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最向往的日子就是节假日,因为只有在节假日里,擅长烹调的母亲才会洗手下厨给我们作几样可口的菜肴。平常大都自己作饭或吃食堂。父亲生性严肃,不喜吵闹,童年的我总是羡慕父母亲同事的孩子可以与父母亲亲密密逛商场,下饭馆。我从来没有与父母亲一起进餐馆的童年记忆。不苟言笑的父亲历来强调艰苦朴素,在他看来吃喝玩乐是最为不齿,有碍心志的事。在这种环境长大的我,对吃的感觉似乎只是维系生命之举而非享乐之事。记得八十年代初读过陆文夫先生的小说〈美食家〉,小说巧妙地将一个纯朴、耿直的革命干部高小庭和一个一辈子沉湎于吃喝的资本家朱自冶四十余年的生活浮沉扭结,汇合在“吃”这一主题之上。那小说给我带来的震惊和迷惑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好吃也可以成家?并有那么多的学问和乐趣??”
可就是在这种环境里,节假日里,家中仍然会响起刀起刀落剁抄手馅和孩童嬉笑的热闹。全家人围在一起拌馅包抄手,这种欢乐的场景深深的印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使我至今仍然认为,周末或节假日与家人一起包一顿饺子或抄手是最温馨的享受。
夏日月夜下,静静的坐在后院的阳台上,细细的回忆生命中一路走来的繁枝碎叶里,才发现融融暖暖的记忆和乐趣里,许多都和吃有关。
四川人讲究吃,与南方人不同,不是那种精雕细刻或繁文缛节,将味道藴藏在大家闺秀的云淡风轻或排场中,四川人更讲实惠,春节年夜饭桌上,尽管那时物资匮乏,可凉拌白肉一拌就是一大盘,水煮鱼片一端就是一大盆。
记得邻家阿姨的一碟泡菜,非常鲜嫩,清脆,青笋丁,罗卜丁,胡罗卜丁配搭得诧紫焉红。还记得婆婆拌的凉拌折儿根,那折儿根的红头是艳艳的红,葱花是汪汪的绿,可那淡淡的中药味,不是四川人可能还享受不了。还有母亲作的那碗菜豆腐里,煮出来的是菜香伴着豆香的童年。出国后的我也学着作母亲那碗简单的菜豆腐,可始终作不出那味道。试了好多次后终于如梦方醒:那亲人团聚的喜悦和笑声是我在异乡永远也找不到的食材。
还记得大学刚毕业分到另一所大学教书当医生,一同分到该校的几位同学好友周末常常自己下厨。其中有两位手艺了得:葱油饼,水煎包,炸鸡排,酸辣白菜,豆腐粉丝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可道道精美。微黄灯下,冰冰的啤酒,暖暖的香茶,几个异乡漂泊的年青人开始了周末聚会,推杯换盏,谈古论今,品的是菜肴,聊的是文化,大家也好像有了家的感觉。那几年,这种周末聚会不定期,但经常举行。可自从后来大家以不同原因各自分手后,再见面的机会聊聊无几,更不要说同桌吃饭,回想起来总难免一丝伤感掠过心头。
今天的我们,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好多时候已顾不到什么精美烹饪了,更难有花一整天时间去弄一桌菜的闲情逸致。早餐简单不必说,午餐更是应付了事,能吃家里带的饭已是最好的了,有时吃一个汉堡或三明治,更有甚者,三五个人一边聊聊天,一边也喝杯咖啡吃块蛋糕什么的,这午餐也算解决了。我们这一代人曾被教育为吃喝玩乐是浪费光阴,可认真想一想,难道将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就对得起自己这仅有一次生命?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花点时间在自己生活的细枝末叶上,不时为家人和自己作几道色香味美的菜肴,从这些菜肴中吃出幸福,吃出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