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学校要求大家参加社会活动。于是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家长找到各种“工作”。米的一个同学他爸爸是公安局长,我们七八个人就托他的福,混进“警察”队伍。不过当这种警察没有什么值得“自恋”的地方,即没有制服也没有腰牌,是和老百姓没有区别的“便衣警察”。 那时候警察没有“维稳”的任务,主要工作就是抓小偷。市里最热闹的商业街被分成两个警区,我们负责南区,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能过界。我们有两个警察领导,为了保密,称他们为“师傅”。这些师傅的伪装技术真的不服不行,有一次公安局在这条商业街演习,据说同时有800多个便衣警察聚集在这里,我们愣是一个也没有发现。这帮师傅其貌不扬,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偏偏我们这些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走在普通人当中一下子就能被小偷认出来,刚刚上岗几天,我们就达到让小偷们望风而逃的程度。 师傅教我们如何辨别小偷。说起来非常简单,正常人进商店只看商品不看人,小偷进商店不看商品光看人,所以只要注意眼神就很容易辨认出来。麻烦的是当你注意观察别人的眼神,你就和小偷属于同类,小偷一下子就能认出你不是顾客。看别人看别人容易,看别人不让别人看出你在看别人那才是水平。其实也不是咱们水平不高,既然当上“便衣警察”,心里就觉得与众不同,脸上总是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眼光斜斜看人还尽量要“犀利”,生怕被别人看普通了,小偷害怕那是咱们有派头呀。 我们威风凛凛地兜了几天,一个小偷也没看到,不过小偷的做案率倒是下降了,那是让我们给吓的。于是我们要求跟师傅干活。那师傅病恹恹的样子,腋下夹着一个空鞋盒,象真的一样逛街,偶尔问问价格,一副有钱舍不得用的架势。我们按照他的要求散开,远远地跟着,用余光盯着他。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他把一只手往上面一举,这是抓住小偷的信号。这里有个讲究,抓小偷的瞬间是不能出声的。因为你一叫,小偷往往会大叫“抓小偷”,反倒回身打你。也可能有“群众”一拥而上打小偷。小偷就是不怕乱,只要乘乱把钱包甩掉或者传给同伙就可以死不认账,所以抓小偷要“偷偷摸摸”地进行。当你一声不吭突然把小偷拿钱包的手抓住,小偷立刻就知道碰到警察了,低头乖乖地跟着你走。 师傅一举手,我们当中一个人立刻上前抓住小偷往回带。然后隔几步路就有一个人出现,我们一个一个地出现,这样小偷的同伙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不敢轻举妄动,碰到菜鸟,有时会意外地抓住同伙。师傅则去问受害人是否丢了东西,受害人大吃一惊,急忙和师傅一起来“办公室”。 我们的“办公室”在大商场后面,外面一间是真的办公室,窗户挡着。里面一间就有些不好说了。前面给小偷做笔录登记身份,后面是“帮助教育”的地方。我们必须把小偷的真名实姓和犯罪事实搞清楚,签字画押以后才送到局里,所以这个“文字工作”是必需的程序。惯偷一般都非常痛快,姓甚名谁直接报上来,然后去后面接受“教育”。那些菜鸟小偷就要费些手脚,需要“帮助”以后才肯说出真名实姓。 所谓“帮助教育”你知道是什么,对吧?那就是胖打一顿。对于打小偷其实没有什么心理障碍。虽然我们抓不住小偷,但是看到不少次被偷的情景,那时候钱值钱,尤其是农村人一年干到头才拿一次钱,进了城都是办大事,没想到钱被偷了,真的象天坍下一样,看到受害人痛不欲生的样子,由不的你恶从胆旁生, 把那千仇万恨积聚在拳头上,为民伸冤打起来毫不留情。说实话,打人可能是人的劣根性,打人的权力也容易让人陶醉,所以那个场合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人性的另一面。 因为属于公安局的“正规部队”,所以有一些“打人指南”,比如不许用脚踢,不许使用棍棒之类的。因为帮助教育是在漆黑一片的小屋进行,如果让这帮大半小伙子尽情发挥,那说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有时候也会抓到女小偷,这个时候不能用手打,男女授受不亲嘛,要用一种纸筒棍子,抡起来呼呼作响,听上去非常吓人,其实打不伤人,而且只要用力,棍子就会断掉,也算是男女有别吧。打人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其中细节就不谈了。 挨打对小偷来说是家常便饭,即使在黑屋子里,也能知道小偷挨打有不同的流派。一种是“惊天动地”派,还没有碰到身子,就象杀猪一样嚎叫,让你怀疑是不是还有打的必要。另外一种是“无影无踪”派,不管你怎样打,就是往地上躺,绝对一声不出,打出去一拳无声无息,让你失去再打的兴趣。最惨的是一些“有求必应”的菜鸟,每次打击都落地有声效果十足,轻打轻叫,重打重叫,特别有音乐感,其结果可想而知。 不论怎么说,打了人心里也发虚,尤其是打了有点名气的小偷。所以下班的时候我们都是一起行动。有一次,我们路过一个公园回家,突然前面气势汹汹地来了一帮人堵住去路,我们一看不好,回头就跑,可是后面又上来一帮,米四处一看,居然有几路人马四面八方地包抄过来,米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在包围圈合龙的瞬间冲出去,狗急跳墙也不过如此吧。可怜米的这帮哥们,除了两个人跑出来,其他人都被打得惨不忍睹。报应哇!不对不对,给打糊涂了,重喊一下:报复,报复哇! 警察局长的儿子也没有幸免,局长估计被老婆修理了一番,于是我们被清除出“警察”队伍。 警察这活不好干,岗位上危险,岗位下更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