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住的地方有山有水,那山险峻挺拔,巍峨磅礴,那水灵动清丽,淡然从容。山在水边耸立,水在山间流淌。我家住在山下一小院里,小院三面环水,另一面面对一条公路。小院有一名字叫“东林寺”,一听就知道它曾是一寺院,可不知何时,庙里的神仙菩萨不知去了何方,方丈和尚也没了踪影。小院就成了父亲单位的家属院。小院三面均是房子,只有一面即无围墙又无房子,很久以前它是有围墙有门的,只不过后来围墙和门都消失了,小院就成了三合院。
小院离河很近,出院走几十米,然后下几十步石梯就到,石梯由长长的石条砌成,河里是清清亮亮的水,那时候除了洗衣服用的洗衣粉,洗手用的肥皂可以叫做“化学污染”外,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化学”往水里倒。所以水里就生出好多好多的小小的鱼儿,最多的是小鲫鱼。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可奇怪的是没见有人钓鱼,更没见有人下河网鱼。每当雨过天晴,一群群小鱼儿就浮出水面来,我们常常从家里偷出剩馒头,大饼搬碎了去喂它们。看见它们在水中央嘟着圆呼呼,湿漉漉的小嘴快乐的枪那些吃食,我和小朋友们就会咯咯地大笑。那时候去河里喂鱼,看那成群成群的小鱼儿在水面上吐泡泡,或是在河边去捉那成双成对的蜻蜓是我们儿时常做的功课。
还记得小院是砖木结构,每家门前都有空旷的走廊,走廊的房顶上横有一大梁,大梁两边是木头小梁,梁上就有燕儿来搭窝安家。它们秋去冬来,年年如此。秋天燕儿们不知去了何处,可没有人去破坏梁上的燕窝,那梁上的燕窝完好无损的等着它们春天归来。春天归来的燕儿们好象认得家似的各自归窝,有时它们也会在主人的门前快乐的飞过,我们也会高兴的向它们问好。也有那没有旧窝的燕儿,忙着寻找新址,造新窝,一口一口衔泥筑窝,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三五天新房就建成了,接着寻羽毛,找干枝,铺的垫的也很快齐全。那灰色的小燕窝稳稳的耸立在梁上,似一个精美的泥雕,让我们仿佛感觉到燕儿的辛劳,也欣赏到他们的智慧。再接下来就是养育后一代的重任开始了。下蛋,孵蛋,那红红的小燕儿很快就出世了。
小小的幼燕儿呆在窝里,等着大燕寻找食物去喂养,大燕所寻的食物多为空中的小昆虫,每当大燕在巢上一停,小燕儿便能感觉到,几个嫩黄的喙张的大大的,头抬得高高的,欣喜的叫着,大燕不快不慢,一个个依次来喂。这天下父母,人也好,动物也罢,爱自己的孩子的天性是一样的。想那大燕儿辛劳一天,自己未必得以填饱肚子,可一口一口的喂那小燕确极其认真,看了让人心生感动。
立哥哥是父亲同事张叔叔家的二小子,比我们几个女孩大好几岁,那时已是十来岁的半大男孩了,立哥哥聪明,主意多,老给我们几个女孩下命令:捉蚂蚱,逮蜻蜓,我们去喂小燕儿。我们几个女孩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他满世界疯跑,逮着一个小蚂蚱就讨好的给他送过去,为的是待会儿有机会跟他一起喂小燕。立哥哥将我们逮着的各种小虫放在一个大的玻璃瓶子里,然后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木梯子,趁大燕儿不在家,他爬上梯子去喂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燕儿,只见他用两根小木棍夹着小虫而不是用手直接抓虫儿,据他说:“如果用手去抓虫子,小燕一闻到异味就不吃了。”至于是真是假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时的孩子们,对那些毫无招架之力的小燕儿们真的很友好,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搅它们,只是陪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学飞行,学捕食,一番番的秋去春来。
记得宋代诗人葛天民有一首《迎燕》: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真是一幅美丽的春燕图,那时的我们在春天和夏天里,每天总是在小燕们清脆婉转的叫声中醒来,看着它们轻捷的在头顶上飞过。
儿时的三合院早已不存在了,那旧时的燕儿也不知去了何方?老建筑物比今日的建筑好像多了一些人情味,为燕儿雀儿们留得一席栖身之地,而今日的高层建筑,钢筋水泥似乎也少了一点仁慈,哪还有鸟儿们的藏身之处?记得文天祥曾在他的《金陵驿》中写道: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我儿时的伙伴们,虽然没有芦花相伴,却都已人过中年,只是那旧家的燕子,是否还有避风挡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