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山河沉默九月九日,天低垂, 主席的逝去,是红日的隐没。 从王村河到枫林镇,哭声像秋风, 穿过田野,掠过小屋, 席卷山间稻浪。 校长宋秉义老了,仿佛一夜间, 皱纹像岁月的鞭痕刻上额头。 他的背影在烈日下孤寂如山石, 眼神藏着对逝者的敬意, 也映着对未来的不安。 十三岁的薛立博,在这盛夏的余威中, 呆呆地看着天际, 那双眼睛透着茫然, 仿佛也在问—— 没有太阳,庄稼能否还生?
梁大妈的小屋他想起梁大妈, 那个矮小的女人, 终日缩在那间狭小屋子里, 年久失修的房梁,如她佝偻的背。 她的一生简朴而孤寂, 只留下几畦菜园,和无声的叹息。 葬礼那天,奶奶哭得撕心裂肺。 “她这一辈子,苦啊!” 声音似碎石落入深谷, 隐忍着绝望, 却无人回应。 六岁的他,拉着妈妈的衣角, 稚嫩的手指试图拽回她的身影。 “外婆走了,去哪里?” 他不懂,泪水染湿了母亲的袖子。
劳作与书本之间王村河的农场,是另一片世界, 天总是灰黄,地总是黝黑, 烈日下,枯草间的红薯藤蔓, 像贫瘠大地的最后挣扎。 小木桶里的臭粪, 用一瓢一瓢的决心施向棉花。 “人定胜天!”校长的声音尖锐, 每一句都扎进少年心底, 如锄头刺进盐碱地的泥土。 夜晚,躺在简陋床板上, 蚊帐之外,是老鼠的狂欢。 它们在黑暗中来回穿梭, 啃噬粮袋, 如啃噬他微薄的希望。
邓老师的房间那是一个阴凉的午后, 邓老师坐在木板床边, 一本厚厚的书,静静地摊开, 仿佛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这是什么字?”少年小声问。 “英文。”邓老师抬头, 镜片后的目光,透着温柔的光芒, 如同秋日初阳,照在满地落叶上。 莎士比亚的名字被轻轻念起, 像一首诗,却难以懂得。 博儿只是呆呆地听, 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脚, 似乎在问——这些文字,能改变什么?
暗夜中的红薯田饥饿,让他越过草丛, 走向那片红薯田。 手指拨开松软的泥土, 掏出瘦小的红薯, 洗净,啃食。 甜味淡得像一缕风, 却胜过他所有的幻想。 每一口,都像吞下母亲的叮咛, “吃饱,别再让自己挨饿。” 田边的小河里, 蝌蚪游得缓慢, 鱼儿像梦一样遥远。
柿子中学的校门第一次见到柿子中学的校门, 他像站在一场梦的门外, 眼神穿过来来往往的人影, 去找寻自己的影子。 秀秀在,不远处。 她的笑脸像夏末最后一朵牵牛花, 清新,带着朝露的芬芳。 可他低下头, 将自己藏在母亲的背后, 仿佛不配让她看见。 鸿志呢? 那个大他两岁的“哥”, 那个曾经为他挡住拳头的人, 为何不在?
课堂里的静默毕业典礼上,桂香的声音还回荡耳边: “我要上大学!我要做毛主席的接班人!” 这份天真,让他心底泛起苦涩。 天赋异禀的自己,却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种地、抬粪, 成了他眼中唯一的未来。 鸿志低头读着《毛选》, 那熟悉的红皮封面, 在阳光下微微泛光。 “我们能做什么呢?” 鸿志抬头,语气淡得像一片叶子, 随风飘远。
尾声两个月后的秋天, 他终于告别了农场, 换回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和满身未曾洗尽的粪味。 教室的窗外, 稻田已经金黄, 蝉声渐歇, 远山的雾气开始聚拢。 秀秀从他身旁走过, 微微一笑,眼角藏着希望。 鸿志的身影却不见踪影, 只有座位上,静静躺着一本旧《毛选》。 而他的内心, 却像那块被碾碎的盐碱地, 荒凉却等待着重生的时刻。
七年级的记忆他再次踏入柿子中学时, 那个夏末的炽热已经褪去, 代之而来的是秋天的凉意, 伴着晨雾和稻香, 空气里却掺杂着一丝不安。 课堂上,他的目光悄悄瞟向窗外, 那些熟悉的身影渐次浮现, 又被风吹散, 像晨雾一样不可捕捉。 鸿志不在, 他多次问秀秀, 得到的却只是摇头。 “他没来,他回家了。” 她低声答,眼神藏着怜悯。 “可他想读书啊……” 他不解,话语中带着不甘。 “回家种地。” 秀秀轻轻地说, 这四个字像石子, 沉进他心底最深的池塘, 泛不起涟漪,却压得人透不过气。
校门后的世界柿子中学比农场好太多, 宽敞的教室,窗明几净。 尽管桌椅陈旧, 却没有了老鼠的嚣张作伴。 每次下课, 他总会跑到教室外, 远远地看着校门, 仿佛那里有某种希望, 正从大山外的世界涌进来。 他开始追赶, 追赶着书本中的知识, 追赶着那些熟悉的背影, 也追赶着不曾实现的梦想。 数学老师是他心里的灯塔, 每当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舞动, 他总能感到内心深处燃起一束光, 透过那些公式与定理, 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鸿志的沉默在课堂的某一角落, 他隐隐约约听见鸿志的笑声, 那是从记忆深处涌出的幻觉。 但鸿志的座位空了, 和他空白的未来一起, 被深埋在一片无人耕耘的田地里。 鸿志家的稻田, 在秋收时金黄一片。 可博儿却知道, 田间的劳作, 换不回课堂上的时光, 也无法带来明日的希望。 鸿志对他而言, 不只是好友, 更是他少年时光里的另一个自己。 而如今,这个“自己”却消失在山村深处, 被时间和命运磨平了棱角。
与秀秀的重逢秀秀的笑容是他心底唯一的慰藉。 在课堂上,她时常回头, 冲他微微一笑, 仿佛在说:你还能继续,我们都要坚持。 她的声音,总是轻柔, 像田间的微风, 吹散了他的疲惫, 也吹起他沉重的步伐。 可是,他知道, 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距离。 那是他和她、 是他和所有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出身,他的过去, 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横亘在心里最深处。
再见农场的岁月他渐渐学会将农场的日子藏进心底, 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 那些与老鼠共眠的夜晚, 都变成了某种沉重的记忆。 他把每一段过去, 化作一次次奋笔疾书的动力。 当红薯田里的汗水变成笔尖的字迹, 当盐碱地上的辛劳化作脑海的公式, 他终于明白, 自己不是为耕种而生, 而是为超越这片土地而活。
秋日尾声金黄的稻田开始收割, 凉风吹起稻草的清香, 他站在教室窗边, 看着远方的山峦。 鸿志的影子依然萦绕心头, 秀秀的笑容仍在温暖他的日子, 而他, 在这片枫林镇的土地上, 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 他要走出大山, 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明天。
尾声:再见,少年梦岁月总是无声地流逝, 带走一切纯粹与稚嫩, 但也留下成长的印记, 深深刻在少年人的眉宇之间。 薛立博在这座小山镇里, 用一本又一本书, 建起一座属于自己的高塔。 那座塔承载着他的梦想, 也埋藏着他的忧伤。 终有一天, 他会攀上那座塔的顶端, 俯瞰曾经的乡村, 俯瞰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 用倔强撑起希望的薛立博。
山河作画,少年归途九月的尾巴,风带着凉意, 掠过稻田,掀起金黄的波浪。 一群鸟在空中盘旋, 它们向南迁徙, 像是赶赴未知的旅程。 博儿站在教室外, 脚下是粗糙的土地, 头顶是苍茫的天空。 他看着鸟群, 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书本, 心中却有另一幅画面, 是鸿志在山坳间耕作的身影, 是秀秀在窗边微笑的模样。
秋日的约定那一天,课间休息时, 他走向秀秀, 秀秀正在低头整理课本, 抬头看见他时, 眼中闪过熟悉的温柔。 “秀秀, 以后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卷走, 秀秀愣了一下, 然后低声答道: “你呢?” 他没有回答, 只是看向远方的山峦, 眼神里多了一丝倔强, 又带着些许迷茫。
稻田间的隐喻每个周末的傍晚, 他都会一个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脚下的稻草堆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 他抬头望天, 心里总是想着一些说不清的事。 有时,他幻想着, 自己变成一只鸟, 可以飞越山河, 去看看书本之外的世界。 有时,他又觉得, 或许自己就是这片稻田里的一株稻草, 在秋风中低头弯腰, 等着命运来收割。
老师的叮咛一天傍晚, 数学老师叫住他, 递给他一本书, 书页泛黄,纸张粗糙, 但封面上清晰写着: 《几何与逻辑》。 “带回去看吧,” 老师的语气平静, 却掩不住一丝期待, “你的脑袋可比稻草强多了。” 他看着书, 像看着一扇通向未来的门, 那一刻, 他想起了农场里的邓老师, 想起了那本厚厚的英文书。
夜晚的灯火家中的煤油灯摇曳, 他坐在桌边, 手指在书页上滑动, 仿佛在触摸另一个世界。 外面传来奶奶轻声的叹息, 还有父母在院子里低语的声音。 他们谈的是柴米油盐, 是如何让家里的生活再好一点。 但他知道, 他们的目光, 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期待, 也带着无声的叮嘱。
少年梦的种子十几岁的年纪, 心中种下了许多种子, 有的会发芽, 有的会腐烂在土壤里。 他不知道, 自己的种子能不能开花, 但他愿意等, 愿意用脚下的路, 和手中的书去浇灌它。
尾声:新的一页又是一年秋去冬来, 村庄的炊烟升起, 将日子染上了烟火的味道。 博儿在昏黄的灯下, 写下一行行笔记, 他的字迹清瘦, 却透着一股韧劲。 山外的世界依然遥远, 但他的梦, 已在这片土地上, 扎下根, 在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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