把乒乓球比武功，就不能不说这兵器。你说了，日本有空手道啊，中国有赤手夺白刃啊，所以可以没兵器。说得对。武功高到一定境界，虽佩剑却不拔，单以二只肉掌对敌手的利刃，无疑是对敌手的蔑视羞辱。敌手若也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也会弃刀不用，以掌对掌，以拳对拳，以脚对脚，以牙还牙。不过，旗鼓相当的对手如不用兵器就明显吃亏了。尤其是技差一筹的，不等对方怒喝“还不拔刀”就自己先抢刀在手了。当然金庸笔下的大侠，以指为剑，以掌为刀，如天龙八部里的段誉的六脉神剑就太神乎了。那不是手指头，那是激光枪。真豪杰，真武师们还是都真的崇尚武器的。水浒里林冲就为了把宝刀被诱骗上当以致家破人亡，发配沧州，最后落草梁山的。据说真正的宝剑、宝刀，从鞘里抽出几寸，就寒光闪闪，夺人眼目。吹根头发，一碰锋刃，立断为二。不知道怎么个快法，那不比刮胡子刀还快了？武器的重要作用有史以来就有记载。战争史就是一不武器发展史。中国人都知道英国的坚船利炮打得满清土枪土炮是又赔款又割地，让我们大中国百年之后才如期雪了耻。兵器重要，花样还特多。俗话里说一个人特能耐，说他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十八般武艺大概是从十八件兵器那儿来的。何谓十八般兵器？乃是刀枪剑戢，斧钺钩叉，。。。后边儿的您自己往上添。花样实在多。到了金庸那儿，就更不得了了。天龙八部里南海恶神使的一把大剪刀，书剑恩仇录里焦文期使的是一只铁琵琶，尖儿扎人，肚拍人，二边儿砍人，一按机关还出毒琵琶钉。 这乒乓球运动，和其他所有的球类最大的不同，也是和武功最相似之处，就在于“兵器”的多样化。哪种运动也没乒乓球运动中球拍的花样多。球拍从光板到单胶，单胶又分正胶和反胶，后来出了海绵，海绵又分海绵带胶和海绵不带胶，海绵本身又分厚海绵和薄海绵，同是薄海绵还分硬海绵软海绵，硬海绵弹性好，攻球快，软海绵以柔克刚，也适合拉弧圈。海绵带胶的又分带正胶和带反胶，正胶又有长胶粒和短胶粒，尤其长胶粒，打出球来飘飘忽忽，没个准方向，邓亚萍用的就是这种。等等等等。底板的质量也很讲究，多层粘压那是没错，但板的好坏相去甚远。差的空声，“通、通”的，好的“铛、铛”的如击金属。回北京的时候到体育用品商店看球拍，很好的球拍一百左右，可好板儿，光板就五、六百，我连让白眼小姐拿来看看的魄力都吓没了。球拍从前是上海红双喜的为好，现在天津友谊的取而代之，凡看到有人拿天津友谊729或999拍的，那就不要大意了，还有一样，唯有乒乓球握拍方式有多种，笔式直握，大刀横握，各有优缺点。欧洲人多是大刀横握。人又高手又长，再一横握，腿都不用动就能糊住球桌。要说有缺点，可能是左右换面稍显不灵。笔式直握灵活，可力量没有横握大，尤其是反手拉弧圈，是横握的优势。现在咱们国手也大都横握了。 近几年为锻炼身体，打过排球，游过泳，还跳过舞，但真正坚持下来的还是乒乓球。不看别的，光乒乓板就换了四、五块了，回国的一件重点任务就是买好球拍。质量越换越好，球技也好象越来越高。中国的功夫随着进军好来坞已深入西洋人心了，而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也是世人皆知。那些个高手们外流到西洋，说哪个哪个国手在哪儿哪儿，也不是什么特新鲜的消息了，就连留学生里也不乏业余高手。凡有乒乓桌的地方，只要你见有人打，十个里准有五、六、七、八个是中国人。人都“技痒”，会唱歌的时不时地趁没人的时候吼两嗓子，会打乒乓球的隔三差五地找机会露两手儿。大家一碰面儿，说是会打乒乓球，那就什么时候招呼招呼吧。中国人都谦虚，虽说“过去是什么什么队的，可多少多少年没打了”，搁了多少年的活计，如果打你不过，有情可缘。一般真交手以后，大部分还都过得去。中国人嘛，牛皮总吹得不如老美专业生动。这是传统美德。当然也有厉害的，趁着酒劲儿，说得豪迈，我是进攻型，你过来我就打，你过来我就打。怪吓人的。过来就打，打得着打不着没说，备不住打哪儿指哪儿。 我们有批弟兄水平相当，常在一起切磋球技，有实战，有交流，还有分析，也有总结。时不时的还和别的地方比上一场，战绩是有胜也有负，可说起来还是提胜的时候多。打着打着，隐隐约约就觉得自己也挺不得了了，对等闲之辈已不屑举拍相向了，甚至常有微辞，曰，打得他不过十，等等。英雄气概不能说不豪迈，气焰不能说不嚣张了。终于有一天我们遇到了Juice和John。Juice一看就知道年龄不小了，整个一个高大老太太。头一次见到她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半天不打，心生同情，暗想，为了中美两国的友谊，陪她练会儿吧。一说，老太太欣然同意。一打起来可不得了，这老太太原来是高手。老太太横握球拍，看上去平庸无奇，不外左撩右拉。可她不失误，招招儿攻到你够不着的地方。金庸写的大侠经常是出掌平平淡淡，缓缓推来，但掌风到处，将人身三十六大穴罩了个严，没处藏，没处躲。那是练到了武功的至高境界了，随心所欲，潇洒自如。不象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节骨眼上你越着急他越不灵。我打乒乓球也犯这个毛病，打着玩儿的时候，左右开攻，挺准，叫真章了，一比赛，打不着了。还是思想不过硬。我打的是汗流浃背，还是赢不了老太太。下来一打听，老太太过去曾拿过Ohio州冠军。我认栽了。这还不算，老太太我们还能和她较量较量，John就和我们不是一个等次的了。John71年到过中国，是美国国家乒乓球队的队员，是当年乒乓外交的参与者，见证人。John如今也50岁左右了，常去俱乐部打球。看了他打球，我们的傲气荡然无存了。他和中国的国手比，也肯定输，但跟我们比，打起来能在他拍下走三、四个回合，拿个三、四分，那是他不好意思，逗着我们玩儿让的。再看他的球拍，二面单正胶，随便粘上去，边儿都不齐，又让我感慨半天。武功大侠练到臻纯的火候，折枝为剑，摘叶伤人，你跟他打，他不拿真刀真枪，折根树枝便是宝剑，摘片树叶，嗖嗖地带着他的内力飞过来扎你。这话真假没亲眼见。可有记载说，中国的武术大师王子平民国时候和英国的一位击剑高手比剑，就挑了根竹剑。英国的剑手心说你这竹剑碰我这钢剑还不断？没想到王子平一个虚招儿晃过他的四棱剑，朝着他的左手腕一个轻点，只听咔喳一声，英国佬也纳闷儿，怎么只听响也不疼啊？什么秘密武器？别是煨毒暗器呀。连忙跳出圈子，挥过左臂一看，原来是手表蒙子碎了。这才知道王子平是手下留了情。这要是一剑点到眼睛上，眼睛就瞎，点到耳朵上，耳朵就掉。于是拱手认输，从此对中国武术只有崇拜的份儿了。 这John的球拍就是一例，武功高到一定份儿上，兵器就不那么主要了。不过我们的功夫还远没到那份儿上。功夫不到兵器补，所以一有人回国，还总是让人往美国带好拍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