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园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七日第一二三期(电子版号:ly9910b) 俄亥俄州现代中文学校 美国中西部中国科技文化交流协会 <<聊园>>编辑部 =================== 本期目录 闲聊冲动 老王
无题 无名 [海外散聊] ===================
闲聊冲动 老王 1999，10 冲动，英文是impulse,字典上解释说是一种强烈的自然自发的非理性的促动，或是一种突然的愿望。 报上曾登过一则消息，说有位女士生病发烧，去医院的路上正碰上工厂车间失火。只见大火熊熊，人人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这女士一见，二话没说，也钻进火里，抱起一个电机就走。等火灭了，病也看好了以后，再去搬那电机，使出吃奶的劲也撼不动一丝一毫。真人真事。可见人的体能潜力大得很。为什么中国武术这么历史悠久还绵绵不断？为什么气功如此盛行还层出不穷？有它的道理。武术也好，气功也好，就是想方设法挖掘潜在的那部分超乎理性支配的大能量，在不动声色的冲动之中发挥出来。因为是冲动，这能量大得很。俗话说，狗急还跳墙呢，何况是人。 是人就有冲动的时候，谁还没脾气呢？所以世上由于冲动而生的事就特别多。 在东北上班那会儿，听这么个故事。这话一说就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说是哈尔滨有天来了个做小买卖的山东汉子，挑着几个大扁圆筐，里面是嘎嘎叫的小鸭，黄绒绒的甚是可爱。这位上了公共汽车，没座站着。眼一扫就见几个小流氓正调戏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往姑娘腿上一坐，嘴里不干不净瞎逗，左一把右一把在姑娘身上脸上乱摸。姑娘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吭声儿。司机售票员都临时耳聋眼斜，乘客也都噤若寒蝉。山东汉子压了好几压，终于没压下去，指着坐姑娘腿上的小子说，你下来！那小子回过头来一看是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于是头一歪，一脸的嘲弄，你小子是从哪个裤裆漏出来的？在这儿管起大爷来了，你他妈长几个脑袋？怎么？我下来，你上啊？好几个人哈哈大笑，山东汉子似乎也有点后悔，看看车上有不下六、七个都不怀好意，都是一伙儿的。可今儿这事实在是看不过去，事到临头不容不管了。心一横，说，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太不象话了。象话？象“画儿”就贴墙上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个土巴楞，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司机，停车！司机还真听话，立马煞了车，开了门。那小子说，下车！咱们就在这儿！山东汉子略微犹豫了一下，冲司机说，我这小鸭先放车上，一会儿我还上来，这小鸭等着卖呢。你他妈下去吧，卖什么卖？还想妥过今天？大伙儿都下了车，自然围出一个场子，群众嘛，心地都善良，为卖小鸭的捏着一把汗，可有打架的乐子也是不看白不看。山东汉子站在当央，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子站成一圈。领头的小子手一抬，“嘁嚓咔嚓”，几把弹簧刀同时出鞘，刀尖冲山东汉子。只见山东汉子深吸了一口气，冲围观的群众说，今天我不想惹事儿，可这几个兔崽子光天化日耍流氓，我看不下去，说了他们一句，他们就要打我。众位父老乡亲，请大家评评这个理。这时候，那姑娘在外围哭着喊，那个大哥呀，算了吧，别和他们打架，我认了，你快走吧。领头的小子说，走？没那么容易。发一声喊，上！七、八个小流氓向前迈步，缩小包围圈，眼见山东汉子就要血溅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山东汉子原地一转圈，忽然飞起二腿，挥起双拳，指东打西，指上打下，刹时间，七、八个小流氓都爬在了地上，有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有的捏着自己的胳膊，有的捂着自己的鼻子，个个呲牙咧嘴，哼嗨乱叫，围观的一阵欢呼。山东汉子站定了，指着领头的小子说，今天我也不多难为你们，今后学乖点儿，少做缺德事。是，是。那小子抓着自己脱臼的胳膊，一个劲点头。山东汉子上去，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抓他的胳膊，“嗨”的一声，把他膀子推了上去。你们走吧，该上哪儿上哪儿。山东汉子分开众人，招呼上那姑娘上了汽车，司机显然很激动，你上哪儿？不等回音儿，轰着油门就冲走了。 诸位，故事说到这儿算一段儿。这叫什么？这叫打抱不平。以后故事如何发展是以后的事儿了。想这山东汉子从山东千里迢迢到哈尔滨做小买卖，为的是赚几个钱儿，出门前家里人一定是千叮咛万嘱咐，闯关东要加小心，东北那地角流氓多，是出土匪的地方，座山雕不就是东北户口吗？千万小心，紧睁眼，慢张口，遇着问题绕着走。你那狗爆脾气得敛着点儿，别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倒是没嘱咐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可能知道土样没人上眼。山东汉子呢，也一定不迭声地应着，记下了，记下了，不惹事，不惹事。可到了节骨眼上还是眼里揉不了砂子，“该出手时就出手”，英雄救美了。 这是英雄好汉的行径，是除恶扬善的冲动。水浒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八成儿都是这么冲动上的山。 放眼所有的英雄事迹，多半都含着良性冲动的激发。董存瑞手托炸药包，他肯定知道一炸他先死，可战友们一排一排倒下去，哪还能顾自己？黄继光扑上去用胸膛堵枪眼，他肯定知道枪子打死人，可眼看同志们被机枪扫射一个个牺牲，也顾不得自己的后果了。那叫打红眼了，上战场，枪一响，老子就下定决心，今天就死在战场上。有这冲动，能不勇敢吗？后来的英雄们，什么拦惊马呀，救火车呀，抢洪险呀，每个英雄，每件事迹，都出于正义冲动。当然英雄们平时的素养都好，决不能和那种平时专门培养自私自利习惯，遇事甘当缩头乌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缺乏正义冲动的人相提并论。可你硬要上纲上线，总结刹那间的高尚思想活动，也大可不必。文革时就讲究分析上纲，一刹那的事儿，他能给你罗嗦上仨钟头，什么旧社会的苦大仇深，全世界三分之二的水深火热，什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什么社会主义革命、共产主义理想，等等从头到尾想个遍，逻辑清楚，段落分明。其实一般都来不及想那么全面。清华武斗那阵，一位同学为捍卫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留在学校武斗，一次对方进犯往楼里冲，长矛梭标闪闪发光。这位同学在楼梯上奋勇抗敌，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对方的进攻，保住了阵地。事后聊起来，大家说，你看你，无产阶级觉悟就是高，毛泽东思想学得就是好，才有大无畏的精神。他说，得了吧你，当时我可是吓得要死。旁的啥也没想，就想他要是冲上来，我就得死。那叫你死我活。我们都觉得他说得挺实在。 不是只你死我活的生死关头会产生冲动，日常生活中由冲动而起的事数不胜数。你说你从不冲动，那你不正常，最好去看看医生，别是缺心眼儿。打架是最常见的冲动引发的后果。旅游或出差，走遍大江南北，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碰见打架的，或骂或出手。不同地区又蕴藏着各异的风采。常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北京打架除了自己挑地方对练的外，大街上打架都以油腔滑调的对骂为主。北京人讲究骂人不带脏字儿，比的是词汇丰富反应快，看谁能把谁损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比如公共汽车上人多，人挤人，免不了就踩脚。踩人的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被踩的就说了，没硌着您的脚啊？踩人的一听意思不大对头，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太挤吗？这位又说了，嫌挤呀？坐小汽车去呀，有那钱吗？想膀大款哪？也掂量掂量那模样啊。那位也急了，说出话来就不客气了，瞧你那德性，你当我愿意踩你是怎么的？这位嘿嘿一笑，嗬，你德性好？找没人的地方自己撒泡尿您也照照，到照相馆照相别把人家镜头给打喽，上动物园别让人家给抓上猴山。。。。您要是没点儿沉鱼落雁之容非让他说得羞愧难当不可。北京也不都是耍嘴皮子，也有较真章儿的。房山石化总厂建厂初期，一小伙儿开卡车拉着一车人进城，路上和另一单位的卡车生了点小摩擦，二位司机争竞了几句。这头位司机嘴头功夫不如后一位，语言上吃了亏。火气一窜，冲动到天突穴，回头对车上人说，你们都下去！车上人想劝几句，一见他那架势，都惶惶地下了车。这司机跟大伙说，托你们给我老婆带个话，让她另找人家吧。大家说别。。。还没说完，司机跳上驾驶楼按着喇叭疯一样地追前面那辆卡车去了。前面那辆发现不妙，也拼命加油逃跑。追到芦沟桥处，一个斜挤侧撞，俩车一块儿翻下了大斜沟，同归于了尽，谱写了石化总厂建厂一页灰色的篇章。你说这劲头用到战场上敌人得多害怕，用到斗气上，丢了命，连工伤都不算，没抚恤金不说，还没人组织学习您。 别看天津离北京不远，可口音差得特大，风土人情呢就更不一样了。相传天津街道上有种地痞，任嘛武功都不会，就一样过硬本领，不怕打。你就是打断他胳膊打断他腿，不带哼一声的。只要打不死，他就跟你死缠活缠缠到底，拿他没办法。卫嘴子说的不是这种人，卫嘴子说的是牛皮功夫。家里穷得叮儿当的，家徒四壁，可门口挂一油包，出门时先擦擦嘴，擦得满嘴加半拉脸油脂麻花的。熟人一见就问，嗬，吃的嘛呀？嘛？红烧肉。接着“哏儿喽”一个大饱嗝儿。这不，嘴还没来得及擦呢。没承想这时候他儿子跑来了，说爸呀，快回家吧，咱家红烧肉让猫叼跑了。嘛玩艺儿？就是挂门上的油包啊，让猫叼走了。再一看他爸身上，想拍个马屁，您看，咱家的被子都让您带出来了，说着从他爸身上择下一根稻草。这种人倒真不一定容易冲动，他打不起架来，碰上该出手时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想当初，我。。。什么脚踢东海蛟龙，拳打南山猛虎，都是他。 保定府的狗腿子是说抗日拉锯战地区，今儿让鬼子占了，明儿八路军又打回来了，象阿庆嫂那么机灵的不多，立场不坚定的保不齐就当了狗腿子。狗腿不怕打，断了都不用上夹板，自己长好，生命力强。 要说实惠还得数山东了。一言不合，“闲言碎语不要谈”，腿脚功夫见分晓，也还就真能打出铁哥们儿的交情来。四川人也讲究真干，又能吃苦，又任劳任怨。中印边境反击战和中越边境反击战里，冲锋陷阵，能征善战就数四川兵了。都说吃辣椒火气大，一点就着，没准儿有关系。上海人就不，吃甜食长大的，说话味儿都甜不唆软不拉叽的象大白兔奶糖。碰上日常冲突矛盾，少有北方式的冲动，大不了嘴里争辩着，脚底抹油且战且退。可能和开放大都市有关，见多识广，不跟你一般见识，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不忍则乱大谋。 咱接着说“冲动”这事儿。 有太多太多的例子是因为“一时冲动”，说错话，做错事，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说反右吧，大多数右派其实没啥，既没理论又没能力，就是因为一时图口感好，话在嘴边儿收不住，得罪了领导，划成了右派。说出的话收不回去了。东北人讲话，拉出的屎还想坐回去，没门儿！后悔来不及了，毁了青春，毁了家庭，从此教训刻骨铭心，见人只说三分话，让人不知道他肚里肠子几道弯儿。 一般没那么邪乎。可一时冲动说出话来办出事来，致使后来说话办事束手束脚倒是普遍得很。金庸先生大概崇奉一诺千金的信条，所以在他的武侠小说中常见武功大师因一句承诺而不杀歹徒的情节。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对濒死的岳灵姗答应照顾林平之，后来险些丧命于习练辟邪剑谱的林平之。射雕英雄传里郭靖承诺三次不杀欧阳锋，致使几位武林顶尖高手差点丧于他手。武林中人都讲究义气为重，说了话就算数，丁是丁，卯是卯，一唾沫仨星，名声比命还重要。平头百姓就不一定说了话就板上钉了钉，变化是绝对的，不变才是相对的。比如搞对象。从古至今搞对象，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凡是自己自由恋爱的都跑不了冲动的支使。俗话说“色胆包天”，在根节儿上，啥都敢说，啥都敢干，真是人有多大胆，牛皮有多玄。搞对象的冲动，让对象的双方都口不择言，常有海誓山盟，说是海枯石烂心不变，今生今世非君不嫁非汝不娶，什么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披肝沥胆，此情不渝。。。其实哪有那事儿？就有那种人，见一个爱一个，个个“心不变”。人家是一心不可二用，他是三心二意都挡不住，就是过后不负责任。你说他当时不是真心也冤枉，当时的冲动真是不管不顾，小姐让开支票当时就掏支票本儿，小姐要买首饰马上就给钻戒。金庸笔下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段王爷到处留情，他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而且个个都对他不能忘怀，死心塌地，那也是本事。文化革命斗破鞋，说她恬不知耻勾引男人，破坏革命，低头弯腰挂牌子坐飞机，斗着斗着斗急眼了，她一冲动冒出一句，说是甘当革命破鞋。 不知道是什么人最早发明法律，真伟大，具有真知灼见，知道人都爱说话不算数。冲动过后付诸法律，以保冲动的言论行动继续生效。搞对象互换了冲动以后，一纸证书牢牢将二人捆在一起，从此受法律保护也好，约束也好，不得乱来。当然了，也不是说就此一成不变，不还有离婚一说吗？曾听有人唠叨，哼，当初才见我一面就求着我嫁给他，什么好听说什么，现在可好，说的话都当放屁了。从这话咱们都听的出来，当初那男的不定怎么要撕开胸膛捧出红心表态呢，一见钟情呗，爱你没商量。结了婚，时间一长，开胸剖肚那股劲早就过去了，冲动的脉冲早就平了，剩下的是要离婚的促动了。可能在别的地方有了新的冲动。 和“冲动”相对，有“执着”一说。“执着”就是始终如一，追求不止，不变初衷。听起来挺好，可真执着了却不一定那么招人喜欢。天龙八部中游坦之对阿紫从一开始就有冲动，而且坚持了冲动，冲动到底，任阿紫又打又骂，百般残害，他就是不改他的追求，既让人可怜，又受人鄙夷，没人稀罕他。在国内的时候有次开party，一位先生表现了执着的个性，他太太说你削几个心里美萝卜给大家吃吧。他实实诚诚地坐那儿就削开了，削了一个又一个，在盘子里堆起了金字塔，还不肯停下来，直到他太太发现了高声呵斥，哪有那么多人吃？才慌忙放下刀。从这儿就看出来，持之以恒一个劲儿冲动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可爱的好品质。那从不冲动的是不是就可取？也不，因为毫无色彩可言。高尔基讲话，没脾气的婆娘就象没盐的面包，没味儿。小燕子要不是活泼爱冲动，左一次右一次制造麻烦，大概也没人喜欢赵薇。所以有冲动才让世界丰富多彩。可冲动过后要负责才行，别弄得什么事非往法律上推不可。可挂可不挂的就别往法律上挂，一弄到法律条文上，让人倒胃口。没法律条文约束，没合同卡脖子，也要认帐，这让人间多了些真情。 我不反对冲动，但我提倡说话算话。 ===================================== [诗词园地] 无题 无名 (一) 便擢一笺， 写给你， 一折，轻轻写下， 也就轻轻地把徘徊的梦都折成羽。 听你说隔着窗时， 担着的是异乡的风雨、凄楚， 我说或许是窗上淌着的雨水， 渗透了天地间的离散， 却有你独具的胭脂泪， 勘破了世间的缠绵。 什么时候，那年轻幻想的翅膀， 还能慢慢起飞， 在你温柔的天空里飘荡， 羽化成一束自由美丽的风？ (二) 我看着你身披蓝色的忧郁走进迷人的秋阳，你的笑容晒成浅浅的风景，永远悬挂在我迷茫的眼旁。 你日日悬挂在我墙上时是不是也穿那条浅蓝色的长裙？每个夜晚枕边的钟在“滴答滴答”的月华下唤醒思念。永不退潮的思念漫过没有堤岸的眼眶，滚滚地淹没孤寂的夜晚，睁着眼睛的梦成了一片汪洋。 你是我思念之海中孤独的灯塔，你聆听我诉说一个又一个醉人的传说，命运招引我们梦寐之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