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月5日,星期天。这一天是农历小寒,白晃晃的太阳当空照耀着,把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连栖身在光秃树枝上的麻雀都显得比平时活跃了,跳来跳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给这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几许生气。
午饭过后,丁元英在家里开着电脑和激光打印机处理着各种有关王庙村农户生产经营的文件,都是按农户的要求,根据各个农户提供的口头记录内容而分别起草的文件,有合伙企业章程、家庭产业股东权协定、家庭安全生产条例、农户之间的各种订购合同、各种工序价格表……等等,茶几和沙发上到处是打印纸。
欧阳雪点点头,拿出一张名片递上去,说:“大哥,这件事可能你已经知道了,刘冰给自己印了一盒名片,听说一天的工夫就发了几十张,见谁都给,刘主任这个称呼现在己经叫开了。咱们公司还没有注册,也没有办公室主任的编制,他连个招呼都不跟谁打就这样做,我是有点担心,大家一起共事这才刚刚开始就出这事。”
欧阳雪说:“刘冰开着那辆宝马到处晃悠,有时候叶晓明工作用车都找不到人,刘冰报账的汽油费和手机费都特别高,冯世杰和叶晓明他们对这事挺有意见,只是碍于面子侧面跟我提了提。大哥,那车是谁的也没个说道,你觉得咱这小公司放一辆宝马车合适吗?”
打印好文件,丁元英把所有文件都装到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里,然后和欧阳雪下楼去王庙村。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广州本田2?郾0轿车,外观比普通桑塔纳时尚了许多。车里有一股新车装潢特有的气味,必须要打开点车窗通风,尽管天气很好,但时下毕竟是严冬,车速带起的风打在脸上仍然非常寒冷。
汽车进入乡间,行驶在一条只容两辆车交错而过的窄路上,欧阳雪放慢速度。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正赶上这里赶大集,平时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原本就不宽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卖菜的、卖小吃和各种日用品的摊子,汽车缓慢地向前一点点挪动,用了20多分钟才通过这段道路。
汽车开进那座虽然经过修修补补却仍然显得破落的院子,只见木工作坊门口停着那辆宝马轿车。离木工房20多米远的教堂门前停了许多自行车,也站了不少人,阵阵众人一起祈祷的声音从教堂里传出,显然教会在搞活动,临近村的基督教徒都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司的几个人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谁来王庙村都得先到木工房报个到打个招呼。
木工作坊现在虽然还叫木工房,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木工房的含义。自从在王庙村搞了公司加农户以后,这个木工作坊就解散了,吴志明成了喷漆专业户,周国正成了翻砂专业户,李铁军成了下料专业户,这里的几台简易木工机械早就撤空了,房子由格律诗公司承租下来,做了叶晓明他们设在王庙村的办公室,一间用来测试音箱,一间摆了三张小床用来休息,还有一间是开会、办公的地方。
欧阳雪没下车就看见木工作坊的门锁着,于是一转方向去了就近的周国正家,因为周国正家的院子里冒着浓烟并蹿出老高的火苗,一看就知道是正在开炉。
来到周国正家,院子里的那棵树和鸡窝不见了,靠着西边的院墙搭起了一个大棚,面积大约占整个院子的四分之一,棚子底下铺着约半尺厚的沙土,沙土上列着一排排已经做好的沙形,沙形上面用来浇铸的小孔有的用东西盖着,有的已经浇铸了。有几个沙形由于铁水温度极高而裂开了,裂缝中竟有丝丝青色的火焰蹿出来。
翻砂的钢炉就架在露天,在鼓风机的催动下炉火熊熊地燃烧着,炉子上面是堆得冒尖的生铁和焦炭,下面是熔化到通红白炽的铁水。冯世杰和刘冰负责用磅秤将生铁和焦炭配好比例按周国正要求的时间和数量填入炉子,周国正两手握着一根钢钎控制炉子里的熔化,一边大声指挥着其他人,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早已端着浇铸用的长柄大勺子在一旁等候。两个壮汉将一根碗口粗的圆木杠插入钢炉一个特制的圆孔中,用力使钢炉倾斜,通红的铁水从出口流出来倒入大勺子里面,几个人迅速将铁水倒入沙形上面的浇铸孔里。这端勺的功夫也并不简单,浇铸的时候既要快手又不能抖,不但得有力气还得有熟练的技术。
大家围着炉子干活又累又热,个个浑身是汗,有的敞着怀,有的干脆把棉衣脱了就剩下一层毛衣。大家见丁元英和欧阳雪来了,一边忙着一边打招呼。周国正的媳妇赶忙送过来两个小板凳,然后又端来两杯开水。
丁元英把一份文件交给周国正的媳妇,说:“这是翻砂的合同范本,做好了。”
周国正的媳妇接过翻砂合同范本说:“谢谢丁哥。”
冯世杰也敞着怀,脸上被煤烟熏得黢黑。趁炉子里暂时不需要加料的工夫,他把柳条筐往丁元英和欧阳雪旁边扣着一扔,一屁股坐下随口说:“我的天,累死我了!丁哥,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本来我们几个都说好了晚上要到你那儿去呢。也没啥要紧的事,就是想过去跟你聊聊。”
丁元英停顿了一下,所问非所答地说:“累死了,你死了吗?”
冯世杰一愣,讪讪一笑说:“嘿嘿,哪能真死呢。”
丁元英说:“以后不许说‘累死我了’这句话,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说,就是你真的快累死了,还剩最后一口气。但是有个条件,说完就得死,不死不行。”
谁都没想到丁元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都愣住了。刘冰看了看丁元英,犹豫再三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丁哥,你比资本家还狠哪!”
周国正的媳妇接了一句:“刘主任,怎么跟丁哥说话哪?”
一个端勺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说:“刘主任晕了,这关人家丁哥啥事?”
丁元英说:“想干成点事就记住两句话,别把别人不当人了,别把自己太当人了。就这点规律而言,天下乌鸦一般黑。”
冯世杰点点头说:“丁哥,我懂了。”
丁元英这才回到刚才的话题,说:“农户要的文件做好了,我来给他们送文件。欧阳也在这儿,有什么事呆会儿到木工房再聊,我先去送文件。”
冯世杰说:“好,呆会儿到木工房碰头。这边再出一炉就收工了,晓明在铁军家下音箱的料,这会儿差不多也该下完了。”
冯世杰和刘冰出来送丁元英,在门口看见了欧阳雪的新车,刘冰说:“哇,崭新崭新的车呀,还是董事长厉害,说买就买了。”
冯世杰说:“董事长再厉害,也没你刘主任的宝马厉害。”
欧阳雪笑笑没说什么,等丁元英上了车,一踩油门去了喷漆专业户吴志明家。
吴志明家的院子是王庙村几个专业户里面积最大的院子,用土坯圈起的围墙,跟别人家一样,坐北朝南的是正屋,西边是一间厨房和新盖的几间喷漆房。东边是一个棚子,下面停着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旁边的木头支柱上拴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黑狗。他们家整个就成了一个小型喷漆厂,除了住人的屋子以外,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上了,墙上挂着的、地上摆在长凳子上的全是打上腻子的板子,走路都得处处留神。院子里一片繁忙景象,几个姑娘、媳妇聚在一起一边打磨着上好腻子的板子一边说着家常。
吴志明的媳妇坐在院子当中的小树墩上用砂纸打磨上过腻子的音箱外壳,这是个非常细致的活儿,对质量的要求很高。她非常耐心地一点一点用砂纸打磨着,不时还用手感觉一下光滑度。她的双手已经被这样的劳动风蚀得粗糙不堪,手指上的冻疮裂着血口子,手上、脸上和头发上蒙了一层干腻子粉尘。
趴在地上的黑狗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噌地站起来叫了几声,吴志明的媳妇抬头见是丁元英和欧阳雪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招呼道:“丁哥来啦,欧阳也来啦,进屋坐吧。志明正在屋里刷倒膜漆,我去叫他。”
丁元英说:“不用了,我还得去刘大爷和铁军那儿送文件。这四份是志明要的,一份合伙企业章程,一份家庭股东权协定,还有工序价格表和合同范本。”说着,他把四份文件交给吴志明的媳妇。
说话间,吴志明听见声音已经从喷漆房里出来了,摘下套袖和口罩走过来笑着说:“听见你们说话我就赶紧出来,欧阳也来啦,这大冷的天你们跑啥呀,文件让他们带来就行了。”
欧阳雪说:“你这儿用的怎么全都是女工啊?”
吴志明憨厚地笑着,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说:“打磨这活儿适合女的干,她们也能给家里多挣点钱。女的便宜,干活细,又比男的好管,就是速度慢一些。”
欧阳雪又问:“她们天天都来你家上班吗?”
吴志明答道:“这几个天天来,还有几个是把板子带回家去打磨,那样她们就能自己掌握时间了,反正我这里是计件算工钱的,干的活儿多就多挣钱,干的少就少挣。”
欧阳雪说:“嫂子这么冷的天干这活儿,你也不给嫂子戴双手套?”
吴志明的媳妇笑呵呵地说:“会上不是说要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嘛,戴手套根本干不了这细发活儿,人家喷漆的不收,俺这活儿就白干了。”
吴志明笑笑说:“俺家也实行计件工资,她只要不耽误做饭看孩子,挣的钱都是她的私房钱。质量要求都一样,老婆不合格也不中。”
吴志明的媳妇说:“话都说不囫囵,老婆咋不合格啦?”
吴志明笑道:“都合格,都合格。”
丁元英说:“你们忙,我去给刘大爷和铁军送文件。”
刘大爷家住临街,那台CA6150车床和一台小型车床就安置在临街的三间房里。车床这一块是格律诗公司在王庙村扶持农户的最大一块资金,除了车床还添置了台钻、切割机、电气焊等辅助设备,刘大爷收了两个学徒工,主要加工翻砂专业户的半成品,有机柜脚钉、机柜定位片、音箱脚架底盘、托盘等等,也承接一些市面上的零活儿。
欧阳雪把车开到车床加工门市停下,和丁元英一起下车。只见门口摆了一片切割机、电气焊的小设备,一个徒弟蹲在地上焊铁门,刘大爷在操作车床给音箱脚架的钢管套丝,另一个徒弟操作台钻往机柜定位片上钻孔。
丁元英一下车,随便碰上什么人都会和他打招呼,他俨然已经成了王庙村的一员。欧阳雪看着他给刘大爷送文件,忽然心生感慨。她知道他在古城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现在他三天两头呆在王庙村,有时候还住在村里,这使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她很难用理性把这种不同的两面在同一个人身上联系起来。
丁元英像唠家常似的跟老人聊了几句,临走时说:“大爷,接线柱套丝别忘了把镀金的量算进去,如果现在正好,镀上金就拧不动了。”
刘大爷说:“干一辈子了,咱知道这个。晓明也嘱咐过几次,你就放心吧。”
来到下料专业户李铁军家,老远就听到尖利刺耳的噪音。
下料的院子里搭了一个大棚,大棚底下是台锯、线锯、立铣机、粘合压力机等设备,台锯、线锯开板子扬起的粉灰和立铣机扬起的粉灰弥漫在空气中,机器的轰鸣里夹杂着一阵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几个干活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口罩,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和木屑。开好的密度板整齐地摞在一边,经过立铣整形的密度板分类摞在另一边。巨大的噪音、飞扬的粉灰和一个个像土人一样的操作工构成了一幅王庙村独有的生产场面。
李铁军停下手里的活儿摘掉口罩大声问:“丁哥,啥时候来的?”在这种巨大噪音里说话,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
丁元英大声说:“我刚来。这是下料的几份文件,你收好了。”
李铁军接过文件看了看,先去放到屋里。
一个背对着他们正在操作立铣机的人听到说话回过头,原来是叶晓明,他也是落了一身粉灰,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农村大棉袄,如果不摘掉口罩从正面看根本认不出来。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向丁元英指了指大门,意思是:到门外说话。
院子大门外隔了一道院墙屏蔽,噪音就小了一些。叶晓明走到大门外摘掉口罩对欧阳雪笑着说:“哎哟,是董事长大人驾到,失敬!失敬!真换车了?雷厉风行啊。”
欧阳雪也笑了,说:“你看,刚想对你肃然起敬,你这话里就带刺儿了。”
叶晓明说:“别别,董事长可千万别表扬,这批料是出口音箱的料,我是对他们不放心才亲自下手的,我是担不起这耽误出口的责任。”
丁元英说:“世杰说你们要找我,我刚才跟他们说好了呆会儿在木工房碰头。”
叶晓明说:“钢琴漆面的音箱昨天装好了一对,还有一对箱体志明的媳妇正在打磨。音质我听了比小丹的那对音箱要好,说明板材质量可以,我就把这批音箱的料下了。我这儿还有几块板就下完了,换一回衣服很麻烦,你们等我一会儿,咱们一块儿过去。”
欧阳雪说:“好,我们等你一会儿。”
3
叶晓明下完15对音箱的板材,专门放到一个位置,反复跟李铁军交代必须有他和冯世杰两人在场监督的情况才可以合成箱体。换过衣服,他和丁元英、欧阳雪3人回到木工房的时候,冯世杰和刘冰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们先去音响室看音箱。
欧阳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对音箱,惊讶地说:“没想到做得这么好,我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比小丹的那对音箱漂亮多了,像从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样。”
冯世杰笑道:“外行了吧?这种效果只能手工做出来,因为倒膜漆一次只能处理一个水平面,固化风干了以后才能处理另一面,固化漆面和液态漆面的所有衔接处都在棱角上,非常难处理,机械化流水线绝对做不到。”
叶晓明说:“小丹的音箱是喷漆,这是一遍遍刷的钢琴漆,一遍遍抛光抛出来的,没有可比性,那时候是啥设备?现在是啥设备?整个工艺都不一样。”
丁元英仔仔细细看了音箱的每一处,说:“棱角、接口做得可以,颜色和漆面的饱满度也不错,就是抛光还不够理想,不均匀。”
冯世杰说:“抛光机太大,转速又高,单靠人抱着音箱抛光很危险,稍不小心人就卷进去了,受力的稳定性也不好。这事我跟刘大爷和志明都说了,设计一个带轨道的托架,花不了几个钱,又安全又稳定。”
叶晓明说:“这次就做了两对试验性音箱,只要有了抛光托架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出口的音箱下了15对的料,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考虑进去了,这个丁哥可以放心。”
丁元英说:“行,打开听听。”
刘冰打开音响,放了一张世界三大男高音的唱片。丁元英分别听了小音量、中音量和大音量,对音质比较满意。
冯世杰说:“丁哥,这可是咱们公司的镇山之宝啊,起个名字吧。”
丁元英问:“音响圈里惯例的做法是什么?”
叶晓明说:“都是旗舰、一号什么的叫法。”
丁元英说:“那就入乡随俗,叫格律诗一号。”
看完音箱大家来到办公室,数九寒冬,空旷的屋里只生了一个像水桶大小的煤火,冷得像个冰窖。冯世杰给每人倒了一杯开水,不为喝水,就为暖暖手。
叶晓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丁元英,说:“丁哥,本来我们说晚上去找你,也没啥大事,就是工作上的事跟你汇报一下,有些不明白的事想问问。音箱申请专利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公司章程我们几个都看了,没啥意见,都签了字。音箱和机柜的两个商标我画了几张设计草图,你定个图案、标牌档次和数量,我就让标牌厂做了。还有个事就是得把你的那套音响拉过来,用顶级器材和不同的推法都推推,做个全面比较。”
丁元英看了公司章程的股东签名、申请专利的资料和商标设计草图,说:“音箱必须做全面比较,器材你们随时可以去搬。音箱专利的申请项目还不够,必须要把5吋单元和6吋单元极限小的面板设计和黄金组合的面板设计全部申请专利,不能给仿造者留下任何一点机会。音箱的商标设计不能只用格律诗三个字的头一个字母,咱们不是有影响的大公司,人家看了不知道什么意思。格律诗三个字的英文字母并不长,手写一个就可以当商标。”
叶晓明看看大家,笑着说:“丁哥,那就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给我吧,我手写一个,先下功夫练上几天,没准儿以后我就跟着音箱出名了呢。”
刘冰说:“那你得声明不能跟公司要版权,不然我写,我不要版权。”
叶晓明说:“能有个露脸的机会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版权?”
丁元英说:“可以,就让晓明写了。还有什么问题?”
冯世杰说:“趁着丁哥、董事长和叶总都在,我先说个事。教会找咱提过几次了,想从咱这儿找点适合妇女干的活儿,一是能让困难家庭感受到主的慈爱,二是她们能从工资里拿出10%奉献给基督,教会也能增加点经费。现在生产刚刚开始,半成品包装这一块还没启动,这活儿也比较适合妇女,是不是能考虑一下。”
丁元英说:“包装这一块没有启动,是因为王庙村根本就不存在成品包装,只存在半成品包装。成品包装必须放在北京,否则就不是北京格律诗公司制造了,而成了北京格律诗公司委托古城王庙村板材加工厂制造,一是不利于市场运作,二是增加了成本。包装箱在北京就地印制,双头丝直接从河北厂家发到北京,不能在王庙村和北京之间来回兜圈子。”
刘冰说:“这事我跟你妈解释过好几次了,既然是主的慈爱就让她们找主去,上帝都全能了还办不了这点事?咱要是帮了她们就是主的慈爱,那咱不就成了上帝?要是真有上帝怪罪下来,咱指不定会遭啥报应呢。”
冯世杰不满地说:“你又说这种谬论。”
刘冰说:“我谬论,那你说个不谬的。”
丁元英说:“谁适合干就扶持谁,这是扶持资金的使用原则。如果教会利用自己的组织能把这个事情做好,那就让她们干去,都是王庙村的人,主不主的那是人家的事。”
欧阳雪说:“我没意见,只要教会适合干就给她们吧。”
叶晓明说:“我也没意见,通过。”说完看了冯世杰一眼。
冯世杰马上站起来说:“那我去告诉她们一声,板上钉钉了。”说着就出去了。
叶晓明转换了话题,说:“丁哥,有几件事我们私下议了议,还是心里没底,我归纳了一下有这么几条:一是格律诗公司真能靠音箱吃饭吗?二是我们听着出口、测评、代理这些词都跟听故事似的,真有那么容易吗?三是即便真能做到,那得花多少钱哪?四是为什么一定要赶在六月份操作?再就是音箱有没有必要申请专利?双组分是以牺牲效率换取音质和响度,能不能得到业内人士的认同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音箱做不起来,那所有的钱就白花了,反倒是给人家的喇叭、功放做了广告,咱们成了冤大头。”
这时,冯世杰已经给教会报信回来了,重新坐到他原来的位置。
丁元英说:“音箱不一定能当吃饭,但它是公司的形象和名片,是你们挤进音响圈的入场券。出口的难易取决于海关商检,取决于音箱、机柜的材料是否符合国际商检要求,只要符合要求,交给出口代理公司办就行了。测评是一种商业服务,谁花钱都能办。代理是一个弹性词,代理关系的成立取决于双方开出的条件。”
冯世杰问:“咱们能开出什么条件?”
丁元英回答:“格律诗音箱需要伦敦、柏林、巴黎三个城市做烘托,使用说明书里需要权威、客观的测评,需要中、德、英、法四种语言,需要诸如英国总代理这样的标称,为此我们准备付出八套音响的代价。另外两套是我个人购买,与公司行为没有关系。”
刘冰说:“8套音响,怎么也得20多万,乐圣和斯雷克该偷着乐了,本来还没啥可吹的,这下可有的吹了,咱把人家没做到的事都做了。”
丁元英说:“乐圣和斯雷克是两家权威音响公司,不管他们在这上面怎么做文章,总得先把你格律诗挂在笔头子上,你一夜之间就能和乐圣、斯雷克称兄道弟,该知足了。”
冯世杰点点头说:“对呀,也是这个理。”
丁元英拿出烟点上一支,刘冰也拿出自己的烟,一看烟盒里已经空了,就习惯地攥成一团随手丢到煤火旁边的炉渣上,丁元英见状把烟递给他。
刘冰接过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点上,说:“还是丁哥的洋烟好。”
冯世杰说:“也给咱来一支洋烟。”
刘冰又把烟盒递给冯世杰。三个人一起抽烟,房子里马上弥漫起了香烟的气味。
丁元英接着说:“为什么要赶在6月份操作?因为小丹的探亲假是两年一次,5月份以后才有请假条件。办这事的人需要有护照、签证,有外语能力,熟悉当地的情况。小丹符合这些条件,趁探亲假的机会办这事比较合适。”
叶晓明说:“是公司委托她去还是她趁探亲捎带着办?咱实话实说,这也是关系到钱的问题。如果是公司委托她去,那路费、劳务费、食宿、翻译什么的也不少钱呢。”
丁元英说:“是小丹捎带着办公司的事。”
欧阳雪忍不住插了一句:“叶总,你这样揣度小丹我觉得不大合适。”
刘冰赶紧打圆场,说:“晓明也是为公司考虑,其实心里真没啥。”
叶晓明说:“丁哥刚才分析的都有道理,可我们还是感觉挺空泛的,好像抓不住实际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专利、测评、代理的这些事有看法,我们的意思是趁花钱的事还没有真正铺开,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踏踏实实做机柜,逐步向音箱市场渗透。如果是公司决议我们执行,但是我们保留意见,至少我个人持保留意见。”
欧阳雪说:“你们当初找大哥帮忙是出于什么考虑我不知道,我找大哥帮忙是因为我相信大哥,也因此承担这种相信的风险,否则我就不知道找大哥帮忙的意义在哪儿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决议的形式,那我就表个态,今天的这个会就是决议。”
刘冰问道:“丁哥,咱们的机柜真能有市场吗?”
丁元英说:“只要生产音响的厂家存在着,你的产品就能有市场,除非你不行。”
冯世杰说:“我是有啥说啥,不管咋说我也是王庙村的人,站在王庙村的角度考虑,有时候我也有一种担心,万一将来公司靠不住了可咋办?”
丁元英说:“有人、有枪、有地盘,还愁没有番号吗?”
欧阳雪没想到这个偶然的“聊聊”演变成了一次正式的会议,而且会议的内容多少让她感到有些不愉快,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公司内部就出现了较大的意见分歧,这使她不得不对公司的前途产生担忧。
这时冯世杰说:“丁哥,我们几个都没见过世面,免不了身上有小家子气,说多说少的你别往心里去,工作该咋干咋干。”
丁元英说:“过了年就该考虑公司运作了,商业保密的事有必要提一下。在坐的都是生意人,都明白商业机密的重要性,法律上也有明确规定。公司的生产、成本、利润、资金状况、经营状况等等,是公司的最高商业机密。大家议一议,拿个意见。”
冯世杰说:“这种事谁也不会故意说,就怕无意说走了嘴。”
叶晓明看了看刘冰,说:“现在讨论的就是无意说走了嘴怎么办?要不要负责?”
刘冰也看了叶晓明一眼,说:“你看我干啥?谁泄密谁卷铺盖走人。”
叶晓明说:“我怕你那张吹牛的嘴没根弦把门。”
丁元英说:“干什么事守什么规矩,如果大家的意见一致,你们起草一份公司保密责任协议,每个人都签一份,有个章程。”
叶晓明说:“行,这协议我来起草吧。”
丁元英说:“如果没有其它的事,咱们就散会了。”
欧阳雪说:“散会之前我说一句,就是刘主任印名片的事,希望以后有什么事能事先跟大伙打个招呼,至少得跟叶总打个招呼。我说完了。”
刘冰小声嘀咕了一句:“干的干死,歇的歇死。”
4
散会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家家户户该吃晚饭了,叶晓明他们要去冯世杰家吃饭,欧阳雪也要回酒店照顾生意,大家在木工房门口分手。
丁元英刚要上车,就听教堂那边冯母在喊:“世杰,叫住元英,先别走。”话音未落只见她热情地笑着朝这边快步走来。
冯世杰说:“丁哥,可能是教会请你去吃圣餐。”
刘冰说:“吃啥圣餐,是想拉丁哥入教,他们都说过好几次了。”
丁元英问:“谁带钱了?先给我点。”
欧阳雪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问:“要多少?”
叶晓明笑笑说:“圣餐哪,那可是上帝赐的。俺吃过,吃一回奉献个十块八块的。丁哥去吃恐怕十块八块的打不住吧?”
欧阳雪拿出两张百元面值的钱递给丁元英一张,自己也攥了一张。
冯世杰说:“太多了,丁哥给50、欧阳给20就不少,日子还长着呢。”
欧阳雪笑着说:“算了,不能让上帝再找钱哪。”
教堂离木工房只有20多米,冯母说话间就来到了近前,对丁元英和欧阳雪说:“咱这儿马上开饭了,吃圣餐有福啊,吃了饭再走吧,一块儿说说话。”
叶晓明他们三人上车了,上车前叶晓明对冯母笑着说:“大妈,您带丁哥和董事长去吃圣餐,俺去你家食人间烟火了。”说完他们开车走了。
丁元英把100元钱递给冯母,说:“大妈,吃饭可以,我不懂这儿的规矩,这钱就交给您了,多了少了您别介意。”
欧阳雪也赶快把钱给冯母。
冯母接过钱对丁元英和欧阳雪庄严地各说了一句:愿主赐福与你!然后又说:“哎呀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一直得不到机会。”
教堂门口的树上挂着一只100瓦的临时电灯,遍地是信徒自己带来的小凳子、小马扎,屋里屋外都是人。教堂外面的窗户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子,上方有一个专门供人往里面投钱的孔。教堂隔壁是一间教会的伙房,平时不用,只在有活动的时候才临时开伙,有五六个妇女在忙着做饭。
丁元英到伙房看了看,一个小鼓风机在地上呼呼地吹着炉子,一口大锅熬了满满一锅玉米糊糊菜粥,里面有菠菜、粉条、豆腐丁,黄澄澄、白生生、绿莹莹,咕嘟咕嘟沸腾着,香气扑鼻子,惹得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有人从教堂里搬来长条凳子当饭桌,冯母招呼丁元英和欧阳雪围着长条凳子坐下,不一会儿专门管送饭的人就把热腾腾的玉米糊糊菜粥和馒头送来了。每个信徒在进餐前都念叨了几句祈祷词,丁元英和欧阳雪就免了这道程序,直接吃了。在这里吃圣餐并不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庄严,妇女们有说有笑,非常热闹。
吃过圣餐,不知什么时候丁元英周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还有两个男人,都是40多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人的肤色和穿戴像是城里人。
冯母介绍道:“这是刘牧师,这几个是邻村教会的人,没啥事,咱说说话。”
王庙村的一个妇女先说:“元英,你信教吧,信了教你就得救了。”
冯母说:“元英,大妈知道你是好人,真是为你好。俺没文化,也说不出啥道理,就知道你要是不信主,你做再多的好事也不能进天堂,只有信主你才能得救。”
一个中年妇先祈祷了一句:主内肢体平安!然后说:“我现在就给你讲道,你听了以后才能信。咱都洗过澡吧,你发现没有,不管你咋搓你都搓不干净,搓到啥时候都有灰,为啥呢?因为上帝是用泥造的人,只有主能让咱躲过深渊。教会是耶稣的身体,是道成肉身在地上的延续,在天父面前没有身份地位、富贵贫贱的世俗偏见,耶稣赐给每一个信他名跟随他的人以不朽的生命,耶和华是咱的牧者,咱必不至缺乏,反得永生……”她口若悬河地把听来的、自己理解的和背诵下来的一口气倒了出来。
王庙村的那个妇女给她递了一杯水,说:“嫂子,你喝口水,别着急慢慢说。”
中年妇女接过杯子却并不喝,还是不歇气地往下说:“你先别说话,你这一说话我就连不上了,还得从头开始。咱这里不需要讲理,你只要信就行了,信就能得救。知道《圣经》吧?创世纪的时候上帝干啥呢……”那情形是要从《圣经》的创世纪一直说下去了。
那个男的大概也听不下去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说:“嫂子,你这样讲不行,人家大兄弟是有文化的人,你得讲道理。”说着,将脸转向丁元英:“兄弟,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信不信有天堂?到时候俺都上天堂了,就你没去,你心里啥滋味?”
丁元英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刘牧师说了一句:“丁先生,你应该回答这个兄弟的问题。”
丁元英说:“如果是骆驼穿针的天堂,我敬仰他们,因为我做不到。”
刘牧师一怔,下意识看了看丁元英。“天堂”二字解文解意皆是心性,这个问题看似简单,而正信正解、直心直入的回答却没有几个,多为貌似觉悟的华丽之词。让刘牧师心里为之一颤的是,问者是随心一问,答者是随心一答,并无思量。
刘牧师问:“你信神吗?”
丁元英说:“信,了妄唯真即是神。”
刘牧师思忖片刻,说:“了妄唯真,那神和人是什么关系?”
丁元英说:“不一不异。”
刘牧师说:“天国远了,没人能救得了你,你走吧。”
丁元英起身告辞,客气地说:“打扰了。”
冯母着急地说:“元英啊,你就信呗!信就得救了!”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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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古城到处是一片银白。再过十几天又到春节了。
今天是1月17日,星期五,是欧阳雪和芮小丹约定好了酒店年终分红的日子。芮小丹下班回到家换下警服,淡淡地化了化妆,开着那辆已经属于她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去维纳斯酒店。冬日天短,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都亮了,在灯光的映照下能够清晰地看见寒风挟着雪花盘旋飞舞,路上的行人有的打伞,有的竖起衣领匆匆赶路。
维纳斯酒店内外灯火通明,为春节而布置的门面在霓虹灯光里焕然一新,挂在门头的两盏红色宫灯更显出一种喜洋洋的气氛。酒店门口停着各种车辆,指挥停车的侍应生身上落满了雪花。芮小丹停好车进入酒店,站在服务台旁边的欧阳雪看见她,两人相视一笑往楼上走去,楼上的办公室里很暖和,刚一开门就感觉到暖气扑面而来,芮小丹脱下白色羽绒服搭在沙发靠背上,到欧阳雪的办公桌前坐下。
欧阳雪从保险柜里拿出年终分红的账单和现金放到芮小丹面前,笑着说:“看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又有活动了。”
芮小丹说:“天冷,带他出去吃顿火锅。”
芮小丹看了一下分红账单,今年酒店的纯利润是246177元。欧阳雪20%的管理股分红49235元,50%的资本股分红98470元,合计分红147705元,扣除50%的新增资本35000元和其它费用,实分111585元。芮小丹50%的资本股分红98470元,扣除50%的新增资本35000元和其它费用,实分61180元。酒店的资本扣除折旧和不良资产,有效资本现在共有116万元,两人各持有58万元的股金。
芮小丹思索了片刻,拿起桌上的计算器算了一下,从分红里取出22080元放到欧阳雪面前说:“你漏算了三笔账,一笔是2万元车钱,一笔是今年我四次请客,请队里的同事吃饭是三次,因为音响的事请元英一次,都是400元的标准。一笔是给冯世杰的两箱酒,20元一瓶,两箱是24瓶。”
欧阳雪说:“请刑警队的人吃饭不能算你的钱,我想请还请不来呢。这事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店里有了你,少了多少黑道的麻烦。”
芮小丹说:“国家条例规定公务员不得参与营利性的经营活动,我只是投资入股,从来没有参与过经营活动。本来这就是擦边球,你再一推我就掉进去了。”
欧阳雪说:“股票的事,格律诗公司控股的事,事事都在那儿摆着,那辆老掉牙的车我再跟你算账,我成什么了?”
芮小丹说:“股票和公司是你和元英的事,别扯上我,我没那本事。”
欧阳雪说:“你这不是较真儿嘛,这倒成了我讨巧卖乖了。那辆车已经从酒店资产里剔除了,4万元里本身就有你2万,这样吧,我心黑点,你再拿1万就够了。”
芮小丹拿回1万,把分红账单和现金放进包里说:“没别的事,我走了。”
欧阳雪送芮小丹到门口,望着飞扬的雪花说:“过年了,我想请大哥吃顿饭,你帮我游说游说,定个日子。我记得除了那次刁难他的酒席,他就吃过店里一碗烩菜。”
芮小丹说:“你能叫他大哥就不用请,用请的还是你大哥吗?”说完她坐进车里发动着汽车,朝欧阳雪笑着摆摆手,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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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嘉禾园小区,芮小丹从楼下看到丁元英房间的窗户没有亮灯,心里有些疑惑:是出去买东西了,还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上楼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香烟味,烟头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亮光。她开灯、关上门,只见丁元英在沙发上仰靠着,拿烟的右手横搭在沙发的靠背上。
芮小丹走过去说:“怎么不开灯,禅定哪?”
丁元英听到“禅定”两个字笑了笑,说:“参你探亲的禅。”
芮小丹从包里拿出刚才分红的钱放到茶几上,说:“你不是说公司那点事傻瓜去了都能办吗?那就没问题了。这是我分红的钱,出去吃饭就不带着了,先放这儿。”
丁元英说:“不是公司的事,是参你。”
芮小丹一愣,说:“参我?我有什么好参的。”
丁元英说:“以你的条件,如果你从法兰克福回中国探亲可能更符合逻辑习惯。至少在普通人眼里,你的生存状态是一种病态。”
芮小丹到卧室把丁元英的羽绒服拿来,淡淡一笑说:“因为警察不挣钱,如果我在法兰克福呆着就不是病态了,如果我是回国投资的富婆也不是病态了。这问题一直有人问,我听多了。我什么都不是,就这样。”
丁元英说:“酒店股份的收入是你工资的几倍,如果你没有这部分收入,或者如果欧阳雪当初把生意做赔了,现在的你会是什么状况?或辞职去找别的财路?或正在法兰克福大学读书?那这个圈子就兜得太大了,你当时还没幼稚到不知道警察的工资是多少,当初不报考警察不是更简单吗?”
芮小丹不解地问:“你今天怎么啦?你想推导出来什么?”
丁元英在烟缸里把烟头熄灭,说:“所以,你的生存状态不是病态,用佛教的话说是自性无所挂碍,是自在。自在是什么?就是解脱。参来参去,我不如你。”
原来如此!
芮小丹不再去理会他的“禅定”,把香烟和打火机装进包里,说:“乖,快醒醒,咱不禅定了,带你出去吃火锅,再禅下去就禅傻了。”
丁元英换上鞋穿上羽绒服,两人下楼了。芮小丹从车里拿出一块抹布把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擦掉,启动汽车,打开暖风和雨刮器,驶离嘉禾园小区。大街上的车辆由于路滑都开得很慢,飞扬的雪花在汽车大灯的光柱里晶莹闪亮,下雪的城市在夜色的灯光里原来是如此美丽,似乎少了几分寒冷,多了几许温馨。
丁元英坐在车里望着满大街的春节气氛,说:“春节一过就是市场淡季,租门面房的机会比较多。你跟肖亚文联系一下,请她帮忙给公司租间房子。”
芮小丹专注地开着车,问:“具体什么要求?地段?面积?价格?”
丁元英说:“开个音响店,你告诉她用途就行,她会给你考虑。”
芮小丹说:“行,我跟她联系。”说完,她行驶了一段路程,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对叶晓明这个人有什么评价。”
丁元英说:“到目前为止,我对叶晓明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叶晓明是聪明人。但是评价一个人仅仅用聪明或不聪明,那是不够的。”
汽车在一条车流量很大的路段上遇到了塞车,车子在雪路上走走停停,行进缓慢,20多分钟后他们才来到龙门阵火锅城。
火锅店由一楼大排挡火锅、二楼雅座火锅和三楼包厢火锅三部分组成,以一楼大排档火锅生意最为火爆,餐厅里人头攒动,沸沸腾腾,每张桌子上都旁若无人地摆上十几碟,人们围着火锅边吃边聊,海阔天空地拉家常、说笑话,无拘无束,其乐融融。
进入餐厅,两人找了一张客人刚走、还没有撤席的桌子坐下,等着服务员先来撤席。由于是排档式火锅,桌子都不大,也不考究,桌子摆放得非常拥挤,却也更显出热闹和红火的气氛。服务员们忙得团团转,不时还得听上几句顾客不耐烦的催促。
旁边一张桌子坐着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通红的脸上泛着油光,桌子下面摆了一堆空啤酒瓶。其中一个正用饱经沧桑的语气对同伴说:“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老婆离了,工作丢了,身子骨也垮了,要是换个人早死了,也就是我,坚强活下来了……”
芮小丹无意中看到了,那张年轻的脸和那种饱经沧桑的语气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笑,她怕笑出来惹上不愉快,就把脸转到一边忍着。
这边,一个做派斯文的男人正以一种娇柔的语调对一位女士说:“王小姐,我跟你咨询个情况。请问你们单位有没有大龄青年?括弧,女性。”
女士显然对这种斯文有些不悦,礼貌而又嘲讽地说:“有,括弧,难看。”
芮小丹感觉自己实在忍不住要笑出来了,而丁元英用菜谱挡着脸正在笑,于是赶快站起来拉上丁元英就离开,上到二楼站在楼梯口笑了起来,说:“怎么这么巧啊,全让咱们给赶上了,就凭这一笑这趟也没白来。”
二楼雅座餐厅从桌椅、餐具到环境装饰都比较考究,空间也宽敞了许多,只是客人少了一些,不如一楼的气氛热烈。他们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既方便说话又能看到大街上的雪景,非常惬意。服务员送来茶水,递上菜单。芮小丹要了一个鸳鸯火锅,点了海鲜、牛肉、豆腐、蔬菜几盘菜和一瓶啤酒,从包里把丁元英的香烟和打火机拿出来。
火锅和作料很快就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丁元英问:“国外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芮小丹说:“太远的地方没去过,也就是巴黎、伦敦、罗马几个城市。去过莫斯科几次,都是因为转机停几个小时,看看红场,逛逛特威尔大街。”
丁元英说:“给你个建议,探亲返回的时候拐个弯儿,到耶路撒冷看看。”
芮小丹说:“耶路撒冷?一点不顺路,那得绕多大个圈子。”
丁元英说:“我去过,绕不了多大圈子。耶路撒冷是世界三大宗教圣地,真主、上帝和耶稣都在了,有条件还是应该去看看,增加点见识。”
芮小丹问:“什么意图?”
丁元英说:“旅游就是意图,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就是意图。”
芮小丹说:“你既建议就有道理,行,到时候我拐个弯儿去一趟。”
丁元英往火锅里下了半盘牛肉、半盘鱿鱼片,然后喝啤酒等着开锅。
芮小丹问:“知道我是怎么看你在古城吗?”
丁元英说:“不知道。”
芮小丹话未出口先笑了,说:“你在古城,所谓的清静清静,其本质就是出家。如果不是我以美色舍身相救,你剃了头就是和尚。”
丁元英也笑了,说:“我也纳闷,怎么老没涅碦?原来是等你宽怀一度。”
芮小丹对这种*理证、*爱情且**的语言付之一笑,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说道:“你是谁?我是谁?这些问题我也想过。咱们两个活得不一样,我活得很简单,你活得太复杂,不是平行的两条线,是交叉而过。但是,这于我已经够了。”
丁元英说:“这不是简单和复杂的问题,是生存境界不一样。你活的是自性自在,不昧因果,通俗点说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是想活个明白,还在思索的圈子里晃悠,离你的境界还差着几个位格。”
芮小丹说:“我在那么高的境界上,我怎么不知道?”
丁元英说:“你自性本来,无需知道。这是根性的范畴,不是根器、智慧。”
芮小丹自嘲地一笑说:“真会抚慰我们众生啊!”
丁元英问:“你为什么要当警察?为什么在普通人眼里那是病态?”
芮小丹说:“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了?类似这种话我听多了,要么说我傻,要么就是想挖掘点思想火花什么的,我从不回答这种问题。那么多人都干警察,怎么一到我这儿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就是因为我有德国居留身份就金贵了。”
丁元英说:“德国居留没有价值吗?我就曾经为一纸永久居留身份在柏林熬了10年,为这个去工作、买房子、纳税。德国居留身份意味着很多东西,高收入、高福利,不愁生老病死,自由出入欧美国家,在国人面前有身份、有面子,过去甚至还有华侨商店的待遇。”
芮小丹说:“出国的人肯定得为居留权奋斗,我母亲连国籍都加入了。但是……这个我不说了,你把但是后面的东西说出来。”
丁元英说:“但是,你得到的,是人家德国人能够给一个中国人的东西,包括你在中国人面前的优越感。总有些东西是人家不能给你的,比如你永远是边缘人,你融入不了别人的主流社会。你不用表白,也不用提醒,人家错待不了你。警察是主流社会的标志,你在德国做不到,在中国就能做到,这是国籍和血统给你的权利,这就是祖国。”
芮小丹本能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握手的表示,随即与丁元英伸出的手握在一起,夸张地上下摇动了两下,笑着说:“同志!同志啊!”然后松开手感慨地说:“没有在国外呆过的人很难理解主流社会这个词对于一个普通公民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就生活在主流社会,他们不缺祖国,缺的只是一点钞票,所以不理解。我就是觉得警察威风,我就想要那种感觉,这和思想火花没关系。”
丁元英说:“所以,你活的不是简单,是奢侈,是你首先得放下点什么,这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奢侈。从世间法上说你是病态,从出世法上说你是奢侈,当有人笑话耶稣是傻子的时候,其实谁都不傻,仅仅是两种价值观不兼容。”
芮小丹亲昵地低语道:“我已经飘飘然了,现在就想度你涅碦。”
丁元英笑了笑,说:“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仅在这一件事上就可见一斑。我在柏林前后呆了十二年,你能感受到的我都感受了,你是想到了就做,该拿的拿该放的放,自性作为不昧因果。我呢?就在那里参哪参哪,没完没了,越想活个明白就越不明白,一直参到了死胡同里出不来,就蹲在墙根打瞌睡。”
芮小丹说:“你参给我,我能出来。如果我出不来,我就不是你说的自性本来。”
丁元英说:“你沿着出国的感受往下参,跟着就参到一个问题:中国为什么落后?你必然从现象参到制度、参到文化,因为任何一种命运,归根到底都是那种文化的产物。五千年的文化积淀足以让你拍着胸脯说:我们有文化。但是,五千年的文化积淀却不能让你挺着胸脯回答:我们有什么文化?因为有文化和有什么文化不是一个概念。”
芮小丹问:“那你说是什么文化?”
丁元英说:“是皇天在上的文化,是救主、救恩的文化。如果一个民族的文化从骨子里就是弱势文化属性,怎么可能去承载强势文化的政治、经济?衡量一种文化属性不是看它积淀的时间长短,而是看它与客观规律的距离远近。五千年的文化是光辉、是灿烂,这个没有问题。但是,传统和习俗得过过客观规律的筛子。”
芮小丹说:“我不懂多深的理论,只能说自己的感觉。第一,这不是咱们可以操心的问题,是拿了这个薪水、享受这个阶层既得利益的人应该操心的问题。第二,改革和转变观念已经给中国带来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改革和转变观念不能脱离国情和国民素质,这不是谁一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中国需要时间。”
丁元英说:“是个很客观的认识。再往下参。”
芮小丹说:“要是我就参到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好打算自己的生活。再往下参还能参什么?你参给我看看。”
丁元英说:“我就又回到起初的问题上了,中国为什么落后?然后又是一轮现象、制度和文化,然后又落到中国需要时间,就像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圆。所以说我不如你,我还在思索的圈子里晃悠,不该作为的不作为就是作为,能活个明白就不错了。”
芮小丹笑了,说:“你是大狼狗,闲着没事就蹲在墙根打瞌睡吧。”
丁元英憨憨一笑。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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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天气不是很冷,天空还飘着零星雪花。冬季天短,虽然才傍晚6点钟,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芮小丹下了班匆匆走出公安局,上了等在门口的本田轿车。下班时段路上车多,欧阳雪小心驶入车道,向高速公路驶去。
欧阳雪说:“我带了几块蛋糕,天黑了,路上不敢停车吃饭。”
芮小丹系上安全带,说:“亚文说了,到了北京她请客,晚饭一块儿吃了。”
欧阳雪说:“带这么多钱开夜车去北京,我还是头一次,心里挺虚的。你说,要是路上真遇到歹徒,我该怎么办呢?”
芮小丹说:“不慌就行,越慌越不知道怎么办。”
欧阳雪问:“要是真遇上歹徒,你开枪了算不算犯错误?”
芮小丹笑了笑,说:“这趟保镖是个警察职业的边缘问题,警察就不能有朋友了?就不能跟朋友出去办个事了?哪条法律规定警察的朋友就不受法律保护了?”
欧阳雪说:“就是,警察的朋友也是人民群众的一员哪。”
春节已过,下一个节日是正月十五,按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只有过了正月十五才算真正过完了大年,各行各业都还没有正式开工,所以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不多,道路两旁是黑沉沉的田野,一切都笼罩在浓浓的夜幕里。
她们中途没有停车,也没有遇上歹徒,一路平安。经过近4个小时的行驶,进入北京市区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北京街头依然还沉浸在节日的五彩缤纷里,满街的大红灯笼处处预示着传统灯会的不日到来。
汽车到了预先跟肖亚文约好的地方,芮小丹远远就看见肖亚文和一个女士站在一家尚未开张的精品服装店门前,她们旁边还站着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
汽车在精品服装店门前停下,肖亚文迎上几步与下车的芮小丹相觑一笑打了招呼,然后与欧阳雪握手,热情地寒暄道:“欧阳,你好,你好!”
欧阳雪也热情地说:“亚文!咱们在电话里聊过,今天终于见面了。”
肖亚文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张静,这是小杨,杨晋忠。这是我大学同学芮小丹,这位就是要在北京开店的欧阳雪。”
张静与芮小丹和欧阳雪分别握握手,然后说:“欧阳小姐,知道你们很忙,怕耽误你们时间,所以就赶在这儿见面了。亚文说你们要招个服务员,这是我舅舅的孩子,打小在四川农村长大,会开车,1994年在北京考的本子,给个体出租车干过一年,熟悉北京道路,基本符合你们要求的条件。我跟亚文在德语班的时候就认识,关系特好。我表弟人特老实,身体结实,从不多嘴多事,就知道干活儿,保证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欧阳雪问:“小杨以前都干过什么工作?”
张静说:“小杨23岁,初中文化,来北京7年了,干过建筑工、个体出租车司机、饭店服务员,一直住在我父母家里,管得特别严。工资什么的都好说,你们觉得他干活儿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需要他夜里值班就让他住店里,不需要值班就让他回家住,怎么都行。我了解亚文,不靠谱的事她不会张罗,家里也希望小杨能找个稍微稳定点的工作。”
欧阳雪说:“亚文找的人知根知底,不会有问题。我们是打算在北京开个店,但是将来能不能做下去?能走多远?谁心里都没个谱,只怕耽误了小杨的前途。只要张小姐和小杨不嫌弃,这事就可以定了,什么时候上班我托亚文通知你们。”
张静说:“那就太谢谢欧阳小姐了,谢谢!我知道你们时间很紧,就不打扰了。你看能不能另外抽个时间,咱们找个饭店坐坐。”
欧阳雪说:“张小姐客气了,我们也是希望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谈不上谁谢谁。咱们都得谢谢亚文,有她帮忙咱们才都合适了。”
肖亚文看了看表,说:“都是朋友,不客气了。张姐,那边已经跟房东约好了10点半见面,没时间了,有话咱们以后再聊,今天就到这儿吧。”
张静说:“好的,你们忙,我们先告辞了,有机会一定一起坐坐。”
张静和小杨搭乘一辆出租车先走了。
芮小丹对肖亚文说:“你路熟,你开吧。”
肖亚文上了司机座位,芮小丹让欧阳雪坐在肖亚文旁边,以便她们谈事情,自己则坐在后排座位,三人朝跟房屋出租方约定的地点驶去。
肖亚文说:“你们交代的事基本都办了,这是几家附近比较有信誉的代理公司和一份房屋租赁合同。”说着腾出手从排挡杆旁边的手袋里摸出几张纸递给欧阳雪。
欧阳雪展开纸看了看,房屋租赁合同是两份,其中一份是房东与前任承租人的房屋租赁合同参考范本。新的房屋租赁合同条款更加详细,租赁期限3年,年租金24万,每年提前一个月预交全年房租。另外单独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四家代理公司的信息——
北京信义工商注册代理公司电话 地址
北京惠雅迪财务代理事务所 电话 地址
北京诚诚专利代理事务所 电话 地址
北京欧华进出口代理公司 电话 地址
欧阳雪收起代理公司名单,说:“谢谢,太麻烦你了。”
肖亚文说:“嗨,可别说谢,都是些问路跑腿的事,本来就不是个事。”说完之后觉得表达不当,似有夸口之嫌,又笑道:“还好都不是个事,大事我也办不了哇。”
欧阳雪说:“这些对我们可都是大事。”
肖亚文说:“仓库我联系了几家,条件都还可以,就是远了点。仓库不比门面房,你们注册公司和装修房子都需要时间,我也就没急着定下来,还有时间找更合适的。门面房我觉得还可以,地理位置跟卖音响的比较扎堆儿。春节前那些天我下了班就逛音响店,看人家的房子是什么结构,每个房间都派什么用场,基本有这么个规律,展厅一到两间、小型周转库房一间、听音室一间、办公室和休息室各一间。”
欧阳雪笑笑说:“我什么都不说了,再说又是套话。”
肖亚文笑道:“还是说了,而且又多安了一句。”
欧阳雪哈哈笑道:“真不说了,你脑子太快,我都不敢说话了。”
说话间,汽车开到一条大街上。夜已深了,春节期间大街两边除了几家饭店和超市在营业外,很多商店还没有开始营业。欧阳雪留意观察,这是一个音响店比较集中的地方,不但有音响店,还有几家很有规模的音像商店。
肖亚文靠路边停下车,说:“这条路也叫影音大街,看,路对面亮灯的那个59号房,就是这个门面房,以前是经营音像制品,牌子还在。现在离10点半还有十几分钟,咱们把这条街的环境从头看一遍,再看看相邻的一条街,了解一下这里的商业环境。”
汽车低速行驶着,欧阳雪看到将要承租的店面左右两边不远处有一家“发烧音响行”和一家“创世*影音”音响店,再往前走又有五六家诸如“家庭影院”和音响器材生产厂家专卖店之类的字号。拐进相邻的一条街,这条街上的音响商店更为集中,也更有规模,都是一些国内外的知名品牌,其中就有著名的乐圣音响专卖店和斯雷克音响专卖店。
欧阳雪看着看着,她的神思在不知不觉中恍恍惚惚地飘到了王庙村,脑海里浮现出吴志明的媳妇那双裂着血口子的手和叶晓明那满头满身的锯末粉灰。看着这些一个个雄居一方的大品牌音响店,一时之间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些画面和这里联系起来,恍若是一个梦境。
返回门面房时,欧阳雪说:“好,真是一头扎到音响堆儿里了。”
肖亚文说:“如果房子也合适,就能签了。房租跟去年持平,已经谈到极限了。”
肖亚文在店面门前停下车,旁边已经停着一辆深蓝色桑塔纳轿车,车边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像是保护房东交易安全的人。肖亚文三人下车,这时从店里出来一男一女,都是40多岁,举止神态一看就是夫妻。
肖亚文介绍道:“这是房东赵云哲先生,这是赵夫人,这是承租方欧阳雪小姐。”因为芮小丹与租房没有直接关系,为了突出欧阳雪的承租人身份,肖亚文没有介绍芮小丹。
欧阳雪与房东夫妇握握手,大家进屋看房子。
芮小丹进屋后问:“赵先生,门口站着的那三个是什么人?”
赵云哲解释道:“都是自己人,怕交付房租的时候不安全。”
芮小丹没再说什么。
这套门面房分为一大四小五个房间,房子经过简单的装修,水、电、暖一应俱全,里面打扫得很干净,除了两张旧桌子和几把椅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一目了然。邻街前厅并列的两扇卷闸门每扇都有4米宽,两扇大幅的玻璃门打开也有3米宽。
大家一边看房子,房东赵云哲一边给欧阳雪介绍说:“这房子肖小姐已经反复看过好多遍了,开音响店没这么合适的。这儿的门脸儿可是不愁租啊,黄金地段,春节前就有好几个主儿盯上了,我看肖小姐知书达理的挺实在,不像个多事的人,你们也能接受预付全年房租的条件,就决定给你们了,房租一分钱没涨。”
欧阳雪客气地说:“多谢赵先生和夫人照顾。房子挺合适,合同我也看了,如果没有其它问题,我们互验身份和房契就可以签合同付款了。”
赵云哲说:“好的,好的。”说着示意夫人拿东西。
赵夫人取下夹在腋下的挎包,从中拿出合同文本、身份证、户口簿、房产证及碳墨笔、印章、印油等东西,而赵云哲则打开手提的一个蓝色帆布提兜,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台验钞机,他把验钞机放到桌上,接通墙壁上的插座电源。
欧阳雪拿出包里的24万现金也放到桌上。
这时,芮小丹对肖亚文说:“你们签合同付款,我到门口看看,趁这会儿给韩大哥打个电话,到了北京得给大哥请个安,再晚就打扰人家休息了。”
芮小丹到门口向四周观察了一下,周围很平静,保护房东交易安全的三个壮汉还在桑塔纳轿车旁边守着。她拿出手机找出韩楚风的手机号码,很快拨通了。
芮小丹说:“是韩大哥吗?我是小丹,打扰你休息了吧?”
电话里,韩楚风意外而高兴地说:“小丹?你好,你好!没休息,刚散会,几个朋友正坐这儿闲扯呢。有什么事,你说。”
芮小丹说:“没事。我刚到北京,给大哥打个电话,问个好,请个安。我和欧阳雪开车来的,凌晨四点还得赶回古城上班,这会儿先打个电话有礼了。”
韩楚风赶忙说:“可不敢这么说,使不得,使不得!那你这趟来不是公务了,什么事非得赶这么急?需要帮忙吗?”
芮小丹解释说:“元英他们要在北京开个音响店,托亚文找个门面房,这个地段的房子很难找,谈好了就得抓紧签合同,免得节外生枝。这儿没事,不需要帮忙。”
韩楚风问:“你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合同签好了没有?”
芮小丹说:“我在影音大街59号,合同正在签,签完了我们回亚文那儿休息。”
韩楚风说:“现在刚十点多,时间还早呢。你们呆在那儿别动,我马上派人过去,咱们找个地方喝酒聊天,春节、十五一块儿过了。”
芮小丹说:“大哥,这就不好了,这就让我打这个电话不自在了。”
韩楚风在电话里笑道:“错了,本来挺自在,让你这一把握差点不自在了。”
芮小丹稍稍迟疑了一下,顿解了韩楚风的意思,笑了笑说:“哦?给俺晋级了,谢大哥提拔。可是亚文已经说好了她请客,还是不合适。”
韩楚风说:“亚文这都挺熟的,不拘这个,好吧?见面再聊了。”
挂了电话,芮小丹回到店里,只见赵云哲和欧阳雪在一式两份的合同上分别签名、摁红手印,肖亚文看着赵夫人将一沓沓现金放入验钞机查验真伪和数目。签合同付款完毕,赵云哲将房门钥匙交给欧阳雪,把钱和验钞机收进帆布袋里。欧阳雪和肖亚文将赵云哲和赵夫人送出门去,大家握手道别,房东一行5人开车走了。
肖亚文看房东的汽车走远了,问芮小丹:“给韩总打过电话了?”
芮小丹说:“打了,韩大哥说一块儿聚餐,还说与亚文都挺熟的,不拘这个。”
肖亚文停顿了一下,说:“噢,那就不拘吧。”
欧阳雪没大注意这些细节,而是看着店门满意地说:“这门开得不错,宽哪,白天车停在门口,晚上直接开到店里,既安全方便,还省得花钱找车库了。”
肖亚文说:“小车还行,大车进不去。”
欧阳雪说:“送货的车就买辆十几万的面包车,晚上锁好停门口。”
肖亚文笑笑说:“十几万的车丢了就不心疼了?”
欧阳雪说:“当然心疼,疼死了,可那也比丢个一百多万的车好受点。”
芮小丹看着她们爽快地笑,自己也想跟着她们笑,但却笑不出来,心里总有一缕不可言喻的不畅。上次她来北京,肖亚文到了车站又悄然走开了。这次她来北京,肖亚文想请朋友吃顿饭却欲做不能。尽管每个人的生活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尴尬,但是肖亚文的两次尴尬毕竟都与她有关系,而她对此却既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做什么。
这时,一辆奥迪轿车稳稳地开过来在店门口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的女子,礼貌地问道:“请问,是芮小丹小姐吗?”
芮小丹说:“是我。”
女子上前一步与芮小丹握握手,说:“你好!我姓周,是韩总的办公室秘书,韩总在老庄稼汉烩菜馆订了位子,让我来接各位。”
于是,芮小丹她们熄灯锁门,跟随周秘书的车前去老庄稼汉烩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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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里11点已经算是深夜了,老庄稼汉烩菜馆的店里店外仍然是灯火通明。周秘书和欧阳雪停好车,大家步入熙熙攘攘的大餐厅。韩楚风、李志江、马经理和司机小赵已经先一步到了,看见她们进来了便起身相迎。
大家一番握手礼让,落座。
老庄稼汉烩菜馆以经营豫北农村的烩菜为主,这里既没有路边小店的过分简陋,也没有商务宴请饭店的极度奢华,特别适合于家庭聚餐或朋友宴请。一尺多直径的陶瓷大盆架在餐桌的慢火上,鸡鸭鱼肉、粉条豆腐以及萝卜白菜一起入盆煨炖,不讲刀功,不讲造型,更不讲菜品的尊贵寓意,就讲一个好吃实惠。
服务员递上菜谱,韩楚风接过菜谱放到一边,根本不用看就点菜:“来个不放辣椒的大盆大杂烩菜,上几个农家小炒,一瓶五粮液,一瓶白葡萄,再来几个杏仁露和可乐。要8个中碗的杂面条,现在不下,什么时候下面再通知你。”
服务员记好菜单离开了。
韩楚风点上一支烟,说:“你们之间有的还不认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和元英的朋友李志江,志江古玩店经理。这是芮小丹,古城公安局刑警。这位是欧阳雪,古城维纳斯酒店经理,也是即将开业的北京格律诗音响公司董事长,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是在格律诗公司融资的事上有过合作。这位是正天大厦的马总……”
因为韩楚风强调了李志江是丁元英的朋友,芮小丹起身与李志江握握手。其他人则是相互点头一笑,表示礼貌。
介绍了在坐的宾客,韩楚风为舒缓大家的陌生感,找了个话题说:“这家的杂面条是个绝活儿,单锅炝锅,单锅下面,放上当年晒干的红薯叶,全北京就这儿一碗。”
马经理说:“红薯叶每年只有一季,据老板说为了供应这个餐馆,全村家家户户都晒红薯叶,挑嫩叶子采,淘洗干净,大火烫熟捞出,这才能晾晒。”
李志江笑着说:“你照这法子开个店试试,准关门。”
马经理说:“那当然,真秘籍秘法传了,老板锅里汤就少了。”
说话间,大盆烩菜和酒水陆续上桌了。
大家倒上酒水,韩楚风端起酒杯说:“今天机缘巧合大家聚在一起,很高兴。欧阳雪她们刚刚租下了门面房,咱们就为欧阳雪的音响公司早日开业,干一杯!”
大家一起举杯,有的是白酒,有的是饮料。
韩楚风对肖亚文说:“欧阳雪他们对北京不熟悉,不管他们请你帮什么忙,有为难的地方言语一声,不定谁能伸把手呢。”
肖亚文笑着说:“他们就是找个店面、租个仓库,再打听几个正经的代理公司,都是些跑跑腿就能办的事。真有为难的事他们不找我,我也办不了。”
韩楚风问了一句:“租仓库?店里没库房吗?”
肖亚文说:“有,真想挤能挤出来两间,店里货物周转足够了。可丁总要的是150至200平方米的库房,特别要求防火、防盗、防潮,那就不是短期周转的普通货物了。”
韩楚风对丁元英的意图了解一些,马上想到那仓库是用于储存音箱的地方。一对音箱的成本可以用两对乐圣旗舰的成本推算,至少也得3000多元,几百对音箱就是一两百万,确实不是短期周转的普通货物,也确实需要对防火、防盗、防潮有特殊要求。
于是韩楚风问:“你找的仓库在什么地方?”
肖亚文说:“联系了几家,条件还可以,就是远了点,还没最后定下来。欧阳他们离开业还有段时间,开了业也不一定马上就用仓库,我再多找几家看看。”
韩楚风手一挥说:“这点事你不用跑了,找马总,交租金就行。”
肖亚文说:“这个我没想,也不能去。如果用马总的仓库,丁总一个电话就行了,不会从我这儿绕个圈子。丁总既然差我,想必是这点小事不值得惊扰马总。”
马经理说:“哪里,哪里,谈不上惊扰。”
李志江笑着说:“我要是元英也不找你,到哪儿花钱都能办的事,干吗落你个人情?”
马经理说:“这话说的,那就是元英想落亚文个人情了?”
韩楚风说:“差矣,亚文和小丹的关系根本谈不上人情。”
马经理说:“那就是元英见外了,回头我打电话批评他。”然后对肖亚文说:“正天大厦的负一层和负二层都是仓库区,大部分服务于进场的商户,一部分租给大厦周围有背景关系的商户,虽然租金贵点,可还都打破了头往里挤。正天大厦的仓库不是简单的租房子,而是有专门管理,保安、消防、通风都有保障,就像银行出租的保管箱,不用你派人守着,车辆一脚油门到库房,进出货物特别方便。”
肖亚文说:“行,这两天我就去正天大厦联系。谢谢马总。”
马经理说:“千万别提谢,一提我跟元英和韩总都生分了。”
韩楚风招呼大家说:“都别闲着,吃菜。”
吃了一通烩菜,喝了几轮酒水,肖亚文放下筷子说:“韩总,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我也有几句话想说说,说得不好请韩总指正。”
韩楚风说:“喝酒聊天,扯到哪儿算哪儿,你说。”
肖亚文说:“记得有一次丁总请韩总吃饭的时候酒桌上闲聊,我问丁总,为人处事怎么才能做到恰到好处?丁总说,恰到好处是‘正好’,‘正好’是假的,不是究竟本来,是假的就立不住。我不懂,就问他是什么究竟本来?他说‘一切’。我还是不懂,就说你就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吧。丁总说了一句话:随缘惜缘不攀缘。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也听懂了,我一直记着。”
韩楚风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
肖亚文说:“上次小丹来北京,我请假去车站接她,老远就看见韩总了,小赵站在旁边举着一块牌子。我知道,当时我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攀缘,我就去上班了。今天机缘巧合,有幸跟大家坐在一起,本来是我请朋友吃饭,可转眼之间我就成了跟朋友混吃的一双筷子。如果是随缘惜缘的本来,我希望韩总能给我一个请朋友吃顿饭的机会。”
韩楚风感慨地轻轻一拍桌子,说:“没有如果,本来就是。今天你买单了。”
李志江点点头说:“就是啊,如果是楚风买单,除了小丹,在坐的都是多出的筷子。如果是亚文买单,桌上找不出一双多余的筷子。”
芮小丹微微一笑,心里的那缕不可言喻的不畅顿时烟消云散了。
3
吃过晚饭已经是午夜12点多了,大家在老庄稼汉烩菜馆门口道别,芮小丹3人开车去肖亚文的住处。午夜的北京从沸腾中沉静下来,然而灯火辉煌的饭店、酒吧依然吸引着喜欢夜生活的人们,一路上不时能看到生活依旧在午夜律动。午夜的马路显得很宽、很美,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晶莹闪亮,别有一种风情。
来到一个叫“都市新村”的住宅小区,肖亚文在26号楼下找个泊位停好车,三人乘电梯到了18楼,肖亚文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刚一进门暖融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感觉放松、舒服。这是一间大约30平方米的小套型公寓住宅,线条简洁的装修起到了沿展空间的作用,除了电脑、电视和几件必需的家具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房子虽小却能让人感到温馨、恬静。
三个人进屋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屋里只有两双棉拖鞋,肖亚文让欧阳雪和芮小丹穿了,自己去卫生间拿了一双塑料拖鞋换上。
肖亚文到卧室从床体的箱子里拿出一条新被子和一条毛毯,说:“你们两个睡床,一人一条被子。我睡沙发,盖一条毛毯。这儿的暖气还可以,不冷。”
芮小丹说:“再过两个多小时就得动身了,难得见个面,说说话。”
肖亚文一边铺床一边说:“好哇,呆会儿我去煮咖啡,谁困了谁就先睡会儿。”
欧阳雪说:“小丹得睡会儿,我到家就没事了,她回去还得上一天班,上了高速公路也得她开车,我的技术跑高速路不行,这天还飘着雪花,路况也不好。”
肖亚文说:“就是,得让小丹睡会儿。我跟小丹也没什么可聊的,太了解了。咱们俩那年就为古城租房的事通过几次电话,一直没机会坐一块儿聊聊。”
芮小丹一笑说:“这显得我娇气,把你们赶到客厅,自己霸占一张大床。可我真不困,躺床上也睡不着。”
欧阳雪说:“那也得睡。”
肖亚文说:“刑警哪个不是能熬能睡?你早锻炼出来了,躺下就睡着。”
芮小丹仰身倒在柔软的床上,说:“好,我睡睡试试。”
铺好床,欧阳雪和肖亚文从卧室出来,关上门到客厅。
肖亚文将咖啡壶、咖啡豆、咖啡杯、咖啡勺、方糖等全套东西摆到茶几上,倒上水、接通加热电源,熟练地按煮咖啡的程序操作。
欧阳雪说:“白领女人跟普通女人就是不一样,生活讲究个情调、品位。”
肖亚文笑道:“不是品位,是省钱。平时我自己舍不得喝,都是有同事、朋友来的时候才煮点,咖啡馆太贵,请不起,省点钱还得紧着交房租呢。我这儿的房子太小了,来个朋友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委屈你们了。”
欧阳雪打量着房子,说:“房子不错,一个人住很舒服。”
肖亚文说:“就这么巴掌点地方,工资的一半都得填给它。”
欧阳雪问:“你是哪儿的人?”
肖亚文说:“小丹没告诉你这个?我家在武汉,考到北京了,大学毕业没回去,一直在北京漂着。家里我最小,又是女孩儿,没人指望我,走哪儿算哪儿。”
欧阳雪问:“那年你去法兰克福找小丹,怎么没留在德国发展呢?”
肖亚文笑笑说:“我那是工作签证,跟小丹的不一样,过期就作废了。我学德语的时候是想去德国,毕竟小丹母亲在德国,从经济担保、食宿、工作各方面都能有个照应。可等我德语学成了,也改主意了。”
欧阳雪问:“为什么?”
肖亚文说:“德国的移民法不比从前了,特别苛刻。先别说我能不能过去,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只有留学居留这一条路,拿了学位还是得回来打工。也许嫁个有德国国籍的男人是条路,可为个居留身份我得把自己卖了,这还有意义吗?既然怎么都是打工,就不如早打工早攒钱,等有条件了自己开个公司,自己给自己解放了。”
欧阳雪说:“小丹你知道,嘴严,不大说跟当时无关的事。以前我对你不了解,今天在酒桌上看你跟韩总说那些话,特别让我佩服,一点不端着。”
肖亚文一笑说:“手里空空的,拿什么端呢?”
咖啡壶的温度到了沸点,肖亚文把两只杯子放上咖啡伴侣和方糖,冲上咖啡,顿时屋里弥漫着诱人的咖啡浓香,而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芮小丹走了出来。
欧阳雪问:“你怎么出来了?不睡啦?”
芮小丹说:“睡不着,闻见香味就出来了。”
肖亚文又拿出一个杯子,给芮小丹冲了一杯咖啡。芮小丹不在场的时候,肖亚文与欧阳雪毕竟还有一点拘谨。芮小丹一来,气氛顿时就轻松了。
肖亚文喝了一口咖啡,问:“欧阳,你比我大两岁吧?”
欧阳雪笑道:“今年29了,是周岁,不敢说虚岁啦。”
肖亚文问:“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成家呢?”
欧阳雪说:“你不是也没嫁出去嘛。”
肖亚文说:“我呀?我在等那个能把我糊弄住的人呢。”
欧阳雪问:“怎么这么说呢?”
肖亚文说:“只有对我有意思的人才会来糊弄我,不能糊弄住我的人我不会上当。男女那点感情的事从古到今有几个是真的?能糊弄住就权当是真的了。”
欧阳雪笑了,说:“我估计你是嫁不出去了。”
肖亚文问:“那你呢?”
欧阳雪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自己挣衣挣饭了,就不用卖自己了。”
肖亚文说:“也不全是穿衣吃饭,还是有个感情问题。”
欧阳雪说:“你都说了,有点感情基本上也是假的。我虽然没多少文化,可婚姻那点事我还是想明白了。亲爹亲娘都靠不住,人家男人凭什么要养活女人?就是因为女人能让男人那个。我看过那种片子,男的使劲,女的叫唤,女人跟男人讨点吃穿还真不容易。女人为什么害怕第三者插足?就是因为她的那东西无效了,人家的那东西有效了,那东西得有效才能当吃当喝。婚姻有什么用?能离婚就没用,有用的就是分男人点财产。”
肖亚文放下杯子说:“姐姐,高见哪!”
欧阳雪说:“我一想到嫁个男人在我身上翻来滚去,还得吃我的、喝我的,我心里就受不了。”
肖亚文笑道:“这个嘛,你得问小丹哪,她有经验。”
芮小丹说:“你们说话我一句没敢插嘴,别把我搀和进去。”
欧阳雪说:“就你有经验,不问你问谁?”
芮小丹说:“你那还是嫁汉吃饭的观念,你认为男人靠不住,也不想为孤独去冒生存风险,吃饭毕竟比上床重要。当女人不需要通过支付性去换取生活资料的时候,当男人不需要支付生活资料而征服女人的时候,那时候你就愿意上床了。”
欧阳雪说:“那时候就不用上床了。”
芮小丹问:“为什么?”
欧阳雪说:“早过更年期啦。”
三人哈哈一阵大笑。
肖亚文说:“说到男女之事,我有个拆文解字的段子,正宗亚文版本,又分贬义版和褒义版,且绝无分号。今天高兴,给你们表一段。”
芮小丹还没听就先忍不住笑了,说:“亚文虽是大家闺秀,可黄段子堪称一绝。”
肖亚文拿起咖啡伴侣瓶子,像说书先生一样拍了一下醒木,说:“奸字,女字旁加一个干字。奸者,污秽也。干女为奸,女干亦为奸。”
三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肖亚文又拍了一下咖啡伴侣醒木说:“刚才是贬义版,现在说褒义版。歌字,哥字旁加一个欠字。歌者,情之声也。欠哥之声为歌,哥欠之声亦为歌。”
芮小丹和欧阳雪笑得直不起腰来,芮小丹一边笑一边说:“这段子太黄了,你可是警官大学的高才生,一肚子学问全用在这儿了。”
肖亚文说:“那就给你们来个高雅的,绝对真实版。你们见过丁总骂人没有?我肯定你们没见过,但是我就见过一次。丁总骂人,那才真正是堪称一绝。”
欧阳雪说:“大哥也会骂人?”
肖亚文说:“有一次丁总遇见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这人就请丁总吃饭。这人原是学理工的,后来改行作音乐评论人,满腮胡子,头发老长,扎个马尾巴,手腕戴个珠镯子,就是那种一看就有文化气质的扮相。席间这人不停地高谈阔论,谈艺术,谈音乐,极力想给丁总一个高雅脱俗的印象,连我都看出来了。丁总听着,很少说句话,直到散席在餐馆门口道别的时候,丁总给他留联系电话,出问题了。”
肖亚文喝了一口咖啡润润嗓子,接着说:“丁总没名片,我就拿出记事本写号码,丁总说一个我就记一个,从手机到座机,从北京到柏林,从司机到助理,留了7个电话,写满了3页,那个臭显的俗啊,浑身洋溢着暴发户的小家子气,那人都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带着一脸的轻蔑逃走了。我想来想去不明白,就问丁总,我说:丁总,咱有那么俗吗?丁总说了一句话,差点没让我从车里掉下来。”
欧阳雪急切地问:“什么话?”
肖亚文说:“丁总说,那样他就高雅了。”
《遥远的救世主》第一部分
《遥远的救世主》第二部分
《遥远的救世主》第三部分
《遥远的救世主》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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