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之二十一:爱情,渐行渐远 那天晚上两个人挤在单人床上,他对她说:做这些事,你一定比我厉害。托福考试,估计你都能拿满分,GRE的考分也一定比我高,搞个两千二三的应该不会有问题(2400为满分)。要不你先来,我再申请陪读出去,会容易很多。 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以他的个性,让他吃软饭,而且还是这种一辈子都欠账的软饭,想都不要想。偶尔的遇到点挫折和艰难,用诉苦来纾解一下心理压力而已。 他看重她,首先是才华和气质。他知道,能考进福特班的,学业上都不差,而且在英文上还不是一般人。自己曾经试过,没有成功。 头枕着他手臂眼看着天花板,她很实在的说:考试是一方面,拿到奖学金是另一方面,最难的还有,即使搞掂美国,中国这里你怎样拿护照?听说国家已暂停对英语国家公派,自费留学虽然没停,但对护照申请却卡的紧,只有拥有海外关系的才有资格。申请也是白费力。 她是个实诚的人,有时实诚的有点犯傻。他曾经对她说。 管不了那许多,走一步是一步。况且还有人说,职称评定也已停止,四十岁以下的不拥有外派学习机会,升职副教授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不应在讲师位置再坐十四年吧?按照我现在的学术成果,应该够格当副教授。如果学校给我待遇我就留。四十岁后的人记忆力衰退,思维固化,能学到什么新东西,什么东西能被自己接受?我不想过等死的生活。 老萨说,二十五岁之后的人,就已经很难接受新鲜事物! 在中国,这位拥有诺贝尔奖头衔的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老萨,可是被G教授们批的体无完肤。那样的文章,真不知道他怎敢拿出来发表!难不成,就是为了那区区的科研经费?还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对的?我真心希望他是为了钱!不然更可怕、更可悲。 对于是不是能拿到奖学金,他有时候心里没谱,有时候又信心满满:美国人招收来自中国的学生,就会将中国人和中国人进行比。在专业上,他觉得自己拥有优势。 促使他走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刚获得来自商务印书馆的通知:所有涉及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的书籍,暂停出版。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说大挺大,说小也挺小。看着桌子上被退回的书稿,他思考了几天,最后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直接投给杂志社发表。全书有十四章,就按十四篇论文来发表,而且还一定会在一级杂志上发表。 他的计划,她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她听着没有说什么。他能感觉出她的无动于衷。 他能够感觉到,她觉得他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她不会想到,他的那部被商务印书馆退回的书稿,后来被上海一位颇有声望的研究员看上,花了两年时间,对方作为第一作者小崔作为第二,全部发表在国内一级社科杂志上,收获一半的稿费。后来那位研究员说,如果真的按硬指标来,你的这些文章,足够你在人民大学获得教授席位。你这几年发表的成果,比你所在大学所有相关教授的加总还多还有分量。那时候,他已经人在美国,正当着学生。研究员说的是关于西方经济学的研究论文。可是,那时候的人民大学,对于来自西方的经济学理论,甚至是所有的社会科学理论,不存在研究和学习,只有批判。唯一的另外是马克思的著作,虽然也是来自西方,却因为已经被成功的中国化。 两个人对于能力的衡量指标差异,前途的期待不同,埋下了分裂的隐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一趟武汉之行撼动了院领导的神经,很快他被告知学院这关已经通过,院长同意让他以自费公派的形式留学。同时给他保留一年的职位,这样的处理是标配。当时还没有支付培养费一说,也没有五年的服务限定。这些新的阻拦措施,次年开始实施。 学院既隶属于人民大学,又有独立人事处置权。他应该是得益于这种“自治”特权。在人大校内应该没有第二家如此幸运,很多外系的朋友,连拿下系里的放人一步都没走成功。已经获得的奖学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白浪费掉。身为这种大学的教师,特别是那些七九年上本科毕业时就读研究生的人,如果想出国,拿到奖学金应该不是难事。海外似乎也很清楚这些人的价值。七九级的二十七万本科生,大学应届毕业时,只有百分之几的人有机会就读研究生。 过关斩将,未来依然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剩下的一切就得靠自己,他甚至得自己搞掂护照审批。这是个奇怪的逻辑:他既然被公派,就应该通过学校的途径获得护照,可是,他得自己走私人护照申请一关。 她说,你就是个傻子,看不出学校是在玩你。你后面将面对的难关,比当年的关公过五关还多,还难!他们是在赌你过不了这些关卡。这也是为什么,你的那些朋友会对你给予厚望,因为,如果你能走通,他们才能感觉出希望。我在福特班的那么多同学,没几个有信心获得护照,很多人就选择放弃,不费那个无用功。 原本计划好领取的结婚证,因为没有约到合适的拍摄合影时间,而暂时搁置下来。几天后她离开了北京,说是下次来时,再办不迟。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爱情的火花燃烧之后产生的余热,已经所剩不多。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两个人再次相见之时,她对他的无名火多了起来。她对他越来越不耐烦,她有着越来越多的对他的看不惯,看不上,甚至是瞧不起。几次交锋后她所使用的带有羞辱的词汇越来也多,也越来越毒。他尽可能的忍让,希望她能改变,毕竟自己比她年长两岁岁,以老大哥的姿态善待她,是他一贯的原则。 昔日她崇拜他,今日她奚落、贬低他。她变了,变的很多,很快。一个坦诚的淑女,已经变成一个火辣辣的泼妇。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试了几次,他意识到,光靠忍让和自以为是的理解,看来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他们两个人,已经在骨子里水火不容。 八月底,她又来了。不久后又因些小事争起来。他心里的烦心事多,她胸中的火气则更旺更多。有次她启动谩骂,从他开始再到他父母、祖辈,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泼妇形象,像是疯了。他低声下气的安慰他想让她停下来,她却走到楼外用更高的吼带着哭泣和更毒的语言。他忍无可忍,打了她一巴掌。她是停了下来,却也甩头走了。 他一则还是太年轻,思考问题缺乏周全,再则,最近的烦心事也特别多,留有的耐心本来就少。如果安静下来设身处地为她想想:来自家庭的压力,准备毕业论文和毕业分配,还有对大环境的忧虑。这种时候,她也需要安慰和理解。但是,她过线了过的太多! 她早就告诉过他,她毕业后计划来京工作。他觉得这种计划的实现对她不应该是难事。写文章,也不能难倒她。至于家庭,应该是她已经搞掂,不然的话,她怎么回自己回来。自从离开灰城之后,他就没有再给她写只言片语。况且他怀疑,她的父母有能力制约她这个一直就有主见的成年女人。 (原创,版权所有,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