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一直在为情为爱痛苦着,她们吃喝不愁,却满心不平。只有在拉萨,只有在大昭寺的香火中,这两个女人才悟到了一些人生的真谛,开始用一种平和的心来看世界。
白天的拉萨如大多数旅游城市一样,充斥着商业的气息,只有到了晚上,帕廓街上的商人和游人都少了,大昭寺才显出她原有的神圣样子。傍晚的帕廓街,满街的红衣喇嘛与藏胞让人真切地感到是真的到了西藏。三五个年轻的喇嘛一字排开席地而坐,颇有韵律地诵读着经文向行人化缘;大昭寺门前仍有藏胞在虔诚地重复着等身长拜动作,手中的垫板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额头上因做朝拜磕出茧来的藏族小孩坐在街中央,一脸茫然地看着游人;一些虔诚的藏人手摇着转经轮匆匆地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行走着;街两边的藏饰品店已经开始打烊了,但仍挤满购物的游人……
陈绒和丁丁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几个藏族男人骑着马从她们身边走过,骑手们都是些年轻的藏族小伙子,穿着五颜六色的骑手服装,有点像印第安人的打扮,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看陈绒和丁丁。丁丁有些兴奋,很热情地用藏语和他们打招呼“扎西德勒”,几个小伙子也很热情地招呼她。藏族的男子都很热情,他们的热情自然而大方。
“有些藏族男人好几个月不洗澡,脸上也脏兮兮的,我怕自己会受不了的。而且好像藏族的男人很开放哦,他们一生里可以有好多女人,我怕自己会吃醋,我是个很小气的女人啊!” 丁丁神采奕奕,好像真有一个康巴男人在等着她一样。
走到第七天,丁丁走不动了,在那曲停了下来。她发烧,不停地说胡话,在当地的卫生所里打吊针,脸被烧得通红,头发也凌乱了,人消瘦了很多,再加上她鲜艳奇怪的大披肩,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不知何时,陈绒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房间里蓦地多了很多人,两个穿军装的男人正在搬弄着丁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陈绒的警觉性很高,她赶紧阻止他们,大声喝道:“干什么?!你们是谁?”
不知道当兵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无礼,既然他是丁丁的哥哥,陈绒也只好乖乖地拎了包跟他走,他却一把抓过她的包,差点也拎起了她的人。他抓着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陈绒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吉普车在黄昏的草原上奔驰,陈绒和丁丁在后座上颠簸着,她晕车晕得厉害,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车子停下来,两个士兵扶着丁丁下了车,陈绒晕晕乎乎地也跟着下了车,面前却是个部队的大院子。
这时陈绒确信他真的是丁丁的哥哥了,他长得和丁丁很像,都有着漂亮的轮廓。不过,他的轮廓被高原的日光和风沙洗礼过了,带有高原人特有的沧桑和光泽。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胸膛笔直,头颅昂扬,身上的军装也格外挺拔。
陈绒不情愿地跟着他们走过操场和营房,在一排房子前停住。这是部队的招待所,一个士兵抱来了军被。可能是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住了,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房顶上还有些蜘蛛网,墙上的漆掉了几块,好像几幅抽象画。
陈绒到丁团长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陈绒一天没有吃饭,又冷又饿,还觉得自己很脏,好像浑身都散发着卫生所里的霉味和草原上的羊膻味。看到家属楼里散发出的温暖的灯光,陈绒第一次想家,想妈妈的饭菜和空调房里的惬意。
丁恪家在三楼,走到门前,他掏出钥匙在门洞里胡乱地捣着。陈绒在旁理了理衣服,想着丁丁的嫂子,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汉人还是藏民。此时门却先开了,跳出来一个小孩,一下子扑到丁团长的身上。
躺在雷雷的床上,想着丁丁,想着雷雷的眼睛,陈绒怎么也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中又想起欧海洋,短短的八天,却恍若隔世,欧海洋的脸在她头脑里忽明忽暗。他这几天一直在打电话给陈绒,陈绒没有接,觉得接了也是尴尬,而且她不知道听到他的声音,自己会不会破口大骂。陈绒不想做泼妇,所以干脆选择逃开。
当阳光照到陈绒的脸上时,她睁了半天也睁不开眼睛,高原的日光好像是赤裸裸的,热情得过了头。陈绒觉得除了阳光外,还有什么在盯视着自己,抬起头,却是雷雷。他蹲在陈绒的床头,双手托着下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晚上,陈绒和丁丁睡大床,丁恪和雷雷睡小床。丁丁还没有完全恢复,很快就睡着了,陈绒睡不着,又不敢乱动,就索性坐起来。
到了客厅,陈绒发现丁恪也没睡,一个人在黑暗中抽烟。
“怎么不睡啊,雷雷睡着了吧?!”陈绒关切地问他。
“早睡了,团里有些事,心里想着睡不着。”丁恪朝她点点头,是对陌生人才有的客气。
“哦,我也是,能坐下来聊一会吗?”陈绒征求他的意见。
他点点头,扔给她一条毯子,陈绒裹着,坐在沙发那头,看着他在黑暗中吸烟制造出的点点火星。
“我和丁丁十几年朋友了,却从没听她说过你。”
“她不喜欢我,觉得我老管她。我们的爸妈去世早,我和丁丁是在这个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后来她考到南京,就不愿再回来了。”
“为什么?两个人相依为命,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有时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和她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丁恪两只手抓了抓头发,很烦躁的样子。陈绒有些吃惊,不知道张扬不羁的丁丁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她没有再问下去,她不想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
他们就这样坐着,丁丁在屋里开始咳嗽起来,丁恪站起来,走进房间,用手背试探了一下丁丁的额头:“还没好全,还要再吃几天药。”
那一刻陈绒忽然羡慕起丁丁来,觉得丁丁非常幸福,有一个哥哥这样无微不至地爱护着她。
丁丁很快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脸色红润,气焰张扬,和丁恪说话的语气也大声了起来。陈绒告诫她,丁恪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作为一个哥哥,他已经做得很好。
丁丁笑笑,吸了一口烟,对陈绒说:“好多事情你不懂!”陈绒觉得他们连口气都很像。
陈绒有点不喜欢丁丁的表情,站起来,开始做饭。丁丁却尾随着到厨房,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她。
“你也留下吧,做我嫂子。”
“好啊,你哥哥倒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冲着你这么个难伺候的小姑子,我也知难而退了。”
丁丁嗤嗤地笑,不理她,兀自拿了个 苹果就走开了,把 客厅的电视开得震天响。
雷雷幼儿园下课了,今天是陈绒去接他的。倒不是有意去接他,午饭后,丁丁在上网,陈绒就无所事事地在部队的院子里闲逛。看了一会儿士兵们训练,又在花坛上发了一会儿呆,看到有家长领着孩子从部队的幼儿园出来,就想到了雷雷。丁恪是没有时间去接雷雷的,雷雷总是自己回家,自己一个人穿过部队的院子。有一次陈绒在窗台上看他,见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走在偌大的操场上,竟生出了些许的怜悯和爱惜。
站在门口,陈绒探着头朝幼儿园里头张望,雷雷从教室里出来,和老师告别,低着头一个人慢慢地朝门外走来。陈绒喊他,他抬起头,愣了一小会儿,脸上马上灿烂起来,小跑着奔向陈绒。
陈绒和雷雷拉着手在操场上漫步。他的小手软软的,汗津津的,握成一个小拳头蜷缩在陈绒的大手里。雷雷激起了陈绒女人的天性,她喜欢孩子,特别是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抚慰的孩子。雷雷让陈绒心碎,让她有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感。
他们在操场上和丁恪不期而遇,他正领着他的一群士兵在训练。远远的,陈绒和雷雷站住了,看着他,雷雷有些骄傲,大声地说:“我爸爸!”
此时的丁恪是特殊的,陈绒觉得自己可能对穿制服的,有领导地位的男人特别地钟情。小时候,她最崇拜的就是穿海军服的爸爸,后来看了心理书,说这样的女人其实是对权力的向往。自己得不到权力,就通过有权力的男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陈绒对自己的这种倾向很不屑,经常鄙视自己,不过亲永锘故强咕懿涣擞挠栈蟆?/p>
丁恪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停顿了大约两秒钟,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用他高昂的有点变音的喉咙训话。
陈绒拉着雷雷的手,继续往家里走,耳边是丁恪的声音。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心里有一股怪怪的感觉升起。
难道,爱一个人就是如此简单?
16岁的时候,陈绒以为爱情是一种神圣的东西,只有贾宝玉和林妹妹的爱,只有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才叫爱。她为暗恋的高中男生哭泣,以为自己会暗恋他一辈子,甚至暗下决心,他要是不懂她的爱,她就去做尼姑。
23岁的时候,她开始知道爱也有背叛,爱不仅是美好的东西。但她还是为爱哭泣,为男人哭泣,以为自己会终身不嫁,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28岁的时候,她又一次被爱伤害,不过,这一次却能很快地恢复。她甚至开始觉得爱情不过是一个屁玩意儿,很快会在空气中消散。她像一只壁虎,有再生的功能。被切断的爱情神经,又重生起来,看不出一丝的伤害。
就像爱上欧海洋一样,她总是能猝不及防地爱上别人。
后来丁丁对她说,爱情也要快餐化了,现代生活节奏这么快,你要是还爱得死去活来,像温水煮蛤蟆似的,多没劲啊,多影响我们现代化建设的进度啊。
陈绒带着雷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闲庭散步。有几个士兵从身边走过,逗了逗雷雷,又看了看陈绒。陈绒的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希望他们能把自己和丁恪联系在一起。果然,他们从身后走过的时候,开始窃窃私语。陈绒有点兴奋,但立刻又内疚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挺阴险的,拿着雷雷来做幌子。
丁丁透过窗户看到他们,朝着他们挥了挥手,雷雷跳跃着喊她。雷雷很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姑姑,只有她才愿意和他趴在草丛里抓蟋蟀,兴奋或失望地大叫。
回屋后,丁丁瞅着陈绒和雷雷笑,故意逗雷雷:“阿姨好不好啊?要不要阿姨做妈妈啊?”雷雷笑了笑,很懂事地拉了拉陈绒的手,摇摇头:“阿姨是要回去的,她不会留在这里的。”听他说完这句话,丁丁和陈绒的心同时痛了一下,丁丁有些后悔拿这个和孩子开玩笑。
住了几天后,丁丁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旅游计划。她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丁恪很明白丁丁的个性,于是一口拒绝了丁丁的建议。
“那你总得给我们找点什么干吧?总不能让我们一天到晚呆在这个院子里啊!我都呆了18年了,你想闷死我啊?!”丁丁非常不满丁恪的断然阻挠。
丁恪为了暂时稳定丁丁的“军心”,决定带上丁丁他们来一次旅游。丁丁听到这个建议,有些嗤之以鼻,雷雷和陈绒却很高兴。既然四个人里有三个人对这次旅游充满兴趣,丁丁也只能委曲求全,同意下来。
目的地是那曲镇旁的那曲草原。丁恪和雷雷是冲着恰青赛马会去的。无论从哪方面讲,恰青赛马会时的那曲是最为喜庆热闹,也是最美丽的。赛马节之前,方圆几百公里各乡各地的牧民们便带着帐篷,身着艳丽的服装,佩戴齐各自最值得炫耀的珠宝饰物,于花海似的草原中一路踏歌而来。一座座帐篷一夜之间便挤满了那曲赛马会场四周,直至连成一片蔚为壮观的“城市”。
丁恪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游客,他也是赛手,和他们一起到那曲的还有他的坐骑——“神雷”。陈绒第一次见到神雷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匹黑色的骏马。它是一匹年轻漂亮的公马,丁恪谈到它时,眼睛里总是毫不克制地流露出对它的喜爱。草原上的男人都是爱马的,马是他们最忠诚的朋友,神雷就是丁恪最好的朋友和战友。
到了赛马节的会场,丁丁立刻高兴起来,她的情绪就像草原上的流云一样变化无端。
丁丁拉着雷雷到处张望着,兴奋得像个孩子,她大声地对陈绒说:“这真是个恋爱的季节,浪漫极了!”
陈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美丽的藏族女人,年轻的少女穿着华丽昂贵的藏袍,头上、颈上、手上、腰上到处挂满了饰品,走起路来丁当做响。每当一群美丽的少女从藏族汉子们的面前飘然而过时,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藏族的男人热情而开放,他们丝毫不加掩饰对爱情的向往。在热闹非凡的恰青赛马会上,整个羌塘草原的骁勇与彪悍完完全全地展现在白云和蓝天之下,那像珍珠一样撒落在草原上的顶顶帐篷,那像金子般清脆亮丽的阵阵歌声,以及格萨尔传说与现代流行歌曲融洽相伴的种种和谐,让陈绒如痴如醉。
丁恪没有丁丁他们这种闲情雅致,他和一群藏族赛手正做着比赛前的最后准备。
丁恪这时也换上了藏袍,显得更加的英姿勃发,神雷也是披红挂彩,他们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完美的组合。雷雷大声喊着爸爸,陈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看着场上的丁恪虔诚地绕着巨大的焚香台转圈,接受德高望重的喇嘛的祝福……陈绒觉得眼前这情景似曾相识,那是在梦里,在少女时期五彩斑斓的梦里,而丁恪就是梦中那位骑着骏马的王子。
天黑下来,丁恪在帐篷外燃起了篝火,和牧民们一起吃羊肉,喝酒,聊得热火朝天。陈绒吃了一些就饱了,还生平第一次喝了白酒,很烈的青稞酒,喝下去嗓子立刻像火烧了一样,开始咳嗽起来,旁边的人看到都哈哈大笑。
陈绒离开人群,一个人走远了一些。草原上的天好像很低,又好像很高,星星看起来就像在眼前一样,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陈绒坐在草地上,听着不知名的小虫子叫着,觉得幸福极了。
丁丁也跟着她走到了帐篷后面。此时的丁丁穿着漂亮的镶着花边的藏族裙子,走到她跟前,眼睛清澈得像草原的夜空,甜甜地冲她笑:“小绒,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夜里,陈绒和丁丁睡在一张毯子上,雷雷和丁恪睡在旁边的毡子上。当陈绒转过身去,正好和丁恪的目光交错,丁恪注视着她,没有躲闪,陈绒却心虚了,又转过身去,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何时才睡着。
第二天,陈绒终于有了亲自骑上神雷的机会。雷雷迫不及待地想骑上骏马去过过瘾,早上一起来就拉着丁恪来马厩。丁恪给雷雷挑了一匹小枣红马,把雷雷扶上马背后一拍马肚,雷雷就和小马驹一起奔上了草原。陈绒有些不放心,叮嘱丁恪跟上去,丁恪却轻声而有力地说:“草原上的孩子生下来就会骑马。”
丁恪看了看陈绒问:“你不骑马吗?”陈绒有些迟疑,但她还是点点头。
他帮她上马,陈绒扶着他的肩膀坐到神雷背上,看起来好像很稳,可是神雷一走,还是觉得有些摇晃。丁恪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笑了起来:“和雷雷一样,去草原上奔驰吧!”可是,陈绒是不敢骑马的,丁恪却在这时把脚放到马镫子上,轻轻一踮,就整个人上了马,坐在了她的身后。陈绒惊呼一声,丁恪笑了起来,扬起了马鞭。马立刻在草原上飞快地跑起来,随着陈绒的大呼小叫,神雷越跑越欢。
丁恪终于勒住马,神雷渐渐地放慢了步子,缓缓地在草原上走着。陈绒斜倚着丁恪,心底里竟想起了古装武侠片中的镜头,要是能这样骑着马浪迹江湖,真的也很好啊。
下了马,丁丁有些不服气,她冲着陈绒打量着,故意向丁恪撒娇:“我说丁团长,你也太过分了,你这神雷可是碰都不让我碰的,既然你让小绒骑了,就得让我也骑骑吧。”
丁恪扬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朝身边的一群骑手喊道:“多吉!”声音未落,一个小伙子骑着一匹枣红马从人群中奔出,他冲到丁恪面前,等待着丁恪的吩咐。丁恪看看丁丁,对多吉说:“我妹子,交给你了,好好带她骑骑马!”多吉大声地吆喝起来,骑着马绕着丁丁踱着,丁丁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挑衅。陈绒看着丁丁和多吉,不知道谁会先败下阵来。可是,还不容陈绒多想,丁丁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多吉轻轻地拎到了马背上。丁丁惊呼着,刚坐稳,想发作,多吉的枣红马早撒开蹄子跑得欢了。
丁恪和骑手们爽朗地笑着,陈绒看着这个男人的笑脸,觉得温暖极了。
陈绒接到妈妈的电话,是催她回家的,无论从空间上还是时间上讲,这都是她28年来离家最远最长的一次。
陈绒知道自己不得不走,即使他们不催,她也要走。陈绒倒不是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南京对于她而言,除了父母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可是她依旧没有勇气放弃那些,哪怕它们再怎么糟糕。
陈绒内心里是害怕回南京的。回去,就意味着必须面对现实,面对欧海洋,面对她不愿面对的一切。
从恰青赛马会回来后,陈绒觉得自己和丁恪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陈绒照常接雷雷放学,和丁恪打照面时,她也不再躲闪,对他淡淡地一笑。刚开始时,丁恪有些许迟疑,可是,渐渐地他的眼神也明朗起来,他的嘴角上扬,脸部的严肃表情也缓和下来。
8月10日,是雷雷的生日,丁恪给雷雷订了一个大蛋糕。丁丁的礼物是一只草编的蚂蚱,那是多吉的杰作。从那次赛马会回来,丁丁和多吉的亲密关系与日俱增。陈绒喜欢雷雷这个孩子,他就像一只没有妈妈的小羔羊,惹人怜爱,所以陈绒想送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陈绒在商店里转了几圈也没看中什么合适的礼物,正丧气地往回走时,丁恪的吉普车在她身旁驰过。车子开出了十几米,停了下来。丁恪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陈绒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干吗去了?回家吧。”丁恪的声音很温柔,这与陈绒刚见他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想着给雷雷买个礼物,不知道送什么。”陈绒想征求一下丁恪的意见。
“小孩子,送什么给他都喜欢。不要逛了,我准备了一份,就当是你送他的。”
“这样好吗?”陈绒上了车,还是对没有买上礼物耿耿于怀。
丁恪没有搭腔,把车直接开到了连部。一群士兵正围着一个藏族老乡,看到丁恪来了,就让了一个道给他。陈绒这才看清,藏族老乡手里牵着一匹小马驹,黑色的,还不足一人高。藏族老人向丁恪打招呼,把马缰递到了丁恪的手里,丁恪拍了拍马背和马腿,又扳开小马的嘴看了看,和藏族老人用藏语说着什么。看着两人的表情,好像已经做成了这笔生意。
藏族老人起身告别。丁恪对陈绒说:“这个礼物,雷雷最喜欢了,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匹自己的小马呢。”
晚上,雷雷吃完 蛋糕,拿了丁丁给他的草蚱蜢和两百块钱,格外高兴。到底是小孩子,回过头来又跟陈绒要礼物。陈绒看看丁恪,丁恪笑了笑,把雷雷喊到了身边。
“阿姨可给你买了个大礼物。你可要记着,有了这个礼物,以后可就是个男子汉了。咱们草原上的男人,可都是不哭鼻子的。”
雷雷郑重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等着看陈绒给他的礼物。
丁恪把他们带到了楼下,雷雷远远地就看到一匹小马驹在低头吃草。
雷雷忘记了礼物,兴奋地朝小马驹跑去,对丁恪嚷着:“小马,小马!”
丁恪大笑起来:“傻小子,不要跑了,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雷雷一时没听明白,到了小马驹面前又停住了脚步,转过小脑袋,小声地问:“爸爸,你说它是我的了?”
陈绒点点头,蹲下来对雷雷说:“你帮它取个名字吧,这是爸爸和阿姨送给你的礼物!”
雷雷欢呼雀跃,对着陈绒又亲又抱。
丁丁在一旁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她明白哥哥的用意,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把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哥哥是个受过感情伤害的人,陈绒也没有摆脱欧海洋对她的情感纷扰,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走到一起是正常也是不正常的。这段感情困扰着丁恪和陈绒的同时,也同样困扰着丁丁。她害怕陈绒还没有摆脱欧海洋的伤害又掉进丁恪的感情漩涡。
自从陈绒给雷雷送了小马驹后,雷雷对陈绒的依赖一下子超过了丁丁。有一个晚上,丁恪出差了,雷雷甚至主动要求和陈绒同睡一张床。陈绒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同意,最后,她还是同意了雷雷的要求。那个晚上,陈绒躺在雷雷的小床上,雷雷就在她的旁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依偎在身旁。他的呼吸均匀,小嘴嘟嘟地,似乎在回忆躺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光景。
陈绒的母爱被激发出来,她轻轻地搂住雷雷,把脸贴在他的小脸上。陈绒想起了在恰青赛马会上的一幕,丁恪的气息在他耳后,刺激着她的身体。
8月17日,丁“锍氯薅┝巳ド虾5幕薄?/p>
丁丁帮陈绒收拾行李,整整一箱西藏的特产。雷雷也是很舍不得她走的,缠着她,让她留下。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着离别的伤感。陈绒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留恋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其实与她毫无瓜葛,但却深深地吸引着她。
喜欢一个城市,一个地方,总有喜欢的理由。或者那里有自己喜欢的气候,或者那里有自己难以忘怀的一段记忆,或者那里有自己爱恋的一个人。
丁恪还是忙,常常很晚回家,回家后就和雷雷一起玩。陈绒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离开有半点的留恋或者建议。陈绒甚至希望他能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留下吧,我们需要你。”不过,这只是陈绒的妄想,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想留下她的意思。
陈绒开始生气,或者是自尊心受挫。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爱一个男人,一定想征服那个男人。面对一个木头一样的男人,再怎么有忍耐力的女人也会失去和他玩爱情捉迷藏的耐心。
陈绒明天就要离开西藏,离开拉萨,离开丁丁,离开雷雷,离开丁恪了。这是她在西藏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她和丁恪的最后一个夜晚。
陈绒知道丁恪是家里最晚一个睡觉的人,在以前的一个月里,陈绒经常偷偷地爬起来,和丁恪坐在沙发上聊天,今天也是这样。而白天精力过分旺盛的丁丁总是睡得死沉。陈绒来到客厅,看到黑暗中若明若暗的香烟的火星。
“明天你就要走了!”他的喉咙有些沙哑。
陈绒的心“咯”地一沉,她忽然明白,他原来也是在乎自己的。
陈绒在他身边坐下,离得很近。这是除了那次骑马外,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手指上的烟草味道,和衣服上淡淡的汗味。
陈绒犹豫着,她伸开双手,围成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抱住了丁恪。他没有躲闪,把头埋到这个怀里。陈绒发现自己像爱雷雷一样爱着他。此时的丁恪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陈绒的怀里寻求着安慰。
陈绒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做爱吧,和他做爱。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将后悔终生。
是陈绒先引诱丁恪的,她坐到他的腿上,以一种放荡的姿势。他有些吃惊,想抗拒,却被吻住,陈绒霸道的吻激起了他的欲望,他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喘着粗气:“我也是男人,别惹恼我!”
但陈绒就是要惹恼他,让他像草原上的狼,而自己的身体就是他逐猎的草原。
他把她抱到卫生间,反锁上门。他坐在凳子上,她坐在他腿上。他用长满胡子的嘴吻她,吻她的全身。在他的吻里,陈绒已经渴望到无以复加。
他进入,陈绒原本以为会很紧张,但那一刻她却放松了下来,附和着他,他咬着嘴唇一直挺进。
难以想象,他是那么的宽大健壮;他的脸膛如此粗糙,刺激着她每一寸肌肤;他的脊背如此光滑,如丝绸流水从指尖滑过;他的喘息如此沉重,他用钳子般的大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拨弄着她……
陈绒第一次知道做爱可以让人疯狂至极,可以让人无休无止地疯狂至极。能与她一起疯狂的,大概也只有永远不知疲惫的丁恪。
他们就这样疯狂着,一连做了四次,陈绒几乎死去,而丁恪也筋疲力尽地躺倒在浴缸里。
平静了,陈绒抬起头,从上而下地俯视丁恪。
他竟然不好意思,没有了刚才冲锋陷阵的勇猛。他摸着陈绒的头发,良久没有说话。
丁恪忧郁的眼神像迷一样在陈绒心里纠缠,她愈发地想了解这个男人,想让自己融入这个男人。
最后一次,她在丁恪的上位,他扶着她的腰,让她的乳房和头发在空气中摇晃。她看着他在自己的身下呻吟,一泻千里,竟然有着从未有过的快感。她发疯一样把丁恪深埋进自己的身体里,汗水从身上滴落。她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叫,完全忘却了周围的环境。丁恪也疯狂了,没有阻止,两人一起拥抱着,陷入迷乱中,但是随后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落。陈绒恍惚,自己现在究竟是征服了他,还是又一次陷入爱的绝境。
早上,丁丁起床时,陈绒早已躺在她的身边。丁丁却不动,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陈绒。
“你们做爱了?”
陈绒没有理她,丁丁却不依不饶,拉开她的被子。
“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你爽了,却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你安的什么心?!”丁丁近乎歇斯底里。
陈绒看着丁丁咒怨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而自己必须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个早上,房间里充满着愤懑和压抑,丁丁没再往陈绒的箱子里装特产,她只是靠在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雷雷上幼儿园去了,临走的时候对陈绒说:“绒阿姨,我会想你的。”孩子的话让陈绒的眼泪潸然而下。丁恪站在旁边,看着她和雷雷告别。陈绒知道,可能丁恪比雷雷更舍不得自己走,但是,该走的终归要走。
丁丁继续在沙发上抽烟,吞云吐雾中用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雷雷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个在房间。在陈绒没有和丁恪发生关系之前,丁丁和她是一伙的,而丁恪是局外人。现在,丁丁却显得多余了。
“看来我是多余的,我应该离开一会儿吧!”丁丁站起来,慵懒地朝门外走去。
丁恪没有拦她,丁丁走到门口,却停住了,对陈绒说:“你要对我哥好点!”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陈绒和丁恪拥抱在一起,丁恪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激情。他抱着她,用尽毕生的温柔,好像自此以后就是永别一样。
“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她问他。
他摇摇头:“你有你的生活,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陈绒拼命地吻他,在他耳边呢喃着:“丁恪,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是离开你,我觉得心都碎了。”
陈绒被自己文绉绉的表白弄得有点糊涂,但是她的确想这么说,她真的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丁恪把陈绒放到沙发上,在沙发上吻她。他们又开始做爱,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激情全部释放完一样。
陈绒开始胡言乱语,嚷着:“我要给你生个孩子,我要给你生个女儿。”
他有些感动,无限爱怜地拥吻着身子底下的女人。
飞机在两万五千米的高空上飞翔,这时的陈绒看起来好像刚从一场奇异的恋爱中出来的疯子,神志不清,满脸通红。漂亮的空中小姐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她笑笑,说自己很好,只是有点晕机。小姐还是不放心,给她送来一杯温水。
机舱里放着轻柔的音乐,陈绒听不清是哪首歌,满脑子只是丁恪的眼神和丁恪的身体。
“只不过一个月,能有多爱!”她想对自己这样说。但是,眼泪却夺眶而出。
丁丁在机场时跟她说对不起,说不该埋怨她,只是哥哥是个好男人,她不想让他再受伤。陈绒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恨他吗?”
“不恨,我只是太爱他了,爱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丁丁苦笑。
陈绒的脑子里只是这么一些零碎的片断,这些片断是她在拉萨的所有回忆。别了,丁恪!别了,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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