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多思君那篇《春天在哪裡?》,我也認真的想了想,春天到底在哪裡呢?是在春姑娘揮舞起那輕柔的絲綢披肩一樣的細細的,柔柔的雨里?是在那些被春雨潤醒了的小草,潤綠了的楊柳,潤開了的花里?還是在那隻紅色尖嘴,白色長尾的小鳥的一聲聲啼鳴里呢?
櫻花吐蕊,蝴蝶飛舞,甦醒的大地和歸來的燕子,湖邊的小樹露出一束束新葉,隨風飄揚,婀娜多姿,這就是春天了。“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啊!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可是春天除了在大自然里,還會在哪裡呢?寫到這,想起了我的祖母和一段往事,我的祖母出生清末,她不識字,在她們那一代中,女子有幾個識字的?她自己不識字,可對“字”有一種崇拜似的心理,任何有字的物件她都愛珍藏起來,她有一本黃草紙似的紙訂的大本子,裡面除了夾着她做鞋用的鞋樣,繡花用的花樣,還有就是夾着她隨時拾到的有字的紙片,有舊報紙,有別人寫過後又廢棄的小紙片,還有孩子寫過作業又隨手扔掉的作業紙等等。
記得文革開始後的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後期,那時候整個中國就是一個大瘋人院,紅衛兵抄家,砸東西不是啥稀奇事,經常可以見到沒來得及燒,燒後沒來得及清理,和燒得殘缺不全的書被扔在街上和路上,我祖母覺得這滿地的“字書”隨風飄揚,任人踐踏簡直就是罪過啊罪過,祖母實在是於心不忍,捨不得啊!於是她就今天挑幾本“帶畫的”,明天拾幾本“字多的”帶回家來。每當撿回書來,祖母都要找來一塊舊布,仔細的抹掉那些書上的泥土,污垢,將它們弄得乾乾淨淨。
然後每天都告誡我:“外面亂,就在家裡看書。”
一來二去的,就有朋友勸她了:“都是些禍水,揀那幹啥呀?”
祖母淡淡的回答道:“我揀回去生火作飯,還可以糊我家的牆壁。”
就這樣,我家就有了一推連環畫,居然還有好幾本長篇小說,依稀記得好像是有《水滸》《紅樓夢》,《苦菜花》和《青春之歌》等等,甚至還有幾本古詩詞,是些什麼詩詞不記得了,那時太年幼了,對詩啊詞的還不感興趣,就是特別喜歡看那些連環畫,每每見到,高興得大呼小叫的。
可父親不高興了:“這些破爛玩藝都是有毒的,揀回來幹啥?”
父親一吼,我嚇得誠惶誠恐,躲在母親背後,害怕被父親徒手“教育”。
還是母親“牛”,抓一本“孫悟空”朝父親飛舞:“啥毒草?連毛主席都說: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父親敗下陣去,從此,這些書就成了我的“財富”,就是這些連環畫和小說伴着年幼的我度過了那幾年最無聊的“停課鬧革命”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不但自己看這些連環畫和小說,還愉快地和有其它書的小朋友相互交換着看:你的《迎春花》交換我的《苦菜花》,我的《青春之歌》交換他(她)的《歐陽海之歌》。我一生所讀過的大部分長篇小說,絕大部分就是在那幾年用這些書交換着得來而完成的。
祖母總是說:好好讀吧,會有用的!而且她還獎勵我,只要好好讀她拾回來的這些書,我可以不洗碗,也不用掃地。我現在有時回憶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在那個“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年代,不識字的祖母怎麼會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讀書呢?而且還總是說:不會總這樣,這些都會過去的!她怎麼會這樣肯定呢?也許她的這些思想是從她愛看的那些戲文中得來的:那些戲曲里,身無分文的窮小子,只要認真讀書,就能考取功名,考取了功名,不但能衣錦還鄉,還能取皇帝的女兒做老婆哈!可那時連小學都沒得上了,哪還有什麼“狀元”可以考啊?連她自己省吃儉用送去受過良好教育的兒子,後來不都蹲了“牛棚”嗎?
再後來,文革升級,父親被關了牛棚,面對動盪飄搖的局勢,我沒見過祖母哭天抹淚,總是聽她對母親說:“沒啥大不了的,我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不是壞人,事情再怎麼也有個明白的時候!”就是在祖母的幫襯下,母親和我們才度過了那段動盪的艱難歲月。
其實真正的春天是在人的心裡的,心若燦爛總是春啊!人生之路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順境有之,逆境也有之,只要心中有春,就能面對挫折和紛擾仍然溫和平靜。現在想想,祖母心中對生活總是有一份美好的期盼,不管生活中遭遇了什麼,不爭也不棄,讓所有的日子都能儘量在明媚的笑顏里度過,心若懷春時時春。心中有春,無關風月,哪管它年華流轉,綠肥紅瘦。心有至美,人就會明媚快樂。生活美不美其實真的不在乎是否是小橋流水,或者是大漠黃沙,而是對生活的一份熱愛,有了這份熱愛,你的生活就會溫暖如春。真正的春天是在人的心裡,它是一種心態,而不僅僅只是一種自然狀態!
以此文獻給我已經去世三十九年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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