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回国遇见一老朋友刚从欧洲公干回来,谈到欧洲见闻,问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想他定会高谈阔论卢浮宫,白金汉宫或柏林墙什么的吧,可此老兄的回答令我吃了一惊:印象最深莫过于每到一个新城市开车东游西逛到此找中餐馆。我大惑不解的问:找什么中餐馆,好不容易漂洋过海万里迢迢的找到了异国情调,公干之余看风景,逛商店,看累看倦后去品尝当地美食:什么鹅肝,奶油鸡,巴伐利亚的正宗烤猎肉加酸菜等等,岂不快哉,干什么天天开车劳神费力的找中餐馆,吃那些东不东,西不西,中不中,洋不洋的“改良”中餐,也不怕委屈了自己的嘴,遭塌了自己的胃。没想到朋友的回答让我忍俊不禁:开始还行,几天一过,再好吃的“洋大餐”都味同嚼蜡,几天“大餐”吃下来,已是面如土色,气若游丝,如果再没有中餐“侍侯”,指不定就要进入弥留之际,与这个美好的世界 bye-bye 了。我大笑:看来问题还挺严重的哈! 中国人是最容易接受外来事物的人群,而且接受速度之神速令人应接不暇:巴黎最流行的服装刚上市,中国各大商场也可能很快就有了这些新潮样式;国外电影大片刚上映,中文翻译版也会很快在各大电影院上映。就是西方的圣诞节,据说在中国也过得热火朝天。但唯有这中国胃却一往情深的热爱中国菜,死心蹋地的不愿意西化。 想想自己出国这十几年,虽然在家里还是以中餐为主,但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上班提供工作餐,还有就是加班都是以西餐为主,什么汉堡,热狗,比萨饼,马铃薯,煮白菜,烤牛排,炸鸡腿都能在我的胃里任意东西,游刃有余。自己认为自己的胃能上能下,有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骄傲,几天不吃中餐应该不在话下。可一次外出的经历让我千真万确的相信自己的胃还是名符其实的中国胃。 那是两年前,由于我妹妹从中国来加拿大玩,我们全家陪她开车去了一趟加拿大东部的大西洋三省 Nova Scotia、New Brunswick、Prince Edward Island(简称P.E.I.)这三个省是加拿大面积最小的省份,但自然环境极其优美,经济则主要以渔业和旅游业为主。这里有娴静的田园风光、有鲜艳的红土地、有延绵的海岸线、有著名的红顶白身的灯塔、有曾经是世界最长的跨洋大桥(现在不是了,现在世界最长跨海桥据说是宁波杭州湾跨海大桥,全长36公里),有最新鲜的龙虾大餐、有浪漫的法式风情,也有加拿大最大的不冻港。这三个省冬季漫长而寒冷,适合旅游的季节也就是六,七,八月三个月。 我们一家是八月十日至八月底,开车去了东三省大约两周多一点,一路上风光无限,蔚蓝的天空和大海,绿草地,金黄或油绿的庄稼地,还有各种颜色的野花组成一幅幅绚丽多彩的风景,常常令我们惊奇得无法用语言表达我们的感受,只能用“哇”来替代。可是饱了眼福却委屈了胃,一路上吃的不是炸鸡腿就是汉堡,比萨饼,喝的除了可乐,就是果汁,几天一过,真是眼冒金花,憔悴不堪,一提吃饭就鬼魂附体似的犯恶心。好不容易到了New Brunswick的省会Fredericton,我想这地方好歹是一城市,找家中餐馆不难吧?记得那天到Fredericton已是晚八点过,天还下着雨,我们开车在市中区到处乱找,就是找不到一家中餐馆。虽然我们手拿地图,可那地图对那中餐馆也没个标记。我只得下车问街上的人,一年轻的白人小伙很热心的在我的地图上比划,左一个圈,右一个圆就是指不出那餐馆的确切位置,眼看天越来越晚,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提高声音问道:借问餐馆何处有?那小伙才讪讪的答道:学生实不知也。先生和女儿也都没了耐心,就连比我更想吃中餐的妹妹也说:算了,随便吃点拉倒吧!可我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又问了好几个路人,终于有人告诉了我们一个确切的位置。 当我们一家狼狈不堪的迈进那家古色古香的红房子,已是晚上快十点了。要了几个熟悉的汤菜,虽然那鸡蛋汤有点像浆糊,但到底比可乐要强,待一碗汤下肚,人也瞬间来了精神,再后来上了炒青菜,干煸四季豆,青椒肉丝,油爆虾,米饭,那所有的味蕾就都像听到了军号,怦然怒放,口颊的每一根神经都惊喜的蹦跳,熟悉的感觉烟霞般升腾而起,随后复苏的是食道和胃囊,他们愉快的欢迎几日不见的老友莅临。 在我们身体的器官中,味觉就如最古老的档案馆,它拥有你生命最初至你人生各阶段的对所有食物味道的记忆。有人说,一个人对食物味道的喜爱在15岁前就已经形成而难以改变,所以胃堪称是最顽固的守旧派,一往情深的热爱着那些最为熟悉的美味,抵抗那些不是你生命中常有的食物。这些体内脏器虽然无法言语,但他们从来不曾遗忘,而是以它们的感觉直接的维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稳定,保持着我们生活中的精准和纯正,也使得这个民族的饮食文化得以世代相传并食随人走而广泛传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