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楊延朗暗助糧草 八娘子大戰番兵 卻說八王與十大朝官被困於谷中,憂悶無計。寇準曰:“當辭朝之際,眾人就知有難。如今只得忍耐,徐圖脫去之計。”八王曰:“今糧草將完,援兵未至,倘番兵乘虛而入,何以當之?”孟良曰:“殿下請勿慮,待北兵稍緩提備,小可偷出谷口,回至三關,招取救兵,診此醜虜。”八王依其議,遂按甲不出。 卻說耶律學古困了宋臣,與張猛議曰:“我等只堅守於外,彼雖有霸王之勇,不能出矣。”猛曰:“此計極高,但恐中朝知此消息,必有兵來救應。不如乘此機會,奏知娘娘,自提大兵相助,則可成功。”學古曰:“君論誠高。”即遣番兵徑赴幽州,奏知蕭後。 蕭後聞奏,與群臣商議。耶律休哥奏曰:“既北兵困卻宋臣,此好消息也。娘娘正鬚髮兵應之,以圖中原。”後曰:“近因喪衄而歸,良將已皆凋零,今無保駕先鋒,何以征進?”道未罷,一人應聲而出曰:“小將不才,願保娘娘車駕,剿滅宋人而回。”眾視之,乃木易駙馬也。木易近前奏曰:“臣蒙娘娘厚恩,未酬所志,今願保駕前行。”後大喜曰:“日前台官奏道:‘幽州當興,該有扶佐者出。’想應着卿矣。”即下令,封木易為保駕先鋒,率領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國人馬共十萬前行。木易受命而出。 翌日,蕭後車駕離幽州,軍馬浩浩蕩蕩,望九龍飛虎谷進發。不日將近,耶律學古半路迎接,進軍中,拜曰:“賴娘娘洪福,將宋朝十大朝臣困於谷中,近聞糧草將盡,不久可擒。臣恐宋朝發兵來救,特請車駕親行,定取天下。”蕭後大悅曰:“此回若圖得十大朝臣,足可洗先年之恥。”遂以軍馬分作二大營屯紮:耶律學古統女真、西番兵屯正北,木易駙馬統沙陀、黑水軍馬屯西南,作長圍之勢,以困宋兵。學古等承命退出;自去分遣。不題。 卻說木易軍馬安西南營,是夜,微風不動,星斗滿天。木易在帳中自思曰:“今十大朝臣困於谷中,北番人馬若是之盛,彼如何得出,救兵雖來,倘糧草已盡,終難保其脫險。”遂心生一計,修下書信一封,縛於箭頭,射入谷內。令其密遣人出山後,贈他糧草幾十車。準備已定,出帳前射進谷中。恰遇孟良拾得,卻是一枝響箭。知有緣故,揭開系書一封,連忙遞與八王觀看。其書曰: 楊延朗頓首拜知八殿下、十大朝臣列位先生前:茲者北兵甚盛,列位且莫輒離,恐傷鋒鏑無益。不久,當有救兵來到,忍耐,忍耐!今有糧草二十車,於九龍谷正南交付,聊作一月之給,須遣人搬取。此系機密重事,勿誤勿泄。 八王看罷,不勝之喜,謂寇準曰:“此書楊將軍所報,有糧草於山後相濟。北番全賴此人主兵,決保我等無事。”寇準曰:“既有糧食,當遣人探視。”孟良曰:“小將願往。”八王允行。孟良即率健軍十數人,乘夜來山後緝探,果見糧米二十車,孟良悉取至谷內。八王曰:“糧食且幸有矣,若無救兵來到,終是險厄,汝輩計將安出?”孟良曰:“殿下放心,小可偷出番營,入汴京求救。”八工曰:“汝去極好,亦須仔細。”孟良曰:“小可自有方便。”即辭八王,從山後走出。行將一里之地,被邏騎捉住,孟良力斗不勝,竟被綁縛,來見木先鋒。木易故近前喝之曰:“吾差汝回幽州見公主,有緊關事報知,為何被人捉住?”孟良認詐應曰:“天色未明,走差路徑,致遭其捉。”木易曰:“急去,便來回報。”左右連忙解放去了。 孟良走出番營,喜曰:“若非楊將軍,今日一命難保。”自思:“欲往三關報知,必須要申奏朝廷,恐日久誤事;莫若去五台山,請楊禪師來援,成功較易。”即抽身徑向五台山來,參見楊和尚。和尚問曰:“汝緣何作番人裝束?”孟良曰:“特有一件緊急事告知師父。深恨蕭太后用詭計,賺十大朝官,困於九龍飛虎谷,十分危急。今奉八大王命,欲往三關取救兵,自思恐日子纏久,有誤大事。五合山去彼咫尺之程,乞師父一行,同扶國難。”楊五郎沉吟半晌,叫聲孟良曰:“我與汝不是冤家,何故屢次相惱?”孟良曰:“小可非為一己之私,亦看本官分上。師父不去,若十大朝臣被害,吾師心上亦難自安。”五郎曰:“本待不去,奈八殿下分上,只得部眾前行。” 原來五台山近關西地方,出凶頑之徒,但有犯法該死者,逃入寺中為僧,五郎即收用之,故所向無敵也。當日楊和尚點集寺中一千餘人,準備起行。孟良曰:“師父前往,小可再往三關報知本官,同來救援。”五郎應允。孟良即辭下山,星夜到寨中見六使,道知朝官被困之事。六使曰:“我一面興兵赴援,汝急齎表入京奏聞。”孟良得令,帶表星夜赴京,奏知真宗。 真宗得奏大驚,宣上孟良間曰:“朝臣被困幾時?”孟良曰:“將近一月。得楊延朗以糧食相濟,暫保無虞。今三關兵馬已發,乞陛下再遣將救應。”真宗問廷臣曰:“誰可都兵前行?”道來曇,嚇天霸王楊宗保奏曰:“臣願往救。”真宗大悅,遂命老將呼延贊為監軍,楊宗保為先鋒,點兵五萬征進。宗保受命而退,來無佞府辭令婆出師。令婆曰:“可着八娘、九妹同行。”宗保曰:“得姑娘相助極妙!”是日,眾將整點齊備,孟良為前隊,宗保中隊,呼延贊率大軍隨後,徑望九龍飛虎谷進發。但見: 萬馬叢中軍刀壯,三千隊裡顯英雄。 哨馬報入蕭後軍中:宋兵長驅而來。蕭後即召耶律學古等議戰。學古奏曰:“娘娘勿憂,我這裡有四國軍馬,何懼宋兵哉!待臣分遣迎戰,必能勝敵。”後曰:“卿宜用心調度,不可造次。”學古領命而出,調來女真國王胡杰,沙陀國大將陳深,西番國駙馬王黑虎,黑水國王王必達,都集帳下,分付曰:“明日與宋兵交戰,各人皆須努力向前;若能勝敵,娘娘必有重賞。”胡杰進曰:“總管不必煩心,定要殺盡宋兵,方休戈息甲。” 道聲未罷,人報宋兵來到。耶律學古即部眾列陣迎敵。遙見旌旗開處,馬上一員勇將,乃是和尚楊五郎,高聲罵道:“誅不盡的遼蠻!好好退去,尚留殘喘;不然,殄滅為齏粉矣。”耶律學古大怒,謂諸將曰:“誰先挫宋人一陣?”女真國王胡杰應聲曰:“待吾斬此匹夫。”即挺槍躍馬,直取五郎。五郎舞斧還戰。兩下吶喊。二人戰上數十合,胡杰力怯,撥馬便走。楊五郎驅兵掩之。北陣王黑虎舞方夭戟,縱騎從中殺來,將頭陀兵分為兩段,遼兵圍裹而進。王必達提斧拍馬,喊聲而進。楊五郎見四下皆是番兵,矢石亂發,衝突不透。 正在危急之間,忽西南征塵盪起,鼓角齊鳴,一彪軍馬殺來,乃八娘、九妹、楊宗保也。八娘一騎當先,正遇王必達,兩馬相交,斗經數台,九妹率兵從旁攻入,必達拋戟逃走,九妹乘勢追之。將近谷口,一將厲聲喝曰:“逆賊早降,免遭屠戮。”乃大將呼延贊,當頭攔住,未經數合,必達被擒。宋兵竟進。孟良殺入北營,正值沙陀國陳深突到,兩馬相交,兵刃才合,孟良大聲喝曰:“敵賊休走!”一斧劈落場中。 楊宗保見南將連勝番騎,催動後軍追擊。八娘奮勇爭先,迎住胡杰交鋒,拋起紅絨套索,將傑捉於馬上。楊五郎勒馬殺回,部下僧兵戒刀斬落玉黑虎馬腳,掀落陣中,宋兵齊向前擒之。 耶律學古見勢崩摧,走入營中報蕭後曰:“娘娘速走!宋兵英勇,四國將帥擒剿已盡。”蕭後聽罷,驚得心膽飛裂,撤營單騎逃走,耶律學古與張猛拼死救護而去。後面楊宗保驅兵追擊。 蕭後正走之間,坡後一軍截出,乃楊六使之兵長驅而來,番兵望見,倒戈逃遁。蕭後仰夭嘆曰:“今日是吾當盡,汝眾人善自為計。”言罷,欲拔劍自刎。耶律學古曰:“娘娘勿慌,幽州尚有數十萬雄兵,猶可克敵,只爭颶尺之程,何乃便為自絕之計那?”張猛曰:“娘娘從僻路逃走,吾去阻住敵兵一陣。”蕭後乃止,與耶律學古望邠谷遁去。 第四十二回 楊郡馬議取北境 重陽女大鬧幽州 卻說楊六使鼓勇殺來,張猛縱馬再戰,未及數合,被六使一槍刺死。部下番兵,為三關壯勇屠戮殆盡。宗保軍馬趕到,合兵一處,會議要乘勢趕去。適木易一騎飛到,叫曰:“吾弟須調回人馬,救取谷中朝臣。幽州精兵尚多,待我殺回,內中取事,一舉可定。”六使然其言,即放木易軍馬殺過,部眾攻入谷中。 時韓君粥聽知北軍戰敗,撒圍奔走。孟良拍馬當先,正遇着敵將,兩騎相交,一斧砍為兩段。谷中嶽勝、焦贊等乘勢殺出,番兵死者不可勝數,遂救了十大朝臣。此一回北兵敗衄,折去四國人馬共十二萬,丟棄輜重牛馬無算,屍橫散亂,血滿長川。有詩為證: 北兵敗衄屍交橫,斷戟殘戈日半晾。 過客莫言當日事,馬蹄余血下荒墳。 楊六使調集軍馬,人人各上其功,六使下令,將所擒番兵,盡行斬首號令訖。八王等稱賀曰:“若非郡馬救援,非惟朝臣不保,且損聖上威望也。”六使曰:“聖上正以殿下被困,憂愁累日,特遣呼將軍與小兒部兵救應。已賴洪福,殺得他垂首喪氣而去。”八王曰:“間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蕭後屢為邊患,可乘破竹之勢,直搗幽州,取輿圖而歸,誠乃大機會也。”六使曰:“殿下不言,小可正待稟知。四兄曾道,幽州精兵尚多,彼今內中取事。正宜發兵應之,管教成功也。”八王曰:“但憑尊意行之,朝廷重事,我當承受。”六使乃下令喚過岳勝、盂良、焦贊部兵先進,八娘、九妹、楊宗保為前後救應,呼延贊保朝臣為監軍。分遣已定,岳勝等率兵長驅而進。 是時,蕭後走歸幽州,憂憤無計。耶律休哥進曰:“勝敗兵家之常,娘娘不必憂慮。城中糧草,有十餘年之積;精兵猛將,不下數十萬。宋軍若退則止;倘再來侵擾,當與決一雌雄,成敗未可知矣。”後曰:“四國之兵,喪將盡矣,尚何望克敵哉?不如納降,以救一方生命。”張丞相曰:“娘娘何因此一敗而自倒志氣哉?大遼自晉朝以來,中原仰懼;今雖一時挫衄,猶足稱霸。待宋兵再來,臣等背城一戰,管取報仇。”道未罷,入報木易駙馬殺回。 後宣入問曰:“我正慮駙馬被宋人所襲,何以後來?”木易奏曰:“臣屯西南營,困住十大朝官。比聞北兵戰敗,待出兵救之,谷中宋軍殺出,那時娘娘車駕已離正營,臣力戰宋兵,致在後也。”後曰:“宋兵聲勢何如?”木易奏曰:“近聞得要來圍困幽州,娘娘須提備之。”忽哨馬入報:“宋兵雲屯霧集,將幽州城圍繞三匝,水泄不通,乞娘娘作急定奪。”蕭後失色。木易曰:“娘娘勿慮,憑臣等一派軍將,定將宋兵殺退。”後曰:“卿等用心迎戰,不宜造次。”木易領命而退。 話分兩頭。卻說河東莊令公有一女,號稱重陽女,蓋因九月初九日誕生,故取是名。幼有勇力,武藝精通。曾許嫁與楊六使,奈緣兵戈阻道,耽擱親事。及聞十大朝官校園,就舉兵來救,且尋;日約。當下兵行之際,哨報:楊六使殺退了番兵,攻圍幽州未下。重陽女聽罷大喜曰:“得此好機會,見夫君必矣。”即率所部詣宋營,令人報知六使。六使猛省曰:“此事吾亦記得,值國事倥傯,音問不通,今既部兵來應,還當迎接。”遂令岳勝出軍前迎候。 重陽女輕身入帳中相見,六使不勝之喜。二人各訴往事,極盡繾綣。六使曰:“戎事未寧,待回見令婆,而後講禮。”重陽女曰:“我初進,來立功績,欲乘此機,暗投於蕭後,內應外合,以成其事。郡馬肯許否?”六使曰:“賢妻若能用心,成敗在此一舉也,有何不可?”重陽女欣然領所部一萬,沖開南陣,岳勝、孟良等虛作退遁之狀。重陽女直至城下,高叫開城。 守城軍報人城中:“有一女將,殺開南陣,特來救應。”蕭後聞報,即與文武登敵樓觀望,見旗上大書“河東重陽女”,正在城下追殺宋兵。後輒令耶律學古開門接應。重陽女徑入城中,參見蕭後曰:“臣乃太原莊令公之女。劉主深恨宋君見伐,遣小將相助,共取天下。”後大喜曰:“汝主劉鈞若肯同心破宋,誓與平分中原。”遂令設宴於毆庭,款待來將。酒至半酣,重陽女起奏曰:“宋兵圍城緊急,臣率所部擒之,以為初見微功。”後允奏。重陽女謝宴退出。楊四郎自思:“重陽女曾許嫁吾弟為親,豈有來助番邦之理?內中必有緣故。”乃奏蕭後曰:“臣部精兵,前助重陽女伐宋。”後曰:“得駙馬同行尤好。” 木易領命;出軍中與重陽女商議進兵。重陽女曰:“宋兵雖眾,破之亦易。駙馬出北門先戰,我引兵繼之。”木易駙馬笑曰:“依你所行,則幽州一戰可破矣。”重陽女愕然曰:“駙馬何出此言?”木易曰:“休得相瞞,事同一家。”因將其本末逐一道知。重陽女喜曰:“本為郡馬成此謀也,得君之濟,何患不克?”亦將其來意說知。四郎曰:“事宜機密。蕭後駕下精勇者多,須除去牙爪,然後方可進兵。”重陽女曰:“君有何計去之?”四郎曰:“明日出兵,令上萬戶、下萬戶、樂義、樂信等見初陣,汝率所部,先斬此四人,遂引宋兵乘勢殺入,唾手可取此城。”重陽女大然其言,先自準備出兵。木易下令上萬戶、樂義領兵先戰。 上萬戶得令,次日平明,一聲炮響,部兵揚旗而出。恰遇宋將岳勝喝曰:“守死之寇,尚不早降何待?”上萬戶罵曰:“汝等深入吾地,死在旦夕,尚來誇大言乎?”即舞刀躍馬,直取岳勝。岳勝舉刀迎之。二騎相交,戰不兩合,下萬戶、樂義、樂信從旁攻人。岳勝抵敵不過,拍馬退走。番兵乘勢而出。重陽女部騎後進,大喝:“遼眾緩走!”手起一刀,斬樂信於馬下。樂義大驚,措手不及,岳勝回馬,揮為兩段。孟良、焦贊率兵掩來,喊聲大振,上萬戶被孟良所殺,下萬戶為亂騎踏死。重陽女當先殺入,宋軍隨後繼進,幽州城中,四下鼎沸。內官報入宮中,蕭後聽得,自思:“吾為一國君後,若被擒獲,羞辱無地;不如自盡,以免玷污。”徑走入後殿,解下戲龍絛,自縊而死;正是: 可憐番國蕭君後,今日宮中自縊亡。 是時,楊延朗進入禁宮,恰遇瓊娥公主走出曰:“駙馬快走!娘娘已自吊死,四下皆敵兵矣。”延朗曰:“公主勿慌。我乃楊令公第四子,詐名木易。蒙汝厚恩,決無相傷。”公主聽罷,即跪告曰:“妾之性命,惟君處置。”延朗曰:“公主若肯隨我回中原,即便同行;不然,難以強請。”公主曰:“國破家亡,駙馬肯念伉儷之情,帶妾同去,豈有不從?”延朗大喜,即令收拾金珠羅翠,裝作幾車,當先殺出。正遇耶律學古走入殿庭,木易厲聲曰:“逆賊休走!”學古不曾提防,被延朗一刀斬之。耶律休哥聽知宋兵入城,削淨鬚髮,從後門越城逃走去了。 只說楊六使親提上卒入城,掃淨番兵,殺得屍橫道途,血滿城壕。日將脯,乃下令曰:“禁止屠戮。”八王等都進入城中,先問蕭後下落。人報自縊死於後殿。人王令解下,停在一邊。宗保調集各軍,駐營城東。 次日,八王、六使登殿庭,點視宮室。眾將解過番國太子二人,捉得番官張華以下臣僚共四十九員,番將三十六員。六使俱令將檻車囚起,以候解京。當下諸將皆集。楊延朗進見八王曰:“小可寓居番庭十八年,今日得見殿下,甚覺赧顏矣。”八工撫慰之曰:“今日定幽州之功,皆出於將軍;歸見聖上,當有重封,何謂赧顏哉?”延朗稱謝。六使曰:“幽州既已平定,還當張掛榜文,諭知各地方,務必悉安,然後班師。”八王然其議,着寇準草榜,傳布四方。自是,大遼郡邑聞幽州已破,望風歸附。 第四十三回 平大遼南將班師 頒官誥大封功臣 卻說越數日,八王於宮中大開筵席,犒勞諸將,眾人盡歡而飲。延朗進曰:“小可有一事稟知,未審殿下允否?”八王曰:“將軍有何見議?但說無妨。”延朗曰:“自居北境,蒙蕭後盛意看承。今既死矣,乞將屍骸埋葬,庶報一時知遇之德,使番人不以延朗為負義耳。”八王曰:“此將軍盛德之事,當從所請。”是日席罷。次日,八王一面申報朝廷,一面下令將蕭後屍首以王禮埋葬。有司奉行不題。後人看到此處,有詩讚曰: 盛德於人將德報,楊門豪傑幾人同? 片言深仰番庭慕,為築封塋一念忠。 六使進見,定議班師。八王允言,發遣諸將,分前後隊回軍。呼延贊等準備起行。寇準與眾議留兵鎮守幽州。八王曰;“留兵有二不便:一者,南北雜處,統屬不一,則有掣肘之患;二者,離中原既遠,作逆一時不知。莫若回京,徐定防禦之策。”寇準然其言,即日大軍離幽州,望汴京而回。但見: 馬上紅塵隨處起,途中簞食喜相迎。 一路無詞,不覺早到皇城。八王先遣人報知捷音。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正遇八王等軍馬來到,文臣孫御史當先接見,並轡入城。六使人馬屯紮郭外。次早,八王領眾臣朝見,進上平定北番表章。真宗覽罷,龍顏大悅,撫慰眾臣,甚加讚嘆。寇準奏曰:“誠賴陛下洪福,及楊六使父子兄弟一心為國,今已平定大遼。此乃不世之功,乞加封黃以獎其勞,則國家幸甚。”帝曰:“朕深知其功,當得封贈,候頒敕擬議。”八王等拜命而退。 是日,楊六使與延朗回無佞府見令婆,拜畢,延朗不勝哀感,乃曰:“思不肖一陣之挫,困辱北境,竟至一十八年。不想吾母皓髮盈頭,桑榆景迫。今日幸得相逢,悲喜交集。”令婆曰:“歧路無情,人生有此飄零。今既相見,足慰子母之望。可着公主相見。”延朗喚過瓊娥公主,八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延朗曰:“此雖一時佳會,十分得賴提攜。”令婆曰:“姻緣不偶,觀此女子,真是吾兒之配也。”因令具席,以為慶賀之設。是日,府中眾人依次坐定,歡飲而散。楊五郎仍領眾人,自回五台山去了。 卻說王樞密見北番已敗,恐禍將及,乃假裝雲遊道人,漏夜走出汴京。直待近臣奏入,真宗乃知,大怒曰:“此賊屢起反意,朕以故人相待,不忍深罪;今又背朕而去。”亟聚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王欽罪惡滔天,不容於誅。想其出城未遠,陛下可令輕騎追捕。”帝允奏,即敕楊宗保率捕兵追之。 宗保得令,率兵徑出北門,問守軍:“曾有王樞密過去否?”守軍曰:“適見一道士,慌忙出去,莫非是也?”宗保得其實,特騎趕來。時樞密走到黃河渡,見艄公連叫曰:“汝若急渡吾登岸,多將金寶相謝。”艄公聽得,遂撐船近前,王欽跳下船,艄公舉棹而行。才近東岸,忽然狂風逆作,將船仍吹下來。一連如此三次,不能及岸。艄公曰:“風勢緊急,難以過去,須待風息而行。”王欽愈慌,只得匿在篷下躲避。 一伏時,南路征塵盪起,數十騎趕來。楊宗保馬上厲聲問艄公曰:“曾見有一道士過去否?”艄公未應,王欽低聲曰:“應他已去多時,我便傾翼謝汝。”艄公曰:“且道汝是誰人?明白告我,當得方便。”王欽不隱,將其本末道知。艄公聽罷怒曰:“此處被汝在朝,年年使吏胥打攪,正要報恨,沒尋討處,今日倒落手中來也。”即將船撐近前,報知宗保。宗保差騎軍上船捉之。王欽急忙不能逃脫,竟被騎軍綁縛到岸。宗保解之而回。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正值真宗設朝,文武皆集。近臣奏知:“已捉得王欽回朝。”帝令軍校拿進殿前,面斥之曰:“逆賊屢在朕前獻讒,寡人優容過多。今若放汝走往他國,又將生患矣。”王欽低頭無語,只乞早就刑戮。帝曰:“怕汝奸賊不死耶?”因問八工:“當何以處之?”八王曰:“陛下可設大宴,會集外國使臣,皆得預席。將此賊碎剮凌遲,以助筵前一觀,庶使後人知懼。”帝允奏,遂下命,着司官排列筵宴齊備,徵召外國諸臣,兩邊依次坐飲。行刑軍校將王欽綁縛於樁上,慢慢割下其肉。席中觀者,無不凜然。後人有詩斷曰: 作惡年深禍亦深,試看今日戮王欽。 蒼天報應無私眼,不便登行競被擒。 王欽受苦難禁,不消數十刀,氣已絕矣。帝令拋其屍骸於野,以彰奸臣。因謂八王曰:“王欽往者所言,本有欺罔之意,而朕不覺何也?”八王曰:“大詐似忠,以致陛下不覺。今日王欽受刑,朝野皆為之歡慶矣。”帝然之。 忽報大將呼延贊夜中風症而卒。帝聞報,不勝哀悼,乃曰:“贊自入本朝,勤勞王事,未嘗一日自安,真為社稷臣也。”因令敕葬,諡贈忠國公。後人有詩讚曰: 憤仇已雪出河東,為國勤勞建大功。 不意將星中夜落,令人千古恨難窮。 天禧元年二月,真宗以平定北番將士,未及旌封,特與八工商議。八王奏曰:“賞功懷遠,帝王盛德之事。今囚方寧息,天下一統,使得謀臣勇將鎮守,誠為社稷長計矣。”帝曰:“往者獻俘闕下,朕猶未發遣,蕭後太子、臣僚,當何以處之?”八王曰:“前幽州班師之際,寇學士等會議,欲留兵以鎮守,臣以為不便,未敢擅行。今遼人已服,陛下正當興滅國,繼絕世,放他還大遼,仍自鎮守,遞年只取其進貢,則邊境自安,唐虞之治不過如是。” 真宗大悅曰:“非卿所論,朕不能及此。”遂下敕,赦蕭後二太子並所捉臣僚,俱令還國。敕旨既下,番臣大悅,詣闕稽首謝恩。真宗又賜北番太子金織蟒衣各一襲,賞賚甚厚。太子拜受命,即日率臣僚徑回幽州。不題。 翌日,真宗親擬封旨,宣六使進殿面諭之曰:“卿父子,破南天陣,已建大功,朕未及升擢:今又有平定北番之績,當旌封典,以報汝勞。”六使頓首曰:“破陣平北之功,上賴陛下之福,下則軍上齊心,臣區區微勞,何敢受賜?”帝曰:“卿不必過謙,朕自有定議。”六使拜命而出。 是日,封旨敕下: 授楊六使為代州節度使,兼南北都招討; 楊宗保為階州節反使,兼京城內外都巡撫; 楊延朗以取幽州功,授泰州鎮撫節度副使; 岳勝授薊州團練使; 孟良授瀛州團練使; 焦贊授莫州團練使; 陳林正授檀州都監; 柴敢正授順州都監; 劉超正授新州都監; 管伯正授媯州都監; 關鈞正授雷州都監; 王琪正授武州都監; 孟得正授雲州都監; 林鐵槍正授應州都監; 宋鐵棒正授寰州都監; 丘珍正授朔州都監; 丘謙正授雄州都監; 陳雄正授蔚州都監; 謝勇正授鳳州都監; 姚鐵旗正授壽州都監; 董鐵鼓正授潞州都監; 郎千正授瓜州都監; 郎萬正授舒州都監; 八娘授金花上將軍; 九妹授銀花上將軍; 淵平妻周氏封忠靖夫人, 延嗣妻杜氏封節烈夫人; 穆桂英以下十四員女將,俱授誥命副將軍 其餘有功將士,俱各封賞有差。 第四十四回 六郎議取令公骸 孟良焦贊雙喪命 卻說楊六使受封后,次日詣殿前謝恩,奏曰:“臣部下皆蒙恩命,俱各赴任就職。惟臣老母在堂,乞陛下優容限期,不勝感激。”帝曰:“卿既以令婆之故,朕亦不十分催促,須候再議,而後赴任。” 六使拜受命,退歸府中。岳勝、孟良、焦贊、柴敢等都在府中俟候。六使召岳勝等謂曰:“今聖上論功升賞,授汝眾人官職。幸值清平,各宜赴鎮,以享爵祿,上耀祖宗,以酬所志。不宜造次,而誤限期。”岳勝曰:“我等賴本官威風,建立微功;今日遠舍而去,於心何忍?”六使曰:“此君命恩典好事,何必言離別之情?可諭本部軍馬:願從臨任者,則帶之同行;不願去者,多以金帛賞之,命其回家生業。但赴任之後,各宜攄忠為國,施展其才,不在為盛世之丈夫,當急行,勿遲疑。”岳勝等聽罷,都來拜別,徑赴任所。中有願從軍士,即日同去;不從者,回鄉一半。當下只有孟良、焦贊、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候待六使離京,然後起程。孟良曰:“今眾人已各赴任,尚有三關寨守軍未知消息,本官須令人報之。”六使然其言,即着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候待六使離京,然後起程。孟良曰:“今眾人已各赴任,尚有三關寨守軍未知消息,本官須令人報之。”六使然其言,即着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往三關寨,調回守軍,並將積聚載歸府中。 陳林等領命而行。不在話下。 時維九月,雲漢湛清。是夜,六使散步於庭下,閒行仰望,星河滿天,追憶部下,口占長詞一闋云: 慘結秋陰西風送,絲絲露濕凝望眼。征鴻幾字暮,投沙磧。欲往鄉關何處是?水雲浩蕩連南北。但修眉一抹有無中,遙山色。天涯路,江上客;情已斷,頭應白;空搔首興嘆,暮年離隔。欲持忘憂除是酒,奈酒行欲盡愁無極。便挽江水入樽罍,澆胸臆。 六使吟罷,人西窗下。正待解衣就寢,忽扃外一陣風過,恍惚見一人立於窗下,六使即起視之,乃其父楊業也,六使大驚,拜曰:“大人仙久,何以至此?”業曰:“汝起莫拜,我將有事說知。今玉帝憐我忠義,故封為威望之神,已無憾矣。只我骸骨無依,當速令人取而葬埋,勿使旅魂飄泊。”六使曰:“十數年前,已遣孟良入幽州取回骸骨安葬了,爹爹又何言此?”業曰:“汝豈知蕭後詭譎之事?延朗自知,汝今便可詳細問之。”言罷,化一陣淒風而去。六使痴呆半晌,似夢非夢,將近三更左側。 直待天明,入見令婆,道知其事。令婆曰:“此乃汝父英靈,特來相告。”六使曰:“可問四哥,便知端的。”令婆喚過延朗問曰:“夜來六郎見父,言其骸骨仍在北番。果有是事否?”延朗驚曰:“母親不言,兒正要商議此事。自被北兵捉去後數日,番騎齎得吾父首級來到。蕭後與眾臣商議,正怕南人盜取,以假者藏於紅羊洞,真青留於望鄉台。往年孟良所得,乃是假骸骨。除是台上的,是父真首級矣,今日六弟聞是消息,豈非吾父顯靈顯跡那?”令婆曰:“今既北番歸降,須令人取之而回,有何難哉?”六使曰:“若令人取,又是假的矣,蓋吾父北番所懼,彼將其為威望之神,豈肯付之與歸?不如仍令孟良盜取,則可得也。”延朗曰:“汝見甚明。” 六使即召孟良進府中,謂之曰:“有一件緊關事,着汝去干,須要用心。”孟良曰:“本官差遣,就便赴湯蹈火,豈敢辭哉?”六使曰:“吾知汝去,足能成謀。今有令公真骸骨,藏於幽州望鄉台,密往取回,乃汝之大功矣。”盂良應聲曰:“離亂之時,尚能為是,何況一統天下,取之何難?”六使曰:“汝言雖是,奈番人防守嚴密,還當仔細。”孟良曰:“番人消不得一斧,本官勿慮。”言罷慨然而去。 適焦贊聽得府中眾人唧唧噥噥,似有商議之狀,乃問左右曰:“本官將有何事?”左右答曰:“侵早分付孟良前往幽州望鄉台,取回令公真骸,欲議舉葬也。”焦贊聽罷,徑出府外,自恩曰:“孟良屢次為本官辦事;我在帳下多年,未有些須之勞。莫若隨後趕去,先自取回,豈不是我之功?”遂裝點齊備,徑望幽州趕去。此時楊府無一人知覺。 先說孟良星夜來到幽州城,將近黃昏左側,裝作番人進於台下,適遇着五六守軍問曰:“汝是何人?敢來此走動?其非細作乎?”良曰:“日前宋朝天子放北番君臣歸境,着我近邊戍卒護送。今事寧息,到此消遣一回,何謂細作?”守軍信之,遂不提防。 日色靠晚,孟良悄悄登台上,果見一香匣,貯着骸骨在焉。良自思曰:“往年所盜者,果與此不同,今日所得,必是真的矣。”乃解開包袱,並木匣裹之,背下台來。不想焦贊隨後即到,登台中層,手摸着孟良足跟,厲聲曰:“誰在台上勾當?”孟良慌張之際,莫辨聲音,只道番人緝捕到來,左手抽出利斧,望空劈落,正中焦贊頭頂,一命須臾。 比及孟良走下台來,並無動靜。孟良自付道:“守軍緝捕者,豈止一人來乎?此事可疑。”徑踏近前,於星光下視之,大驚曰:“此莫非焦贊乎?”撥轉細視,正是不差。盂良仰天哭曰:“特為本官成謀,誰知傷卻自家?縱盜得骸骨,亦難贖此罪矣。”道罷,孟良徑出城來,已是二更,恰遇巡警軍搖鈴到來,孟良捉住曰:“汝是那一處巡軍?”巡警軍應曰:“我不是番人,乃屯戍老卒,弗能歸鄉,流落北地,充此巡更之職。”孟良曰:“是吾本官之福也。”乃道:“我有一包袱,央汝帶往汴城無佞府,見楊六使,必有重謝。”巡軍曰:“楊將軍我素相識,當為帶去。”因問:“公乃何人?”孟良曰:“休問姓名,到府中便有分曉。”即解下包袱,支付巡軍,再三致囑勿誤。 復來原處,背焦贊出城坳,拔所佩刀,連叫數聲:“焦贊!焦贊!是吾誤汝,當於地下相從也。”遂自刎而亡。可惜三關壯士,雙亡北地。後人贊孟良曰: 英雄塞下立功時,百戰番兵遁莫支。 今日北地歸主命,行人到此淚沾衣。 又贊焦贊曰: 匹馬南關勇自然,新堅突陣敢當先。 太平未許英雄見,致使身骸卒北邊。 當下巡軍接過包袱,半驚半疑,只得藏起。次早,偷出城南,徑望汴京去了。 第四十五回 禁宮中八王祈斗 無佞府郡馬壽終 卻說六使自遣孟良行後,心下怏怏,坐臥不安。忽夜睡至三更,夢見孟良、焦贊滿身鮮血而來,二人拜曰:“重蒙本官恩德,未能酬答,今日特來相辭。”六使驚曰:“汝等何以出此言?”遂伸手扯住孟良。驀然醒覺,卻是夢中。六使憂疑不定。 捱至天明,忽府中人報:“日前焦贊趕孟良同往幽州去了。”六使聽罷,頓足驚曰:“焦贊休矣!”左右問其故。六使曰:“孟良臨行曾言,若遇番人緝捕,當手刃之。彼不知焦贊後去,必誤作番人殺之矣。”眾尚未信。適巡軍走入府中,見六使拜曰:“小人幽州巡更之卒,前夜偶遇一壯土,付我包袱,再三叮囑送至將軍府來。不敢失誤,今特獻上。”六使令解視之,乃木匣所貯令公骸骨。六使又問:“當時曾間其姓名否?”巡軍曰:“問之不言,倉卒而去。”六使令左右取過白金十兩,賞巡軍去訖。乃遣輕騎,星夜往幽州緝訪。 不數日回報:“孟良、焦贊二屍,俱暴露於幽州城助,今以沙土壅之而回。”六使仰天嘆曰:“值戎馬擾亂之日,若非二人效力克敵,焉致太平?正好安享,輒自喪亡,傷哉!傷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贊,為事失誤,已死幽州,乞陛下追還官誥。”帝聞奏,甚加傷悼,乃允六使所奏。仍下命,以孟良、焦贊有救駕之功,敕有司為築封墓,諡贈二人俱為忠誠侯之職。六使謝恩,退回府中。自因二人喪後,悵悵不悅,杜門斂跡,亦無心赴任矣。 卻說八王於幽州回軍,路感氣疾,臥養府中。真宗不時令寇準等問安。八王謂准曰:“與先生輩相處數年,不意子此分別。”准曰:“殿下偶爾小恙,何足為慮?值今四海清寧,正須燮理朝綱,共睹太平之盛,如何出茲語乎?”八王曰:“大數難逃,寧奈彼何哉?”准等既退,入奏帝,請效祈禳北斗之事,以保八王。帝允奏,着令寇準、柴玉主行是事。准領命,去清華真人,建壇于禁宮,依法祈禱二日。真人報寇準曰:“壇上天燈長明不滅,八殿下可保無虞。”寇準暗喜。果然蘸壇完滿,八王病體復瘥。滿朝文武上箋稱賀。 適八王人朝謝恩,真宗親接上殿,面諭之曰:“得卿平復,社稷之幸矣。”八王奏曰:“賴陛下福蔭,當效犬馬之報。”真宗大悅,命設慶筵,禮待文武。是日,君臣盡歡而飲。日將晡,眾臣宴罷,擁送八王出朝,來到東閉下。前導軍校報人:“有一白額猛虎,從城東沖人,百姓驚駭,今直進東悶下。”八王聽罷,出車望之,果見人叢列開,其虎咆哮而進。即令取過雕弓,八工拈弦搭箭,一矢射中虎項。其虎帶箭跑走。眾軍急趕至金水河邊,不見蹤跡,回報八王。八王驚疑半晌。回至府中,舊疾復發,再弗能起矣。 卻說楊六使忽感重疾,報知令婆。令婆與延朗、宗保、太郡等都來問候。六使對令婆曰:“兒此疾實難自保。”令婆曰:“待令醫人調理,或可痊安。”六使曰:“昨日當晝而寐,偶游東闕下,適逢八殿下與群臣退朝。殿下發狠,彎弓放矢,正中兒之項下,便覺骨肢損痛,想是命數合盡。母親善保身體,勿因不肖過傷。”又喚過宗保謂曰:“汝伯延德,善明天文,曾對我言:‘國家殺氣未除。’汝宜忠勤王事,不可失為楊門之子孫。”宗保拜受命。六使囑咐已畢,顧謂延朗曰:“四哥好好看承母親,令兄弟中惟兄福而有壽。謹記勿忘。”言罷而卒,壽四十八。靜軒有詩讚曰: 慷慨歸朝志願酬,將軍正爾得封侯。 於今墳上無情土,野草離離幾度秋。 令婆等哀號深切;汴城軍民聞者,無不下淚;文武眾官,亦各悲悼。真宗嘆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棟梁先折也。”道未罷,群臣奏知:八殿下聽得郡馬已卒,憤而加病,夜五更,終於正寢。”真宗倍加哀念,為之輟朝二日。 寇準、柴玉等會議,奏請八殿下與楊郡馬封溢。柴玉曰:“八殿下與楊郡馬,皆輔國良粥,今既棄世,當表其溢。明日須同眾臣奏之。”寇準等商議已定,次早約眾人人奏真宗。真宗曰:“此寡人之本心也,允卿所奏。”遂追封八王為魏王,諡曰懿;楊延昭為成國公。並命有司,俱用王禮葬祭。寇準等既退,有司承命而行。只見功臣將士相繼而死,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長久? 第四十六回 達達國議舉伐宋 楊宗保兵征西夏 卻說西夏達達國王李穆,緝探大朝已破幽州,與群臣議曰:“宋君混一土字,北番又歸中原,今欲乘本國人馬精強,以圖伐取,卿等以為何如?”左丞柯自仙出班奏曰:“諺云:‘事有可為而為之,則成功易;事有不可為而強為之,悔莫及矣。’今宋朝一統之盛,謀臣猛將,連藩接境。往者北番自晉、漢以來,每見尊懼;宋君御極,遂致干戈日尋,疲於奔命,競被宋朝所滅。今西番控弦之眾,不足以當大朝一郡,倘若兵甲一動,致怒宋君,長驅而來,豈不是惹火燒身,自取其禍哉?主上自宜詳審焉。” 道未罷,一將應聲而出曰:“不因此時進兵而取中原,尚何侍耶?”眾視之,乃羌氏人氏,姓殷名奇,使二柄大杆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會呼風喚雨,國人懼之,號為“殷太歲”。部下一將,名束天神,亦有妖法,能化四十九個變身,西番號為“黑煞魔君”。是日殷奇力奏:“正好乘虛伐宋。”穆王曰:“卿要舉兵,有何良策?”奇曰:“臣近聞中原將士調殘,楊六使等已皆喪亡;沿邊守將,武備不修,一聞烽警,人各望風而走。憑臣平日所學,聲勢及處,先教郡邑瓦解;兵抵皇城,管取一戰成功。取宋天下,有何難哉?”穆王大悅,遂封殷奇為征南都總管,牙將束天神為正先鋒,汪文、汪虎為副先鋒,江蛟為軍陣使,共統十萬番兵征進。殷奇領命而出,將羌兵操練精熟,克日離西番,望雄州進發。但見: 旌旗蔽野,殺氣凌空。 有詩為證: 淒淒殺氣遮紅日,金鼓聲嗚勢若雷。 徒恃英雄生怨隙,徑教匹馬不西回。 殷奇兵行數日,將近雄州,離城正南十里安營。鎮守雄州者,乃都監丘謙。聞知西番兵至,與牙將鄧文議曰:“此是西番聽得吾之本官已喪,朝中無甚良將,故乘虛入境,來寇中原。今雄州軍馬單弱,恐難迎敵,似此奈何?”鄧文曰:“都監勿慮,城中有兵四千,留一半守城,吾同騎尉趙茂率兵二千,出城迎敵。”丘謙曰:“賊乓勢重,公等不宜輕覷。”鄧文曰:“無妨。”即與趙茂披掛完全,率兵揚旗,開城而出。 西番殷帥見宋兵出戰,排開陣勢,馬上高叫:“宋將作急投降,必有重用;假若執迷,吾今十萬羌兵,即將雄州踏為平地。”鄧文一馬當先,指而罵曰:“無端番逆,不知天命。大遼如此之雄,尚遭吾滅;汝西番旦夕不保,還敢妄想中原那?”殷帥大怒,問:“誰先出馬,捉此匹夫?”只見左哨下一將,應聲而出,乃束天神,手執鐵斧,縱騎直取鄧文。鄧文舉槍迎戰。四下吶喊。二人斗上三十餘合,鄧文槍法漸亂。趙茂拍馬舞刀相助。天神力戰二將,全無懼色。殷奇於馬上挽起目弓,一矢射中趙茂而斃。鄧文見茂中傷,拋戰逃走入城。殷奇揮羌眾奮擊,宋兵折去一半,遂乘勢圍了雄州。鄧文下令緊閉城門,入見丘謙,道知西番兵銳,軍尉趙茂中矢身亡。丘謙駭曰:“彼眾我寡,勢所不敵,今其困城緊急,可修表,令人入京求救。”鄧文曰:“事不宜遲!”即時修表,遣騎軍夜深出城,星火來到汴京,投文於樞密院。 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大驚曰:“西番乘虛入寇,實乃大患。”急聚文武商議。柴玉進曰:“臣舉一人,可御番兵。”帝問:“是誰?”玉曰:“三代將門豪傑、金刀楊令公之孫、官授京城內外都巡撫楊宗保也。若用彼部兵前往,破之必矣。”帝大悅曰:“卿之所舉,實稱其職。”即下命,封宗保為征西招討使,呼延顯、呼延達為副使,大將周福、劉閔為先鋒,發兵五萬,前退番兵。 宗保領旨出朝,詣無佞府辭令婆出師。令婆曰:“曾憶汝父遺言:國尚有兵革,須盡忠所事。”宗保曰:“軍情緊急,特辭令婆即行。”令婆分付:“審機調遣,莫墜先人威風。”宗保領諾,出教場中,催集軍馬齊備,克日離休城,望雄州進發。 時值十二月天氣,朔風寒凍,但見: 鴻雁北來聲慘切,征人西下怯窮途。 宋朝人馬浩浩蕩蕩,直抵焦河口,望雄州只爭十五里之遠,宗保下寨於崖口,遣人報知城中。 卻說番帥殷奇聞知消息,分付部下大將:“宋之援兵,旗上大書‘楊宗保’。久聞此人是六使長子,文武雙全。當時破南天陣,皆其調遣。今部兵來到,汝等不可輕敵,各宜用心。若能勝之,中原不難取矣。”副先鋒汪文、汪虎進曰:“不消元帥出陣,小可二人,管教殺退宋兵。”殷奇即付與精兵二萬。 次日,汪文於平川曠野,列陣索戰,遙望見宋軍鳥飛雲集而來。楊宗保馬上厲聲問曰:“封境有定,何故來犯吾地,殺害生靈?”汪虎答曰:“雄州近西番之地,為汝侵奪,不得不取。”宗保大怒,顧謂左右曰:“誰先出馬?”呼延顯應聲請戰,挺槍躍馬,直取汪虎。汪虎舞刀交還。二人鏖戰三十回合,汪文舉槍來助,呼延達綽斧從旁攻人。汪虎力怯,跑馬便走。呼延顯激怒追之。楊宗保率後軍繼進,汪文拋戰退逅,宋軍竟進,番兵披靡,丘謙在城上望見西番戰敗,開東門接應,大勝羌兵一陣。宗保亦不追趕,收兵入城。 文、虎率敗眾回見殷奇,道知宋兵勢銳難敵。殷奇怒曰:“些須宋人,猶不能勝,尚望取其中原乎?”即欲引兵親故。束天神曰:“元帥穩坐,看小將立退敵兵。”奇曰:“汝先見陣,吾亦隨後接應。”天神領諾。 次日平明,於城下揚威耀武搦戰。忽東門一聲炮響,呼延顯、周福厲聲罵曰:“背逆丑賊,不即返兵,剿汝等無遺類矣。”天神大怒,縱馬舉方天戟,直取周福,周福舞刀迎敵。兩騎相交,戰不數合,天神佯輸,引宋兵入陣,口念邪偈,忽狂風大作,飛砂走石,半空中黑煞魔君無數。周福大驚,回馬急走。背後天神復馬殺來,一戟刺於馬下。宋兵大敗,死者甚眾。呼延顯慌忙走入城中,抽起吊橋。天神直殺至壕邊而回。 呼延顯入軍中,報知宗保周福戰死之由。宗保驚曰:“西方競有如此怪異?誰敢再出兵見陣?”道未罷,劉閔進曰:“小將再見陣一番。”宗保允行,即付與精兵一萬。 第四十七回 束天神大戰宋將 百花女錘打張達 卻說次日平明,劉閔率兵,揚旗鼓譟而出。對陣束天神大叫曰:“殺敗之將,今日又來尋死耶?”劉閔怒曰:“妖人急退,猶可延生;若執迷下悟,教汝片甲不回。”即舞刀縱馬,直衝西陣,束天神舉方天戟迎戰,二騎才交,天神撥馬而走,劉閔乘勢追擊。 未及一望之地,天神作動妖法,日月無光,狂風拔木,空中魔君無數殺來。劉閔大驚,措手不及,被天神回馬一戟,刺死陣中。宋兵潰亂,自相踐踏,死者不可勝計。天神又勝一陣,率眾紫困城池。 宗保又見劉閔戰死,憤怒已甚,即下令整兵,務與敵人決戰。至次日,親引呼延顯、呼延達,開城出戰。對壘束關神排開陣勢,上手汪文,下手汪虎。宗保坐於白驥馬上,早望見番帥生得面如青靛,眼若銅鈴,鬚髮似朱染就,甚是可懼。宗保罵曰:“逆賊作急回兵,饒汝一死;不然,屠汝輩如齏粉矣。”束天神顧問左右:“此人是誰?”汪虎曰:“宋之主帥楊宗保也。”天神曰:“那個先戰,以挫宋人之威?”汪文應聲而出,舉槍躍馬,直奔宋陣。 宗保激怒,舞槍迎敵。兩下金鼓齊嗚,喊聲大振。戰上數合,宗保奮勇一槍,刺汪文落馬。汪虎見兄被害,大怒曰:“骨肉之仇,如何不報?”舉刀躍馬,奔出陣來。宗保曰:“一髮結果此賊。”遂挺槍迎敵。交馬數合,宗保佯輸而走,汪虎趕來。將近陣側,宗保挽弓一矢射去,汪虎應弦而倒。呼延顯見主帥連勝,部眾一擁衝來。兩軍混戰,殺得天昏日慘,地震山搖。有詩為證: 烈烈在旗燦若霞,冬冬金鼓急忙撾。 陣前殺氣邊天暗,成敗斯須屬一家。 正斗之間,束天神口念邪咒,頃刻乾坤黑暗,走石飛沙,半空中黑煞魔君,各執利刃殺來。宗保驚異,先自退遁。番眾乘勢掩擊,宋兵大敗。呼延顯力戰,與宗保走入城中,束天神部眾擁到,呼延達進退不迭,竟被番人所捉,解進西營,來見元帥殷奇。 殷奇分付,將檻車囚起。下令部落,分門攻擊。束天神進曰:“宋人雖挫一陣,吾眾折去大將汪文、汪虎;只一座雄州尚不能下,倘至中原,如何克敵?如今之計,可令人回本國,再着添兵相助,鼓勇南下,庶可成功矣。”殷奇曰:“汝言正合我意。”即遣騎部回奏李穆王,求添兵馬助陣。王問曰:“近日西南兵勢若何?”騎部曰:“西番部眾雖多,斗死者亦不少。此時宋兵堅守雄州,師久乏糧,國主若再添兵攻擊,破之必矣。” 穆王與群臣商議,右丞胡夭張奏曰:“臣有一計,使宋兵首尾不能相顧,自然退去。”穆王同:“卿有何計?”天張曰:“可遣一人,直入森羅國借兵相助,許以和親,彼必悅從。又遣使往黑水國,說以得中原之後,割重鎮相謝,若得二國兵出祁州,以襲其後,卻令三太子起重兵,以攻其前,無有不克矣。”穆王從其計,即時遣使入森羅國,進上金珠,道知和親借兵,以取中原之事。 國王孟天能與太子孟辛議曰:“西番求援出兵,還當如何?”辛曰:“西番原乃唇齒之邦,既許以和親,理合依允。”王曰:“往年因借北番軍馬,只留得一分回來;只恐宋兵難敵,反惹其禍耳。”辛曰:“今宋朝非往時可比,謀臣勇將,已皆凋落,此回發兵相助西番,必可得志。”國王從之,即令孟辛為帥,提兵四萬前行。時王長女百花公主,勇力過人,武藝精通,奏工要同出兵。王允行。孟辛即日率兵離本國,望祁州征進不題。 是時,黑水國亦從其約,差大將白聖將,率部兵三萬,從祁州來會。卻說使臣回奏穆王:“二國各許相助,軍馬已望祁州進發。”穆王聞奏大喜曰:“此行定可成功。”便問天張:“誰可再部兵前往?”天張曰:“三太子文武雙全,可押兵相濟。”穆王允奏,遂令三太子統羌落四萬起行。太子領命,率眾離西番,迤儷望雄州而進。但見: 紅旗開處番兵盛,畫角鳴時部落齊。 是時、殷元帥每遣邏騎隨路哨探,回報:“三太子兵馬已到,於正西安下大寨,請元帥前往計議。”殷奇聞報,即詣西營。拜見畢,三太子問其交兵如何。奇曰:“兩下征戰,互有勝負。正待太子兵到,再議擒斬宋人之策。”太子曰:“森羅、黑水二國,已各出兵,從祁山來會。候其來齊,便可決戰,務必勝敵。”道未罷,人報二國兵馬已到西關下寨。太子即遣人齎羊酒,前詣軍中賞勞,並令其先出兵以襲雄城。差人送禮物來見二國主帥,道知三太子之命。孟辛受下禮物,分付來人:“拜上太子,明日請看我等出兵,先破宋軍,而後取城。”差人領諾回復不題。 哨馬報人城中,宗保聽得森羅、黑水二國動兵,問帳下:“誰敢當此軍馬?”呼延顯進曰:“小將願往。”宗保曰:“敵人勢大,須着張達助之。”張達領命。宗保即撥兵二萬與之。呼延顯退出,與張達議曰:“森羅之眾利銳,當何以戰之?”張達曰:“未知蠻兵虛實,來日見陣,當作三路而進。”顯然其議。 次早,呼延顯以葉武在左,張達在中,自居其中,三路兵一齊出城。但見皂羅旗下,蠻兵漫山塞野而來。主帥孟辛手執鐵錘,腰帶雙刀,高坐於馬上,呼延顯揚聲謂曰:“西番背逆之寇,旦夕不保,汝何故出兵應之?”孟辛怒曰:“宋人殺吾弟金龍太子,今日特來報仇也。”葉武大怒,綽刀縱馬,直搗西陣。盂辛舞錘迎敵。兩下吶喊。二人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 忽右營一聲鼓響,白聖將率所部從中攻入,將宋兵沖斷,分作兩截。葉武力戰孟辛不下,百花公主舉雙刀夾擊,葉武部眾披靡。右邊張達奮勇掄槍救護,卻被百花公主放起流星鏽,打中張達胸肛,一命須臾。番兵競進,萬弩齊發。宋軍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呼延顯身松體便,回馬急走。孟辛等乘勢追擊,直至城壕而止。有詩為證: 番將猙獰馬更雄,勤王效力戰酣中。 垓前已喪斯須命,冤恥於今翳草蓬。 哨馬報入殷元帥軍中,道知森羅、黑水二國所部,大勝宋兵一陣,斬其戰將二員。殷奇大喜,與三太子議曰:“宋人既敗入城,主帥必激怒,再來交鋒。久聞楊宗保將門之子,武藝精通,若只與鬥武,難決勝負,當用奇兵勝之,則一戰而可成功。”三太子曰:“公有何策破之?”奇曰:“昨觀地勢,此處十五里外,有座大山,名曰金山籠,只有一條小路可入,兩邊儘是高山。若先着重兵埋伏於此,引得敵兵進籠中,絕其歸路,緊緊困之,不消數十日,使宋人盡為餓鬼,而雄州唾手可得也。”三太子曰:“此計雖妙,只恐南人參透不追。”奇曰:“宋人未知虛實,可將營寨移於金山腳下。”分遣已定,殷奇等撤圍而去不題。 卻說呼延顯回見宗保,道知戰敗,大將張達、葉武戰死。宗保大怒曰:“不戮此蠻類,何面目見天子?”遂下令各將出兵,欲與西番決戰。鄧文進曰:“適報番兵撤圍,移屯金山腳下駐紮,莫非有計?元帥只宜堅守,從長計議,或可勝敵,勿激一時之怒,而忘遠慮耳。”宗保曰:“彼今惟恃一勇之力,有甚見識?諸君但看吾破之。”鄧文不敢再言。次日平明,宗保分付呼延顯見頭陣;劉青次陣;鄧文在後,以防孟辛之眾;丘謙守城。分撥已定,自率輕騎居中。 且說呼延顯揚旗鼓譟,殺奔金山,恰遇番將束天神列陣而待。顯馬上大罵:“逆丑早早回兵,萬事俱休;不然,屠絕汝等,以為宋人報仇也。”天神大怒曰:“黃頭孺子,今日休走。”遂縱馬舉方天乾來戰。呼延顯挺槍迎之。兩馬才交,戰未兩合,劉青率精兵從旁攻人,天神佯輸而走,顯等乘勢追之。殷奇見宋兵人陣,跑馬舞刀接戰。楊宗保中軍已到,怒戰殷奇。兵刃才接,奇即勒馬望金山小路逃去。 第四十八回 楊宗保困陷金山 周夫人力主救兵 卻說宋兵各要爭功,如潮湧而進。鄧文在後看見,亟向前諫曰:“賊兵不作妖法,見陣輒輸,必有埋伏,且此處離城已遠,元帥不速回去,必遭其計。”宗保曰:“兵貴神速,正直長驅而進,掩番兵之不備,則一鼓可成擒也。縱有伏兵,何足懼哉?”眾軍聽罷,皆勇增百倍。趕近山腳,番人遺下輜重衣甲無數,宋兵不疑,一直追入籠中。 日已將晡,俄而,聽得信炮一聲響亮,江蛟伏兵齊起,截住籠口。後軍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不信忠言,果中其計。”即令眾將力戰殺出。呼延顯、鄧文當先殺出,山頂番兵木石矢箭,一齊亂發,宋軍傷死無數,不能得出。待至山後,卻是絕路,正是: 只因誤中好人計,致使英雄一月災。 宗保與眾人被困谷中,心中惶惶。鄧文曰:“番眾堅守谷口,縱有羽翼,難以飛脫;只得忍耐,以圖出計。”宗保曰:“地理不熟而隱機階。雄州些須人馬,猶慮不保。”文曰:“丘都監聞我等被困,彼必堅守,想亦無失。只是此中糧草乏絕,恐無救濟。”宗保曰:“朝廷倚我為泰山之重,既被香兵所困,諸公可思一良策,以為保全之計。”呼延顯曰:“今應州軍馬雄盛,可令人密往求救,方解此厄。”鄧文曰:“應州賊人往來之地,難以求應;莫若徑入汴京奏知,大軍一到,足為番眾之敵也。”宗保曰:“番營嚴密,但未知誰可前往?”道來罷,一人進曰:“小可願往。”眾視之,乃是劉青,小名劉招子,凡事敢為,軍中號為“劉大膽”。宗保曰:“汝有何計出番營?”劉青曰:“元帥不聞孟嘗君門下有雞鳴狗盜之客乎?小可能潛形出去。”宗保大喜,即修下求救文書付之。 劉青靠黃昏左側,秘密出籠原,望見番兵雲屯霧集圍守,遂變成一青犬,跑出營來。番人只道營中所畜,並無疑防。劉青得出堅壁。日已沉西,正值番眾野地聚食。劉青走進糧草寨邊,堆積猶如邱山,遂心生一計:取過火石,用硫磺焰硝引着,投於糧草屯裡。夜風正作,一伏時,煙焰漲天,滿屯通着。番人望見糧草被火,亟報知主帥來救,四下慌亂。劉青偷一匹快馬,星夜往汴京去了。有詩為證: 困陷金山戰陣摧,劉青勇敢有謀為。 先教糧草成煙燼,又得番營駿馬回。 殷奇令部落救滅其火,糧草已燒去一半,方知宋兵有人出營,追悔無及。因下令曉夜巡軍提防。 且說劉青不數日來到沛京,先報知樞密院。次日,近臣奏知:“邊廷帥將全軍遭困,乞救兵相援。”真宗聞奏,大驚曰:“番人是誰主兵,有此奇異?”因宣劉青入殿前問之。劉青奏曰:“往日與西番交兵,互有勝負。近來連損大將數員,元帥激怒而戰。不意番人預埋伏於金山籠,引我軍入伏中,遂遭其圍困。且雄州聲勢甚急,我軍糧草俱絕。乞陛下早遣援兵,庶不誤事。”帝聞奏乃曰:“卿且退,待朕與群臣商議。”劉青謝恩而出。 帝問群臣:“誰可部兵前行?”柴玉奏曰:“沿邊帥將,只好看守本境,難以調遣。陛下必須出榜文於部門,招募諸將中有武勇智謀超群者,充元帥、先鋒之職,領兵前往。”帝允奏,即令學士院草榜張掛各門不題。 卻說劉青投進無佞府,報與令婆,說知宗保被困之事。令婆大驚,問曰:“汝曾奏知聖上否?”青曰:“已先奏知,然後來見令婆。”令婆曰:“主上何日發兵救應?”青曰:“柴駙馬奏道,朝廷無甚良將,不堪此行,即令出榜文,招募新將,部兵前往。”令婆乃頓足哭曰:“救兵如救火。吾孫遭困陣中,度日如年,若待臨時招募,得知有人來應募否?若使再延一月,宗保性命休矣!”言罷號慟不止。 是時,穆桂英、八娘、九妹等聞知,都出堂上探問因由。令婆收淚,道知宗保全軍被團之事。桂英曰:“此系朝廷大事,何不令人奏知朝廷,乞發救兵?”令婆曰:“國無良將,欲待臨時招募,以充此行。我恐槽延誤事,故此惱悶耳。”桂英曰:“令婆勿優,小妾當部兵救之。”令婆曰:”汝一人如何去得?”八娘、九妹曰:“女孩兒二人願相助同往。”令婆未應。 堂前十二寡婦——周夫人(楊淵平妻,最有智識)、黃瓊女(六使之妻,好使雙刀)、單陽公主(蕭後之女)、楊七姐(六使之女,尚未納婚)、杜夫人(楊延嗣之妻,十二婦中,惟此一人乃天上麓星降世,幼受九華仙人秘法,會藏兵接刃之術,武藝出眾,使三口飛刀,百發百中,楊府內外之人,莫不尊敬之)、馬賽英(楊延德之妻,善使九股練索)、耿金花(小名耿娘子,延定之妻,好用大刀)、董月娥(楊延輝之妻,目力精銳,乃有百步穿楊之能)、鄒蘭秀(延定次妻,極善槍法)、孟四娘(太原孟令公養女,為淵平次妻,有力善戰,軍中呼為孟四娘)、重陽女(亦六使之妻,善使雙刀)、楊秋菊(楊宗保之妹,武藝高強,箭法更精)——一齊近前請行。周夫人曰:“既侄兒有難,憑我等眾人武藝,一者為朝廷出力,二者省令婆煩惱,定要救回宗保也。”令婆喜曰:“我觀汝等併力同心,實堪此行。”即分付速準備槍刀衣甲俟候:八娘、九妹等自去整點。不題。 卻說令婆次早入朝奏曰:“臣妾媳婦等,聞宗保被困,各要部兵前往救應,與朝廷建功,乞陛下允臣妾所奏。”帝問群臣,柴玉進曰:“臣慮無人應募,正欲請命是事。陛下允其奏,管教成功在即。”帝大悅曰:“令婆若能為朕分憂,救回元帥,當勒名金石,以表楊門之功。”令婆謝恩。帝親賜金厄一對。乃下敕,封楊淵平之妻周氏授上將軍之職,部領精兵五萬,前往救應。 敕旨既下,周夫人等已各整備完全,都出堂前,辭別令婆起行。令婆曰:“軍情緊急,汝眾人當倍道而進。番蠻性頑,着知救兵來到,必要乘勢趕來,各宜用心,勿負主上之命。今宗保被困已久,須預遣人報知,以安其心。只此叮嚀,各宜牢記。”周夫人領命。 即日飲罷餞酒,一聲炮響,十二員女將齊齊出府,各執一樣兵器,端坐於馬上,英英凜凜,白皂旗下,軍威百倍。宋真宗與文武在城樓上觀望,顧謂侍臣曰:“朕今日視楊家女將出兵,軍前銳氣,勝如邊將遠矣,此一回管取克敵。”柴玉曰:“誠如陛下所言。”是日君臣各散。 只說周夫人等軍馬離汁京,以劉青為前哨,浩浩蕩蕩,望雄州進發。時值二月天氣,風和日暖。但見: 馬似飛龍乘紫霧,人如猛虎逐長風。 杏花撲鼻行驄穩,野水清流急濟中。 宋兵進發數日,望雄州不遠,劉青曰:“近城便是森羅、黑水二國營寨,夫人只好於此屯住,徐議交鋒。”周夫人然其言,下令分作三營:着重陽女、九妹、楊七姐、黃瓊女、單陽公主五人,率兵二萬,屯左壁;楊八娘、杜夫人、馬賽英、耿金花四人,率兵二萬,屯右壁;自與穆桂英、董月娥、鄒蘭秀、孟四娘部兵一萬,屯中壁。分付眾人,交兵之際,互相救應。重陽女等得令,各部兵分屯。不題。 卻說消息傳入三太子寨中,三太子曰:“若使救兵緩來十日,宋將皆已授首,雄州破在旦夕。”即召殷奇商議迎敵之策。奇曰:“哨馬報說,宋人皆是女將主兵,此國無良將可知矣。今彼分作三大營寨屯紮,若只攻一處,則兩處兵必來救應。須分兵前後,令孟辛同白聖將先戰,審其行兵動靜,然後以計破之可也。”三太子然其言,即發帖文報知孟辛等。孟辛得令,歡然領諾,整點軍馬齊備。 次日天明,於平川曠野列陣邀戰。宋左營九妹、楊七狙出迎。紅旗開處,九妹馬上指敵將而罵曰:“胡蠻好好退兵,饒汝一死;不然,誅滅無遺。”孟辛大怒,即驟馬舞鐵錘來戰。九妹舞刀來迎。兩馬相交,二人戰上數合,孟辛佯輸而走,九妹驅兵趕進。百花公主率輕騎從旁截出,與九妹接戰數合,百花又敗。九妹不舍,勒騎追之。公主較其來近,取出流星錘,轉身一放,正中九妹坐馬,其馬負痛,掀跌九妹於陣中。百花公主正待揮刀砍下,不提防楊七姐一矢射中百花公主左臂,翻落馬下,宋兵競前捉之。孟辛奮力來救,劉青率部軍繞進,森羅國兵大敗,孟辛單馬走投白聖將營中去了。楊九妹等乃收軍還營。眾人解百花公主人中營見周夫人。夫人曰:“且將檻車囚起,以候回軍發落。”軍校得令,將百花公主檻囚不題。 忽報黑水國部落索戰。周夫人召集二營商議,因間:“誰出兵迎敵?”重陽女應聲曰:“小將願往。”周夫人曰:“更得一人副之為美。”穆桂英進曰:“妾身相助出敵。”夫人大悅,付兵一萬與二人前往。重陽女得令,與桂英部兵揚旗而出,列陣搦戰。 第四十九回 杜娘子大破妖黨 馬賽英火燒番營 卻說重陽女等來到陣前,正遇番將白聖將,挺槍縱騎,宜沖宋陣,重陽女舉雙刀奮勇來迎。兩馬相交,喊聲大振。戰了數合,白聖將力怯,撥馬便走。孟辛怒曰:“待捉此將,以為吾妹報仇。”舞錘拍馬,當中截戰。穆桂英看見,抽矢挽弓,指定敵將射去,正中心窩,孟辛應弦而倒。宋兵乘勢殺進。重陽女趕上,把白聖將一刀砍落馬下。番兵被殺死一半,其餘拋戈棄甲,各走回本國。委棄輜重,不計其數,重陽女又勝一陣,周夫人不勝之喜。 消息傳入西番營中,三太子大驚曰:“不想女將有如此英雄,一連殺勝二國。汝眾人誰敢退敵/束天神進曰:“殿下勿慌,小可部兵出戰,務斬宋將而回。”三太子允行,即付精兵二萬。柬天神部兵出陣前,勒馬橫乾大叫曰:“宋將強者來敵,弱者不如早退。”話聲未絕,南陣上旌旗開處,一員女將驟馬舞刀來迎,威風凜凜,視之,乃耿金花也。正是: 逞威惟仗追風馬,斬將全憑偃月刀。大罵:“番奴速退,免污吾刀。”即縱騎直奔番將。束天神舉朝交還。兩馬相交,二人戰到垓心。有詩為證: 征雲黯黯乾坤暗,殺氣漫漫日月昏。 逆賊敢當豪傑將,還看今日定輸贏。 二將一來一往,斗不數合,束天神佯敗而走,耿金花乘勢追進。天神引得敵兵入陣,念動妖言,狂風拔木,日月無光,半空中魔君無數殺來。金花大驚,勒馬回走。宋兵大敗一陣,死者無數。天神收軍還營。 耿金花走入軍中,見周夫人,道知怪異之事。夫人曰:“西方常出妖黨,有如此之術。誰敢出兵迎敵?”杜夫人進曰:“妾身須往擒此妖黨,”稼桂英亦請同行。周夫人大喜曰:“汝等若能破此妖術,則功勳可垂萬世。”即付兵一萬。 二人部兵殺出,正遇束天神在陣前揚威索戰。杜夫人一騎當先,大罵:“妖人休走!”天神笑曰:“殺敗之將,尚來尋死那?”即舞戟縱騎,直衝宋陣。杜夫人挺槍迎戰。兩下吶喊。二人戰上數合,天神佯敗遲走,引杜夫人追來,作起妖法,念幾句口號,忽天昏地暗,狂風怒起,空中四十九個黑煞魔君,各執利刃飛下。宋兵驚慌。杜夫人怒曰:“汝之邪法,只好驚嚇他人,敢在我跟前舞弄?即誦動九華真人秘訣,一伏時,雷聲霹靂,滿室儘是火球,將魔君悉皆燒絕,天地復明。宋兵倍勇,如潮而進。天神氣勢頹敗,慌張無計,正待吐氣逃走,穆桂英拋起飛刀,斬落陣內。所部番兵,屠戮殆盡。桂英欲乘勢攻入番壘,杜夫人曰:“且回兵,與主帥商議進取。”桂英乃收軍還營。 是時,敗軍走報三太子,說知束天神被宋將所殺。三太子聞天神失手,頓足驚曰:“天神有如此善戰之術,今尚死於宋家女將,正所謂勇將不離陣上亡也,令人何以為什?”殷奇曰:“太子勿慮,猶有五壘軍馬未動,明日保着殿下,與宋人決一勝負,便見端的。”太子依其議,下令部落,傾壁而出。 緝探報人宋營中:“番人長驅而來,欲與我兵大戰。”周夫人聽得,聚集女將議曰:“勝敗在此一舉。可先令劉青入金山籠,報知宗保,約定明日從內攻出,方好調遣。”劉青應命去了。周夫人喚過黃瓊女曰:“汝引步兵一萬,與彼交戰,引敵人至雄州城下,吾自有兵來應/黃瓊女領計去了。又喚過董月娥曰:“汝引馬軍五千,與鄒蘭秀於城拗兩旁埋伏,信炮一起,乘勢殺出/董月娥與鄒蘭秀亦領兵而去。又喚過馬賽英曰:“汝引輕騎五千,各帶火具,候交兵之際,焚其營寨。”賽英承命而行。又令杜夫人率後軍應之。周夫人分撥已定。 次日,鼓罷三通,宋兵出動。黃瓊女勒馬陣前索戰。西陣殷奇一騎先出,手執利斧大叫:“宋將速退,尚保殘生。若來強戰,管教你片甲無存。”黃瓊女怒曰:“汝等已被我軍屠戮殆盡,尚誇大言那?”即舞刀直取番帥。殷奇綽斧迎敵。而下金鼓齊嗚,喊聲大振。黃瓊女詐敗而走,殷奇驅眾追來。將近城壕,宋營中信炮並起,董月娥、鄒蘭秀二支伏兵齊起,萬弩俱發,番眾潰亂。 殷奇知有埋伏,勒馬殺回。穆桂英從中殺進,沖開番陣,三太子之眾,各不相顧。馬賽英輕兵已出其陣後,放起烈火,正值東風驟起,霎時間煙焰漲天,滿營皆着。番騎報道:“宋兵已焚寨壁。”三太子驚得魂飛魄散,棄敵而逃。殷元帥見勢不利,口念邪惕,懷中取出取獸牌,望空敲動,忽一聲震烈,四下黑霧中,湧出一群猛獸,儘是豺狼虎豹,沖入陣中。宋人個個失色,各回馬逃生。 杜夫人望見宋陣披靡,即念起真言,滿空中火焰齊下,將猛獸燒得四分五落。番眾倒戈棄甲而逃,恰如殘雲風掃,病葉經霜。殷元帥拼死殺出重圍,正走之際,楊秋菊一箭當弦,正射中殷奇左眼,落馬而死。 是時,金山籠楊宗保等望見火起,劉青引兵殺出。呼延顯鼓勇爭先,恰遇江蚊,交馬只一合,刺於馬下,部下番兵,殺死大半。穆桂英、黃瓊女二騎,直進金山腳下,與宗保合兵一處,乘勢追趕,殺得番眾屍橫散野,血滿如川。奪得牛馬輜重,不計其數。有詩為證: 四面干戈戰陣連,楊門勇將定中原。 番人棄甲拋戈遁,正是英雄效力年。 宋軍已獲全勝,惟呼延達先被番人所殺,周夫人乃收回眾軍。城中已開門迎接,周夫人以軍馬屯止城下,自與字保人府中相會,宗保拜曰:“不是姆嬸齊心克敵,宗保幾至顛危。此一回足洗困辱矣。”周夫人曰:“聖上以侄被困,無人押兵赴救,令婆懷憂終日,我等只得前來救應,不意剿盡敵兵也。”宗保曰:“機會難再。此去西番連州城,數日程途,莫若乘此破竹之勢,直搗其境,擒取國王以獻,千載一遇,不可失也。”周夫人曰:“間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但可利於國者,行之無妨。吾意正待如此。”即下令進兵,以取連州城。眾人得令,各整備起行。次日平明,三軍望西番征進。 是時,三太子望僻路走回,奏知李穆王:“殷元帥並二國借兵,盡被楊門女將剿滅殆盡;即日人馬長驅來取連州。”穆王聽罷,神魂飛墜,拍案悔曰:“早不聽柯丞相之言,致有今日之禍。”道未罷,傳報:宋兵將連州城團圍三匝,水泄不通。穆王下令眾部落,嬰城堅守,與文武商議迎敵之計。柯自仙奏曰:“宋兵聲勢甚盛,我之大將盡皆授首,今日那個敢再戰?”王未應,忽珠簾後一人進曰:“小妾願部眾以退宋兵。”眾視之,乃王長女金花公主也。穆王曰:“只恐汝不是宋人之敵。”公主曰:“兒幼年曾學武藝,何倒自己志氣?兒若與之交鋒,自有方略破之。”王允奏,即付兵二萬。公主得命,次日,部眾開西門出戰。 第五十回 楊宗保平定西夏 十二婦得勝回朝 卻說金花公主來到城外,正遇宋女將楊九妹,兩陣對圓。公主謂曰:“宋兵不識時勢,深入吾地,作急退去,免遭屠戮。”九妹怒曰:“該死之賊1猶不納降,尚敢來爭鋒那?”即舞刀躍馬,殺奔番陣。公主舉槍迎戰。兩騎相交,斗經數合,九妹刀法漸亂,敗陣而走。公主奮勇追來,城上喊聲大振。楊七姐看見公主追逼九妹,緊急挽弓,一矢射去,可憐金花一命歸冥。宋兵竟進。番眾死者無數,只走得一半入城,報知穆王金花公主被射死陣前。穆王槍惶無計,寢食俱廢。 越二日,宋兵攻城危急,武將張榮奏曰:“主公勿憂。城中兵馬尚有四萬,糧草可應一年;且宋兵雖盛,遠來運餉不給。臣願率所部出城一戰,若使能退,乃主上之福;若不能勝,君臣嬰城而守,亦長計也。”王允奏,即令張榮出兵。張榮,羌落人,極有勇力,使一柄大杆刀,上陣如飛,軍中號為“鐵臂將”。是日領了主命,次早率眾二萬,出城迎戰。 南陣中一員女將,當先出馬,乃單陽公主也,大叫:“番蠻尚不獻城,猶來抗敵那?”張榮更不打活,舞刀縱騎來迎。兩馬相交,戰未數合,張榮佯輸,繞城而走。單陽公主盡力追之。張榮較其來近,轉身一刀劈下。公主眼快,側身躲過,其馬跌倒在地。卻得杜夫人連忙撇起飛刀,看準張榮砍去,中其左肋,死於馬下,番兵被殺死無數,乞降之聲,震動原野。此真見楊家女將互相救應之能也。有詩為證: 城下英雄勢力爭,一時失算倒前征。 敵人莫保須臾死,方顯楊門互救兵。 卻說番眾於城上望見張榮戰死,報入城中。穆王憂憤無地,欲為自盡之計。左丞柯自仙奏曰:“宋君寬仁大度,降者無不膺爵,抗者自取滅戮。今宋兵堅屯城下,成敗已分,主公何不適使納降,獻上圖籍,遞年惟出貢物,尚不失為一國之主,此則大計也。如何效取兒女子態,自經溝瀆,以取笑於外人乎?乞我主審焉。”穆王沉吟半晌,乃曰:“宋運當隆,依卿所奏。”即令城上豎起降旗。次日,遣人資納降文書,詣宋營投進。 周夫人正坐帳中,與眾人商議西番納降之事,忽人報:番王遣使來議投降。楊宗保令喚入。使臣進帳前,道知其主納款之意。宗保猶豫未決。鄧文進曰:“西番乃遇荒之地,無用所在,眾類頑皮,難供使令;元帥正宜允其降,以彰聖上柔遠人之德也。”周夫人然其議,批回來書,與使臣回奏穆王。 穆王君巨大喜。次日,親率文武,開城迎接。楊宗保先進,見西番君臣拜伏道旁。宗保敬他一國之主,扶起,並轡入宮中。部落各各香花燈燭迎候。穆王端立於庭階請罪。宗保曰:“吾天子仁愛國君,今既歸降,若使傾心無二,必不失舊封矣。”穆王稱謝。 是日,宮中大開筵宴。周夫人率十二員女將並都尉繼入。穆王拜見畢,周夫人慰諭亦厚。眾將依次而坐,宮中大吹大擂,番官進食,番婦進樂,眾人盡歡而飲,夜深乃散。宗保安營於城裡,周夫人等屯紮於城外。 又越數日,傍境皆寧,宗保乃議班師,報於各營寨知道。眾軍得令,準備起行。穆王送宗保真犀帶二條,珍珠奇異之物無數。宗保只受其帶,余物留以進主。乃以陣上所捉將帥,俱令送還,惟有百花公主解人中原。是日,中軍離了連州,西番君臣送出十里之外而別。班師將士分作前後隊而回,軍威大振,四海欽服。有詞一篇為證: 蓋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兵乃兇器,戰為逆德,聖人之所不談,戈舜弗忍於用。茲者西番播亂,兵甲擾雄州之境;皇上震怒,旌旗出汴城之師,征雲冉冉,殺氣騰騰。連環寨壘,如山嶽之勢;輜重器械,猶魚鱗之多。金鼓鳴聲,車箱匝地,六師奮力以前,三軍鼓勇而斗。金山一戰,核下遭圍。敬烈閨中之寡婦,敢膺間外之重權。周女帥,運籌算於帷幄。楊七姐,破堅陣於山前。斬將麾旗,獨羨單陽公主。呼風喚雨,最雄杜氏夫人。馬賽英,有爭先縛捉之能。耿金花,多救應砍所之力。運雙刀,黃瓊女軍中獨勝。開的矢,董月娥塞下無雙。鄒蘭秀,槍法取番人之首。重陽女,飛刀梟敵將之頭。孟四娘,英雄莫及。楊秋菊,氣勢超群。穆氏桂英,施百步穿楊之箭。八娘、九妹,懷圖王霸業之機。天生豪傑,地聚精靈。干戈西指,束天神倒旗喪命;貔貅齊進,殷元帥跌馬亡身。屠部落,如殘雲迅掃;斬蠻丑,如病葉辭柯。番王納款,邊境爭迎。班師唱楊柳之哥聲,回旅敲金鞍之響鐙。於戲盛哉!宋運休明,名播萬方之威武;楊門奮勇,世稱千載之英雄。 行程數日,已望汴京不遠。宋之君臣預聞捷音,帝先着柴王一班文臣出郭迎接。宗保望柴玉來到,下馬候問。柴玉近前,手攜上馬,並轡人城。 翌日,乃朝見真宗。真宗面慰之曰:“卿為朕遠涉風塵,成功不易。”宗保頓首奏曰:“臣賴陛下洪福,平定西番,已取圖輿以歸,屬州十四,縣二百,戶口一萬八千,租賦四百石,珍奇異物三十餘車。”帝顏大悅,以所獻俘俱發無佞府處置。因謂侍臣曰:“楊門女將,俱有功於朝廷,朕當論功升賞,以旌其忠。”柴玉曰:“此國家之盛典,理合頒行。” 帝遂下敕,加封楊宗保上柱國大將軍,呼延顯等俱封典禁節度使,周夫人封忠國副將軍,八娘、九妹等俱封翊運副將軍。井令有司於內庭設大宴,犒賞征西將士。詔旨既下,楊宗保等再拜受命。是日,依班列坐,君臣盡歡而散。 次日,宗保謝恩回無佞府,與周夫人等參見令婆。令婆不勝歡喜,遂以百花公主配與楊文廣為室。時文廣一十五歲也。令婆分付設慶賀筵席,與眾媳婦解甲。眾婦依次坐飲,至夜分乃散。惟有令婆恩典,宣待楊文廣徵服南方,而後受封也。 自是,四方寧靖,海不揚波,宋室太平可望矣。 楊家將 (1) 楊家將 (2) 楊家將 (3) 楊家將 (4) 楊家將 (5) · *** 小說目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