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记忆将你带回到1984年的夏末、初秋,杭州的西子湖畔,紫竹院旁。 色彩斑斓的浙大校园,此时会是另外一种美丽:成熟,浑厚,兼容并蓄,自由散漫,这些关键词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构造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美不胜收! 这时候,如果你见到一对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穿着统一的海军蓝西装,鱼贯而出,潇洒而归,由十一位帅哥组成的车队,别以为那是海军特战队在演练。 那就是咋们当年1983级管理系研究生的车队。原本整整一打十二个,有一位被送走了,预备留法,剩下的残余势力就此,在浙大校园开始兴风作浪。 十一位汉子,来自四川,湖北,江西,江苏,安徽,浙江,最多的还是来自浙江本省的。很多优秀的浙江学子不愿意离开本地,浙大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若干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交通不发达时代人们的选择,和交通发达时代,有太大的差异。当年我自己毕业时,就很大程度上受到这种影响。这点后面再谈。 只有回到那个年代,你才会明白,这些关键词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西装少见,新衣服还是高端商品,三大件成为很多人结婚时重要备件的时代。当年与我们同级的校友,很多人可能到了研究生毕业,也舍不得为自己做身新西装的,不管他们在经济上是不是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我们能?而且做了? 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咋们第一次玩创业,赚钱了,而且是赚了很多钱,也让校团委捞了不少的好处。 当时的浙江,私营企业已经不仅仅只是蠢蠢欲动,而是有点像初春的野草野花,开始健壮冒嫩芽了。 有好几次,我在系办公室见到陌生的来访者,看样子像是农民,黝黑的脸庞,普普通通的着装,朴实的眼神和客客气气说话的语气。见多了,就产生了好奇。当时的系办公室就设在数学楼上的某一层,具体的层次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管理系刚刚开始组建不久,在我们前面已经招了几届研究生,人数不是很多。那时拥有硕士研究生培养资格的老师实在是太稀罕。我进去的时候,我的老师还是讲师,而我自己在四年之后也是人民大学的讲师! 在我们那一年开始试着招收本科生,也就是一个班吧,三十几号人。那时候的本科团队,和现在的陆海空完备的集团军装备与规模相比,充其量只是个乡村游击队,队员拿着的,还是烧火棍和少量的火桶枪。 这些陌生人不是普通的来访者,而是知识的渴求者!他们之中,就包括了今天世界闻名的鲁冠球!人家当年开始打天下时的辛苦和执着,估计少有人能够理解,更难做到。 有一次,教管理学的王教授带着我们一号人,去实地看看,第一线的管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选择了作为集体企业的鲁冠球的工厂(当时还没有公司!)。那时很可能还是鲁冠球主动要求咋们去的,他可能以为,这么牛哄哄的大学的管理系的研究生,一定个个都是管理学问上的专家。 鲁冠球的工厂,只能用寒碜来形容,就是非常普通的在当年的中国数以万计的“公社农机厂”之一,技术上充其量只能做点小技术的修修补补。几个很廉价搭起来平房,工厂里面一股难闻的气味,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物件。 记忆最深的是,我这个湖北佬,基本上没有办法听懂他们的人在说什么! 鲁冠球的厉害之处就在,即使是在如此的寒碜境地,他却开始了野心的膨胀。他后来的成功,就这如同当年那无数个,由草民成就帝王梦的故事! 对于他,这时对于技术的需求,应该比对于管理的需求更急迫,因为,他的工厂基本上没有技术含量可言!没有技术,就没有制造,也就没有产品和生产,那还要管理干什么。 可是,牛人就牛在,普通人看来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们还当做宝贝,等到普通人回过神来时,时过境迁,对不起了。 看了这许多,我们班级几个小伙伴就合计:搞个培训班,训练一下这些“土傻帽”,让他们开开窍,少走一些弯路。 当时,听了很多来自第一线的农民企业家的故事,即使在拥有管理知识不多的我们看来,很多做法也实在是只能用“傻帽”来描述。 就这样,说干就干。我来负责执行,找教室,找老师,还有安排课程。几位同学协助。我们的小班长则负责找学员。 说到小班长,他是浙江人,十四岁上的浙大,现在是浙大最牛的教授之一,在国内自然是大名鼎鼎。当年很多这般年少的大学生,多数毕业时已经被摧毁掉,像他这样持续的上进的应该在少数。我们推选他当班长,也是因为他最小,精力充沛,而且,也喜欢折腾。 这一次,还真的体现了他作为浙江人的智慧和胆识。应该就是他,想到了在《浙江日报》打广告的注意。 当年的党报是不让做广告的。即使做了,也只是为声誉良好的大公司,当然是国营的。当年的私营经济只有小摊贩,后来壮大的浙江私营企业,则多数是靠接手集体企业搞起来的。 几个来回,还真的让他制造了奇迹。当时我们半信半疑,他说等着瞧。这家伙有时候说话神神秘秘的,还特别喜欢打太极拳,这里估计也用上了太极的精髓。 几天之后,我们的招收广告,就如期的出现在《浙江日报》的第一版的下方,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在当时的效果,敌得过现在在最贵时段的广告播出。 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读书人,会一字不漏的读完每一版每一页的报纸内容!那可是个文化极度饥渴的年代。 做企业的,特别是浙江的企业家们,则读的更细致:因为,是党的政策在控制者他们作为企业家的命运。他们玩的就是政策。那年代,谁对政策敏感,谁就抓住了机会,谁就能够成就伟业。 广告刊出不到一个星期,就招来了三十几位企业家的报名,我们当时的要求是:只招企业的领导,一二把手! 随后,就是准备老师,准备阅读材料,搞必须的印刷,再就是迎新。迎新那天,我亲自坐阵,端茶送水。结果,热情周到,温馨细致,客气礼貌,是当年那些汉子对我的评价。那时候的自己也还是一个大孩子,二十二岁的样子。虽然大脑里装了不少的数学概念,像《测度论》、《随机过程》、《泛函分析》之类的高深知识,但是,对于管理世界,也只是个新来者,先行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那帮人用心、专心的那股劲头,我一直难忘,也一直在鼓励自己。很多人都是农民,后来称为农民企业家的那种。他们说的带有浓厚浙江口音的普通话,在我听来,比刚来美国时,和美国佬交流的效果,强不到哪里去。即使如此,借助于身体语言,我们还是交流的很开心。 校内的班,名义上是校团委组织的,委托我们进行。实际上,校团委只是出了个名号。那时候,这样的事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是在湖北,在内地的其它城市,恐怕即使你有心、有胆,也难最终做成。 很快,名声就打响了,就有国营的大公司来请我们去上课。我还因此享受了吉普车接送的待遇,去给当时一家很牛的公司讲现代化管理。一共是十五次,对方付费相当慷慨,当然是相对于我们当年每月五十元的助学金而言。具体的钱,先是全部上缴校团委,校团委负责支付讲课费,剩下的根据当时的口头协议,三方分,我作为主要的操作者,将获得一半的利润,班级和团委各自获得剩下的一半的一半。如果参与了讲课,讲课费单算。讲课主要还是由老师承担,想到的还是质量保证。后来意识到,很多老师的水平还不如我们认真准备之后的! 结算下来,应该归我的有一千多元!好大一个数字!那是个万元户牛哄哄的年代!这时候,我们班的一位来自七七级的“老大哥”,“厚积薄发”,开始用很权威的口气发表意见:赚钱容易对于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一句话,原本属于我的,就此收缴到班集体。 这样一来,班集体就非常富有了。那么,下面,怎么样来花掉这些钱,就是一个大问题。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特战队阵势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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