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随笔|人性逻辑3. 我“欲”故我“在” 第一命题立起来了,接着怎么弄个第一推理出来呀?说来也简单:一进到“自觉心理”的层面,“需要”就成了“想要—意志”,让人从“有需要的存在者”,升格成“有意志的存在者”。怎么样,看出来了吧,“人性”何以“逻辑”? 从俺老汉最擅长的“语义分析”,也就是“把象形文字分崩离析了”的角度看,这个推理几乎属于水到渠成了:只要你有了“心”,“需要”就变成“想要”啦。不仅如此。靠着这个推出来的命题,人生哲学还能在“有需要”的基础上,把人与那些没有“心”,因而也没有“想要—意志”的生物区分开,不是? 当然喽,和“心”字一样,“自觉心理”是个什么意思,说起来很纠结滴。不过哈,借助“反身性”的本质直观,也就是“现象学的想”,我们还是能用同字反复的语义分析,这样子概括它的特征:人们“察觉”到“自己”有“心理”活动。 不用说,并非人的所有需要,都会进到自觉的“心”里面。像呼吸这种生理需要,人们平时就很少意识到;只是到了空气稀薄的紧要关头,才会因为憋得慌,形成想喘口气的心理欲求。生理学和心理学在需要问题上的区别,也和这一点有关。 然而呢,从人性逻辑的角度看,只有成了“想要”的“需要”,才能在长链条中,可持续地绵延下去。拿“植物人”来说吧,他们虽然还有不少生理的需要,人性的逻辑却停在头一个环节上了——除非他们被唤醒,恢复了自觉心理。 西方主流哲学由于拿“认知理性”当主导的精神,所以喜欢把“觉”说成是“认知(认识)”,再把“自觉心理”归结为“自我意‘识’”,想这样子强调理性的掌控作用。可是哈,像“我想喝口水”之类的念头,却能表明:“需要”向“想要”的转化,不见得非要靠“理性”的“思维”,因为也能通过“非理性”的“感知”和“直觉”来完成。趁机解释一下,这里的“非理性”也是个纯粹的描述词,只有“不是(并非)理性”的实然意思,没有任何好坏优劣的应然内涵。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识(认识)”将“需要”转化成“想要”的作用,归根结底都是工具性的,重在为“意(意志)”的目的服务,让人们心里知道,自己有了怎样的“需要—想要—意志”。换个方式说吧,“自觉”首先是和“自主”“自愿”直接相关的,不是和“自知”直接相关的。 为什么说“自觉心理”中,“认识”是为“意志”服务的啊?这就要从“需要”的本性讲起了。按照心理学的说法,“需要”来自生物的“缺失(无,不存在)”,因而构成了它们的“驱力(内驱力)”,激励它们采取这样那样的行动,弥补自己的缺失,维系自己的“存在”,就像“血液中水分的缺乏,会产生喝水的需要;血糖成分下降,会产生饥饿求食的需要”这样子…… 所以哈,要是你的自觉心理中,只有“知道”或“认识”,就远远不够了,因为它们既不会弥补你的缺失,也没法维系你的存在,只像个打酱油的,呆在那里静观。唯有自觉意识到的“想要—意志”,才能作为动机源头,驱使你从事这样那样的行为,弥补你的缺失,维系你的存在,让你作为“人”,活在这世上,嗯哼。 前一篇帖子说,离开了需要,就谈不上任何人性的要素,也是这个意思。其他系列里,还会进一步说明,抓住了这个原点,对于我们理解人生在世的方方面面,究竟有多重要:无论哪个价值领域,道德、认知、实利,还是信仰、炫美,不考虑行为的动机,只关注行为的过程及其后果,一定是什么都说不清,越说越糊涂,因为你压根不知道,问题的“根子”在哪里。 尤其是“求知爱智”的系列,离开了“认知需要”与“非认知需要”的区分,以及“求知欲”与“求晰欲”的区分,就不可能提出那么多新见了,其中也包括第一篇帖子里,谈到的“实然”与“应然”之别,因为这俩东西的分水岭,完全在于动机:“实然”只受纯粹的“认知需要”驱动,“应然”则不仅有“认知需要”的驱动,连“非认知需要”也会插足进来,凑上热闹了。 举个应景的例子吧:西方哲学史上,非主流的叔本华和尼采,都曾把意志(欲望)放在第一位,用它压倒理性认知,所以号称“意志主义”。但很不幸,他俩也都被非认知的需要缠上了,并且彼此还有些不同:一个受到佛教影响,声称意志是人生苦难的源头,只有不下决心,自然而然地绝食而死,才能彻底解脱;另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号召精英们让意志充满了“强力”,好骑在弱者们的头上…… 相比之下,俺老汉宣布,人性逻辑的链条里,意志排在认知前面,却没有一点非认知的考虑,所以既不会赞美这样子有多好,也不会哀叹这样子有多糟,只是简简单单地告诉各位,这是个没法否认的事实;谁要是否认了,就抓不住事情的“根子”,也没法把人生在世说清楚了。 进一步看,西方主流用“理性”评判“想要”,也有与他俩差不多的毛病,声称理性主导的才是光明正大的“意志”,感性掌控的纯属低劣卑下的“欲望”,结果不仅让意志沦为了听理性使唤的仆人,而且还用应然压倒了实然,硬将“需要—想要—意志”分拆成规范性的两大块,有好有坏,有优有劣,不是? 正是为了反驳这种越界的强行干预,浅人才郑重宣布:人们的任何“想要”,不管是本能、欲望、念头、冲动,还是动机、意愿、希望、志向,也不管是不是受到了理性的掌控,统统属于“心之所立”“心之所之”的“意志”,嗯哼。 能证明这一点的,还有英文的“will”:虽然在汉语里,“想要”是个接地气的俗话,“意志”是个文绉绉的概念,它却无视这种区别,直接把两者融为一体,圆润无痕,声称任何“想要”都是“意志”,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欲望”。 其实吧,中文的“欲”字,分崩离析后,也会变成“谷欠”,形象地体现了它的内涵:你要是欠了点什么东西(比方说稻谷),就会以需要—想要—意志的方式,生成相应的诉求(比方说食欲),驱使你采取行动,把这块的缺失补一下。 这样子看,从“需要”演绎出来后,“想要—意志”在人性逻辑中的头号角色,就是为人们的“行为”提供“动机”,确立“目的”了,亦即《墨子·经说上》说的“志、行,为也”:一旦将“意志”付诸“行动”,就成了“为”啦。怎么样,当时那个年代,这种语义分析的功底,相当出类拔萃了吧。 当然喽,后面还会说起,人生在世,虽然有许许多多的想要—意志,可没有谁能把它们全都变成动机,付诸实施。倒不如说,由于人甩不掉的有限性,漫长的人生历程中,绝大多数的想要—意志,都停留在“心”里了,永远没法子梦想成真。不过呢,事情还有另一面,并且相当重要:正是这一小撮实施了的想要—意志,通过满足人们的需要,弥补人们的缺失,决定性地塑造了人们的一生。 西方哲学有句老话,叫“我思故我在”,精辟地展示了认知理性的主导精神。推广开来,中外种种思潮,也会根据各自的主导精神,提出一系列相近的口号,包括但不限于“我德故我在”“我吃故我在”“我信故我在”“我炫故我在”…… 可是哈,按照刚才的分析,一切一切的“我X故我在”,最终都会归到“我欲故我在”那里。理由很简单:先有了相关的“需要—想要—意志”,你才能成就相关的“我X故我在”;不然的话,连你的欲都不“在”了,你的思呀、德呀、吃呀、信呀、炫呀什么的,怎么还可能“在”呢? 有人或许说了,这样子只能解释人之“生”,解释不了人之“死”。谁说不能啊:一旦你不再“想要”了,尽管你那副臭皮囊还“在”,你作为“人”,却已经“不在”啦。各位不妨从这个全新的视角,解读子曾经曰过的“无欲则刚”:啥时候你没有“欲”了,浑身上下就会慢慢地“刚”起来,死翘翘而硬梆梆啦,嗯哼。 尽管有点儿晦气,以及丧气,但好像也找不到别的什么名言,能用这样子的经典方式,反证“我欲故我在”的愚见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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