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按:自从做了海外游子,在经济上稍有起色之后太太和我就轮流着把双方的父母夏季时接来小住三月。对我们来说是尽孝,对老人们来说是享天伦之乐同时避开国 内的夏日酷暑。今年是我岳父母第三次来住。由于先前两次来把周遭的国家玩了一圈,这次来就相对赋闲。在家没事,就让他们看看网络。万维网上的博客栏对他们 很有吸引力。在太太的鼓捣下,岳母掏笔动脑写了两篇旧时回忆。经岳母同意,把她的回忆贴我的万维博客里。
我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四年。外婆有三分田给了一个我叫他舅舅的农民,人忠厚老实,识字,人长得象城里人,家中也比较富有,有牛驴猪;还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大女儿已出嫁,叫秋香,从未见过,二女儿叫春香,很聪明能干,又漂亮,梳根大辫子,比我大二三岁左右;但也非常精明,会干很多活:如照顾弟妹,烧饭,干田间农活。男孩子不干活,大儿子读私塾及玩,二儿子整天玩。第三个是妹妹,尚在怀里吃奶。舅妈人很廋很长,也很和气。用了一个小长工看牛,叫小癩子。因为家中养不起他被他父亲送来。他人还很小,和我差不多年岁大小。冬天连鞋都没有,成天穿的是一双破套鞋,脚上全是裂口。我看他经常把松香在火上溶化后用棒蘸上封住裂口。后来,有一年端午节,那天他贪吃了多些粽子,下河游泳时被淹及胀死。
我常挨春香的冷言冷语。她说:“你是和尚,只吃不唸。”见我养了只芦花鸡,骂道:“瘟鸡”。但她做起事来完全像个大人一样:如大冷天,还在下雪,地上结冰,她就穿了钉鞋艰难地一步一摇地端着马桶去倒,挖被雪掩盖的青菜;烧饭用碗淘米,做成的饭几乎全是胡萝卜。他们常常在厨房里做饭,先把好吃的吃了,然后再端出来。
我也不记得在他们家中有没有吃过肉,因为有一次他们家杀了一头猪,留了一付腰子,烧了一锅汤(是大铁锅)。我分到一小碗。我喝了一口,至今没有忘记那汤的鲜味。 除了中午全是胡萝卜饭外,早上是稀粥里面用荞麦做的圆子补充。因为粥实在太稀薄,再用荞麦粉勾芡一下。外婆怕我光喝粥不敢盛圆子,就替我盛了四只荞麦圆子放在我碗中。每顿过粥的菜是自己家中腌的咸菜。后来,母亲来了,带了姐姐,个个和弟弟来扬州,我才离开了这乡下。外婆还暂时住在那里。
另外还有两三件事,我记忆犹深:
有一次,我从城里到乡下看外婆。要回城时,外婆说不要走了,要下大雨。我还是要离开,外婆给了我一顶没有帽顶的草帽以防雨。我就带着它。走向城里时,天突然黑了下来,后来越来越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倾盆大雨就在眼前。我依旧戴着那顶没有帽顶的草帽,也不懂得害怕。当时,田野里也没有一个人。可是雨下了没多久,霎时天晴了,雷声闪电都停了,这时天空中竟出现了彩虹。美丽极了。我就在小河边采起菱来,那时才十一、二岁。
第二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是:当年我住在舅父家中,斜对过一邻居叫“小和子”。舅父对他很客气,可是背后说他专门偷东西,以偷为生。家中四个孩子都穷的没有裤子穿,女孩也一样。谁出来,裤子就给谁穿。没有一点田。
第三件事:是刚到乡下不久,外婆带我去见亲戚。有一户亲戚据说是外婆领养的大女儿,已经结婚了,看来经济还可以。有一天,外婆向她讨回长凳,她不给,我帮外婆一起抢。还有去过外公两个侄子家,很穷,也没让我们进屋。大侄子叫大桃子,第二个侄子叫小桃子,都已结婚。由于外公重男轻女,认了大桃子作儿子。结果他没有养外公,却是在上海的两个女儿养。(亲娘和母亲)病重时,一定要回乡下与大桃子一起生活,结果饿死在乡下。我初见到大桃子和其妻子时,大桃子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的女人说什么也记不清。只记得大桃子妻子的脸竟全是皱纹,口口声声地哭穷。小桃子已死。妻子和孩子已到上海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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