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之二十六:开心,老友相见
她的到来,让他大吃一惊,也让他对这个看上去柔弱女子的刮目相看:就凭她这种闯劲,再难的目标也不应该是问题呀!她需要一个真心善待她的人,来关照、爱护。 可惜,自己给不了。 她在他家呆了两个多小时,母亲说给她做饭吃,她说不用客气,到处走走看看就离开。 他说,就按照她的意思办。 母亲说,这怎么行。从北京跑来这里,连顿饭都不吃? 面对母亲的一片热情,他感觉心酸。他明白:到处纷飞的苍蝇之下再可口的食品,她都不可能吃得下。他唯一能够满足她的就是,领着她在村子周围转转。 她看到的,到处都是新鲜和好奇:嗷嗷叫着的水牛,满田正在迎风摇头的稻谷,阳光照耀下一幅幅漂亮的田园风光。 你知道吗,我是在武汉长大的,那时候爸爸妈妈被下放,我们经常去东湖和梨园玩。这南方的景色,就是比北方漂亮、秀丽很多。 你还在武汉生活过? 对呀。小时我的武汉话可说的好着呢,现在都忘了。那时妈妈就在你的母校的校医院工作,爸爸在那里教中文。你看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很多共同经历?是不是很有缘分? 看着她快乐的漂亮脸蛋,他心里五味杂陈:亲爱的,咱们没有共同点。 他在和自己打赌,在心里:如果你敢在这里住上一晚上,如果你会心安理得的吃我母亲做的饭菜,如果你能容忍这里的生活环境,我就娶你! 心里这么想着,眼里却看的明白:这些,她一样都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即使她强迫自己做到了,估计也会是生不如死。两个人,根本就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些都是她的选择,是个性使然。如果他明白是病,可以医治,那么他的选择会很不同,至少,他会劝说她的父母。即使是做医生的妈妈,也只是觉得女儿是叛逆,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女儿自己不争气的表现和结果。但是,他们看不到,什么样的女人会有这般的意志力,千里迢迢追到这种地方来,难道她不怕地址不准确,自己只能进不能出带来的困难和尴尬? 两个多小时之后,他对她说,天气不早了,我还是骑车送你回武汉吧。不然再晚了,你连呆的地方都没有。你爱干净,这里吃的水还是池塘的,不可能干净。 他自己家里吃的是来自老远山谷之中的井水,清凉,有股独特的甘甜味道。但是,村民多数还是在门前的池塘取水,这样近好多。 走了一里多的土路,才进入崎岖的乡村石子铺成的公路,这里唯一的干道。区区十几里的路程,他骑车带着她,花了个多小时。去等车的小镇属于隔壁的乡镇所在地,离武汉市区也只有三十几公里的距离,但是在那个落后的时代,那就是巨大的空间间隔。一路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路边美丽的田野和丘陵,她的心情特好,有说有唱的,像个顽皮开朗的小女孩。 他则尽可能的小心翼翼,帮助她保持和留存着这开心的记忆。小姑娘经历了太多她承受不了的经历,她和一大群纨绔子弟混了太久,为了一份不属于她的虚荣,结果将自己掏空。他为她难过,却又为她做不了什么。他不可能就是因为仁慈和善良,将她带到美国去。他估计,她心里还在惦记着昔日的某个男人,还以为,只要她能够进入美国,就有机会修复已经失去的爱情。所以她才一次次的说:恨死自己的父母。他们太窝囊,无法让自己去美国留学。 小崔和邓恺峰,在个性、体型、成长环境等方方面面的差异都很大,两个人对女性的喜好差异也很大。一米八的小崔,喜欢高大、大气的女人,而不是小家碧玉般的女子。何况,小崔对于何赵靓,也不是她想要的丈夫,充其量只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失落心灵的朋友。他不可能也不可以因为她需要一个朋友,就答应她搞无性婚姻,将她带到美国。再说,即使带到了美国,她又怎么活?她不可能像他一样能拿到奖学金,基于此读完学位再找工作。即使是邓恺峰,小崔估计那家伙也没有真正对她用心过,在男女情感上,邓恺峰不是个认真在乎的人,这和他做学问的心态完全不同。 邓恺峰对待女人的原则是,来者不拒,先满足霍尔姆再说。从上大学开始的他,作为那个时代少见的天之桥子,他拥有不少的“来者”,最终都只是留下短暂的交往记录而已。 小崔不同,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婚姻,而且,对方必须是学霸,长相上只需要满足于中等最好偏上一点点。太漂亮的女人他消受不起,也不是他能承担的,所以他也不奢望。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优势和劣势所在。 八月初,听说小乔已经分配到计委研究所,小崔骑车去看他。 乔兴明,南开大学硕士毕业,和小雪同年级,在不同的研究所。小乔和小崔的相识是小雪介绍的结果。年前的有一天,小雪对小崔说: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也是读数学出身,湖南人,你的半个老乡,也搞西方经济学,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小崔求之不得。 小雪随后将他带到男生宿舍,找到小乔。几句话下来,两个人像老朋友,谈的很投机,将小雪一个人冷搁在一旁。随后每次去南开,小崔一定要拉着小乔聊一会儿,聊的都是最新的西方经济学的进展,当然是他们能理解,远超国内前辈学者引领的。 当年的经济学界就是这样,无知、无聊还自甘堕落。这两个年轻人是少见的异类。 由于发生了政治事件,外加他一直在忙乎考试和护照的事,当然,还因为她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存在,他已经没有再去天津看看的必要,小崔和小乔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联系。突然之间,小崔收到一封来自计委的信,居然是乔兄写的。 在计委新大楼,小崔见到了刚刚分来不久的小乔。几年前小崔自己刚来北京那会,只是在提新大楼正在建,小崔没有机会看到,如果当时就已经建成,不让他住在办公室,或许他也不会坚持着要去人民大学,推掉计委的工作。如果那样的话,他也没有机会认识小雪,很可能小乔也不会想到来计委研究所工作。小乔对计委的兴趣,至少部分是受小崔经历的启发。与小崔不同,在高中教过两年书的小乔,已经对教书没有太大的兴趣。 昨天我见到了你的一位熟人,来自Z大学,说是你的导师,咱们一起谈了你写的书。小乔一边给小崔倒水,一边开门见山。 是吗?我的导师?一个中年女士?小崔只有一位导师,是女的。 不是,是个中年男子,牛哄哄的。 那我知道是谁, 牛国庆! 对,就是他。真的是你的导师?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不像是个老师对自己学生的。性格温和的小乔,此时说话的语气开始有点义愤填膺。 很可能就是因为书的事。你不应该和他谈我写的书。如果他意识到我已经出版了专著,心里只能是嫉妒和不平。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容不得别人比他做的好,也看不起别人做的不如他。 这样的人我也见过,无论如何,别人在他眼里都不是人,也不能是人。 就是这样,所以,他不会做人。做个好的学者,先要学会做人。在这点上他永远学不会,估计也不想学会。他可能觉得,世界上还没有人比他厉害。这可能就是这批七七级学员中,一堆人命运的悲哀所在。他们被文革摧毁了心智,已经变的非常不健全,也不可能再健全。 他真的是你导师? 你觉得像不像? 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 我和他谈你写的书。我说,你有没有读过这本书?写的真的不错。老崔居然将这么复杂这么新的理论,有机的融入一个相当完整、紧密的系统之中,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多的文献,而且都是来自英文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好佩服。 哥们,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读完这本书的人。能够有兴致读下去的,都是牛人。 问题是,你师兄的几句话,让我吃惊。 我能够猜出来。一定是不屑一顾的口吻。 比那还恶劣。他说,是不是抄袭的,拼凑一起的,贴浆糊的。他用了好多类似的关键词。我问他,你读过没有?他说,还不知道有这本书。我说,你都没有见过,怎么就知道是帖浆糊出来的?这是不是也在侮辱人民大学人的智商? 你们两个人吵架了?你还会和人吵架? 真的吵了一回,为你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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