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随笔|人性逻辑60. “我是谁”的谜底在哪里? “我是谁”经常被当成,哲学上的终极问题,诱人的魅力,据说曾引导着某位武林高手,采取铁砂掌拍脑门的方式,欣然自杀。其实吧,要是和涉及彼岸世界,更有信仰意味的另外两个问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比,这个“自我认同(自我确认)”的哲理拷问,性质上简单得多,回答起来也容易得多。 一般讲,日常生活里,无论是扪心自问地寻找自知之明,还是进大门碰上了保安质询,面对这个棘手的话头,人们劈头想到的,大都是自己的姓甚名谁,性别长相,国族籍贯,证件号码,这些纯形式的玩意儿,甚至会觉得,它们才是“我”的最重要标志,要是忘掉了,就找不到“我”咧,不是? 然而哟,人性逻辑的角度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宁说直接在于,人们对好坏价值展开的评判诉求。换个方式讲哈,阁下是怎样的一个“我”,首先取决于你在生活中,把哪些东西看成是好的,想要得到;把哪些东西看成是坏的,想要避免。正是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劳什子,开启了你的“自我”,奠定了你的“活法”。 所以哦,两千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就宣布:“我们是怎样的,取决于我们从事的实现活动的性质”;到了20世纪,马斯洛也从心理学的视角指出:“当我们探索,人们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的时候,我们就接触到了人的本质。” 当然咯,他俩的脑袋瓜,还是有点简单化了,颇为浪漫地相信,人们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打算成为怎样的人,都能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却忽视了价值冲突,取舍选择,这些专门添麻烦的东西,对于人们确立自己的本质,起到的重要作用。 前面说了,正是人们在种种好好冲突中,划出的防止不可接受之坏的正当底线,用多样性的“自以为是”方式,设定了他们各有特点的“自我”,展现了他们千差万别的“活法”:如果说人生在世,总想得到许许多多,大家都会意欲的好东西,由此形成了所谓的“共同人性”,如同“食色性也”的说法显摆的那样子,那么,恰恰是他们在冲突中做出的各种不同选择,才让他们的“自我”和“活法”,变得五花八门,五彩缤纷起来…… 也因此,要是单纯停留在好坏的层面上,直接映入我们眼帘的,大多还是人们的共同之处;只有进入好好冲突的维度,我们才能通过进一步考察,人们围绕各种好东西的主次轻重,展开的权衡比较,特别是把怎样的选择看成是对的,把怎样的选择看成是错的,为了达成哪些目的,不惜付出哪些代价,这些更重要的内容,把握住他们彼此区别的特殊处。 这样子看,“我是谁”的问题,其实是在好坏的维度上开启,而在对错的维度上确立滴,以致可以说,“我”之为“我”,不仅基于“好”,而且基于“对”;只有“好”,没有“对”的“我”,非但不完整,甚至不可能。 话说到这份上,我们就有理由利用中文“是”字的双重语义,再次弯弯绕地宣布:我“是”怎样的,在于我怎样地自以为“是”;或者反过来讲,我的自以为“是”,就是我之所“是”。讲得更直白点:“我是谁”的答案,在于“我”以“谁(什么)”为“是”;再来点亵渎的意味哦:不管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统统属于“我‘是’我所‘是’”,嗯哼。 第8篇帖子里,在好坏的层面已经提到,一个人是因为从品尝“好(hǎo)吃”的经历中,体验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甜头,才变得越来越“好(hào)吃”,以致成为“吃货”滴。进到对错的维度后,事情又成了这样子的咧:面对食欲和其他需要的冲突,你不再满足于混个肚儿圆了,而是把享受美食,当成了尤其偏爱的主要好,处处留意什么地方有顶级餐馆,一有机会就全力以赴赶到那儿,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票子,追求舌尖上的很爽很高潮,完事后还会擦擦嘴边的流油,拍拍圆圆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概括说:“这才‘是’生活嘛……” 不用说,按照前几篇帖子的分析,“我是谁”的终极谜底,在于人们通过剥洋葱式的权衡比较,取舍选择,最终指认的那条终极正当标准,因为不管遇到了怎样严峻复杂的冲突,也不管要付出怎样惨痛巨大的代价,他们也要把它当成了“命根子”来保护。一言以蔽之哦,既然“自以为是”都将转型成“存在之是”,“终极正当之是”自然也会转型成“终极存在之是”,不是? 归根结底,人生在世那些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番号名头”,俗话或曰“角色身份”,诸如色鬼,赌棍,财迷,股民,驴友,网虫,胆小鬼,冒险家,收藏癖,游戏控,宅男女,苹果粉,铲屎官,追星族,品茶雅士,麻将高手,歌唱达人,这个宗教徒,那个主义者……等等,都是按照前面描述的人性逻辑造就出来的: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却情有独钟,专好这一口,以致在这样那样的价值冲突中,宁肯放弃了其他好东西,也要努力得到某个朝思暮想的“重中之重”,结果基于你的自由意志,按照你的权衡比较,通过你的取舍选择,凭借你的正当标准,遵循你的终极底线,自以为是地成为了你自己…… 最极端,也是最典型的例子,要数那个顶级懒人咧:为什么大家会说,他是懒人里面的战斗机?理由就是他通过行为表现出来的,那个终极正当理念:就算牺牲了宝贵的生命,也绝不使出一丢丢力气,所谓“饿死事小,费劲事大”,嗯哼。 趁机插句嘴哈:道德元理的系列还会解释,并非人际关系中的所有因素,都有伦理方面的价值;只有直接围绕人性逻辑成就的这些身份角色,展开的严格意思上的“人伦关系”,才构成了道德领域的实质内容。 也因此,无论是谁,想要了解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与其去看自己在浪漫和谐的情形下,有着怎样五彩缤纷的需要欲求,不如去看自己在张力冲突的局面下,更喜欢怎样的好东西,更讨厌怎样的坏东西,认为怎样做才算对,怎样做就错了,尤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怎样的好东西,守住怎样的正当底线。 这样子看,西哲语境里,被渲染得高深莫测,神秘晦涩的所谓“自我”,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就在每个人按照本系列描述的人性逻辑,展开的评判诉求,做出的取舍选择,设定的正当标准,指认的终极之是,坚持的各种“主义”中——说得更节省点,就在每个人的价值理念中,木有例外。 现在明白了吧,“人是理念动物”的定义,何以更有道理,更能成立了哈:其他的定义,包括但不限于,直立行走,制造工具,理性动物,伦理德性等等,只是彰显了人们的共同本质,很少突出人们的区别差异;唯有这个定义,既强调了人人都有价值理念的一面,又指出了人人因为价值理念不同,呈现出不同特质的一面,并且还能具体落实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毫无悬念。 所以呢,如果说人性研究的头号使命,就在于帮人形成“自知之明”的话,恐怕各位再也找不到,比本系列提供的更清晰的模板框架了:大家只要把自己在道德,认知,实利,信仰,炫美各个领域,有关好坏评判,权衡比较,取舍选择,正当标准,终极底线等等,是如何想,怎样求的具体内容,统统填塞到人性逻辑的理论架构里,立马就能方便地了解到,自己为什么是,以及怎样成了,烟枪或情种,登山者或马勒迷,追星族或书呆子,儒生或基督徒,利己分子或环保人士…… 此外哈,像下面这样子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你的意志力在哪些方面强大,在哪些方面弱小,什么地方能够自制,什么地方不能自制,究竟是认知的引导更有力,还是情感的助推更有效,这些品行性格方面的个体特征,也能按照前面描述的人性逻辑,结合具体情境下的具体选择,发现个八九不离十。 不好意西哟,亲,“知他之明”方面,“人性逻辑”的理论架构,明显不如“自知之明”那样子高效,因为由于“人心隔肚皮”的缘故,一个人很难如同了解自己那样子,了解到别人有关好坏评判,权衡比较,取舍选择,正当标准,终极底线等等,是怎样想,如何求的具体内容,不是? 尽管如此,好像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木有哦:你只要留心一下,张三李四面对各种冲突,做出取舍选择的行为模式,特别是不断重复,带有常态性的那种,就能八九不离十地指认,他们的品格特征,习性癖好等等,从而给他们贴上,酒徒或花痴,工作狂或守财奴,足球爱好者或吃斋念佛人,这类个性化的标签,甚至进一步猜测到,在后面支撑着他们的具体价值理念,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这个意思上讲,一个人的“自我”,其实就在于他的整个活法,他的所有自以为是,他的全部价值理念。也因此,尽管人性逻辑适用于所有人,但按照它成就出来的,却都是些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此在”,嗯哼。 说白了,当一个中国城里人把“恭喜发财”视为人间正道,一个美国乡巴佬把“信仰上帝”视为终极义务的时候,他们在日常生活里实现的“自我”,能够保持同一吗?说穿了,哪怕你我只是在打扫卫生之好,能不能压倒一切的问题上存在分歧,以致一个有洁癖,一个没洁癖,咱俩的活法会一个模样么?想得倒美。 说破了,人们经常彼此看不惯,指责对方“犯傻”“变态”,头号原因也就在于:他们的价值理念各自不同,从而自以为是地成就了大相径庭的“自我”“活法”“此在”;刚才罗列的那些个名头番号,只不过折射出了,芸芸众生呈现的丰富个异性的冰山一角而已。 换个方式说哈,无论作为人类的一份子,遵循着怎样普遍的人性逻辑,也无论在某些方面,与其他人有着怎样的共通之处,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评判诉求和自决选择的整全内容,展现出与其他人很为不同的歧异特征,维系着“我”之为“我”的独特活法,以致我们的确可以这样子形容人的存在: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尽管它们都叫“树叶”。所以才有了著名的林鸟效应,不是? 也因此,寻找“我是谁”的答案时,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姓甚名谁,性别长相,国族籍贯,证件号码,这些形式性的东西上,不如放在需要想要,自由意志,好坏价值,对错标准,终极理念,这些实质性的内容上,因为只有你在日常生活中,做出的普通不过的评判诉求,平凡不过的自决选择,才构成了你的本来面目,才最清晰地显示出,你在一己生活,人际关系,乃至整个世界中的真实定位,才最准确地界定了,你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没法复制,不可替代的“我”。 相比之下,对于这样子有血有肉的此在,任何抽象,概括,归类,简化,包括但不限于,本系列以及其他系列给出的等等,都会在不同程度上,让他变得苍白贫乏起来,落入某方面的“同质化”陷阱里。不妨从这个视角出发,而不是像海德格尔那样子,仅仅从非理性情绪体验的视角出发,理解他那个偏激而深刻的说法:“这个在者为之在的那个在,总是我的在。因而此在永不可能从存在论上,被把握成某种现成在者的类中的一员和样本”,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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