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制度的失败是危机的根源 (美)汪 翔 对于金融危机的根源,已经有太多的文章和书本在分析和解读了。连我自己都写了三本专著来分析这个问题,无非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庞大的金融公司,在拥有那么多一流的人才的情况下,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我不想归纳人们找出的原因。对于那个问题的那种形式的答案,我已经有上百万字的著作在那里准备着。 在这里,如果有人要我用一句话来说明,什么是制造金融危机的真正根源?那么,我的回答是:人们的贪婪和自利,外加缺乏监管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为这种自利和贪婪的最大限度发力提供了基础。 具体而言,金融危机的根本,就是大量的金融机构采用了高倍数的金融杠杆投资,最后造成了自己无法承担的亏损。 而金融公司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在投资时,大家都不觉得那里有风险,他们所投资的以美国房贷债券为基础制成的CDO中的AAA最安全部分,在过去几十年期间都没有多少风险。 既然是那么长时间的历史数据证明没有风险的投资,当然就可以采用尽可能高的金融杠杆了。在没有风险的情形,你所有能够获得的利差就是利润。 结果是,大家都错了,大家都认为没有风险的债券,实际上风险很大。 这里面实际上有两个问题:他们真的没有看见风险吗?如果看见了,那么,他们为什么又都那么安然地视其为安全的投资呢? 我个人认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从表面上看似乎是那样,实际上,我不相信他们都没有看到可能的风险。 他们是在一个能够被“合理”解读为“没有风险存在”的环境下,来进行高杠杆投资的。既然能够被合理解读,为什么皇帝不是在裸体,而是穿着一件“新衣服”;而且,这种解释又能够让自己继续搞高倍数杠杆投资;而这种投资才有可能在流动性过剩的情形,让自己多赚利润;而只有在多赚利润的情形,作为公司的管理者,才能够获得更多的红利和奖金。那么,继续让皇帝穿着新衣招摇过市,就是大家最好、最理性的选择了。 至于这种选择最后可能出现的“前提不成立”的这个“小概率”事件,那自然就不是管理者应该和值得考虑的事情了。因为,自利决定了他们必须追求短期利益,而贪婪又决定了他们必须尽一切可能获得最大的短期利益。 自利让他们视皇帝新衣为正常,没有人愿意当小孩。 贪婪让他们有动机在这种想当然的假设条件下,来最大化可能的投资回报。 结果是,在前提不成立的情形,自然就是大亏损了。而大亏损的结果,又是自己不需要承担太大的责任。 君不见,即使是那个将美国国际集团搞垮的AIG金融服务公司的老总,最后在获得巨款之后,也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惩罚。 这从一个角度证明了上述逻辑的正确性。 种种迹象表面,当时人们已经早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在大家都采取了巨高的金融杠杆之后,唯一能够让大家都不出麻烦的办法,就是“去杠杆化”,也就是将过去使用的高倍数杠杆给降下来。而这样做,就必须迫使大家全部选择卖出手上持有的债券,而在大家都这样做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债券市场的崩盘,结果就是大家都死。 也就是说,在大家意识到问题时,已经是无路可退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让时间快点过去,让时间老人来解决一切问题。只是没想到,时间老人那么不给面子。对于这个过程的演进和金融机构的尴尬处境,我在《博弈时代》(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里做了详细的分析。 任何人都不可低估华尔街人的智慧和胆识。否则,你就会自寻烦恼和自找麻烦。说华尔街只有鲍尔森一个明白人,知道美国的房市泡沫已经很大,即将破裂,我的分析似乎得不到这种结论。 谁制造了房市泡沫,房市泡沫何时会破裂,这类问题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些人会主动的去制造泡沫,他们因此而获得了怎么样的好处,这些好处又为什么那么有吸引力,为什么在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下,这些又是很自然和必然会出现的结果。在《危机与败局》(商务印书馆,即将出版)中,我对这个问题给出了比较详细的分析和解读。 人的自利性和贪婪本性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在这方面搞什么“思想政治工作”,纯粹是自欺欺人,表明的只是自己的弱智和无能。正视它的存在和不可改变性,然后再在此基础上来引导,才是上上之策。 而现代管理制度的最大问题就是,让管理者有动机追求短期利益,而置企业的长期利益于风险之中。房利美的败落是这样,美国国际集团的败落是这样,雷曼和华盛顿互惠银行的败落也是这样,无一例外。这就是我在这本《美国大败局》中想要证明的。 这也是为什么,巴菲特一再强调说,他需要自己的企业以百年为时间段来搞计划,而不是什么五年计划之类的短期计划。一切的短期计划都应该是以长期计划的实现为目标。在格林伯格领导美国国际集团的时候,他一再强调的就是这种经营理念,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一再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在他离开之后才几年,自己花了几十年心血打造的金融巨无霸,就那么简单地被自己给击败了。 金融巨人的不堪一击,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现实问题:风险控制到底应该做到哪一步才算是安全的,同时又不是被动的为安全而安全。 在这之前,实际上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大公司权力交接和对公司风险控制的影响;大公司管理中的集权和民主管理制度的优劣。 一代君子一代臣,君子不同,臣子做事的方式和努力的目标自然也就不同了。在格林伯格当政时,按照集权模式管理得井井有条的金融巨头,在他离开之后就如此不堪一击,这里面也折射出一种企业层次的“集权”和“分权”转化过程中的安全性和风险控制性问题。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值得深入研究。 我们无法改变人性,实际上也很难在短期内改变现有的企业管理制度,特别是其中的激励机制中存在的问题。危机之后,美国政府对于那些需要借助政府资金生存的公司,做了一些制约性的规定,但这也只能是在短期内有效果。美国的大环境和相互之间的攀比,决定了不可能找到几个像巴菲特那样的,每年只愿意拿10万美元薪水同时又没有奖金要求的“傻瓜”CEO的。 在这种情形,政府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监管方面下工夫,这相当于是给那些CEO“孙悟空”们画圈圈,给他们设定边界,让他们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大的圆圈里面折腾。 CEO的付酬越来越高,他们对企业的贡献毕竟有限,继续增加的薪酬激励,实际上并不能起到全面提高企业生产率的效果,于是乎,就出现了一对矛盾:无限上升的薪酬要求与有限的生产率提高能力。这对矛盾的继续激化,最后会不会成为击垮美国的内在力量呢? 【节选自:《美国大败局》(汪翔著,长江文艺出版社,即将出版)】 『汪翔(原创),作者保留所有权利,引用请注明出处,2009年11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