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宋名臣辞官解印 萧太后议图中原 却说太宗尝以后事决之赵普。普曰:“先帝既误,陛下岂容再误?金匮之盟,未可全执。”于是太宗遂有立于之意。至是,偶沾重病不起,召寇准、八王等入瞩后事。帝曰:“先帝以天下付朕,掌理二十二年矣。今当以此位还于八王,庶不违皇太后之命。”八王奏曰:“陛下皇子长成,人心所属,谁敢有异议?惟陛下善保龙体。臣决不愿为君,须与七王为正。”太宗良久问寇准曰:“卿且言孰可付神器者?”准对曰:“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宫,不可也;谋及近臣宰辅,亦不可也;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而立之。”太宗乃曰:“既八王不肯为君,当以元侃主社稷。”准拜贺曰:“知子莫若父。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太宗又谓八王曰:“朕此病莫保,卿善辅汝弟。先帝尝言:‘当代代有谗臣,以乱国政。’今赐汝铁券头免死牌十二道,若遇奸臣当国,得专制之。且杨业有子延昭,此人必能定乱,须重用之,勿弃也。”八王拜受讫。俄而帝崩,寿五十九岁,时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后人《咏史诗》曰: 混一中原志亦勤,堪称美政化维新。 苍天若假当年寿,竟使黎民望太平。 太宗笃前人之烈,成未集之勋:混一中原,并包四海,中外宁谧①,偃②武修文,礼乐文章,焕然可述。时既晏驾于万岁殿,众文武乃立七王元侃即位于福宁殿,是为真宗皇帝。群臣朝贺毕。尊母李氏为皇太后。命中官奉太宗灵枢于偃陵。封王钦为东厅枢密使,谢金吾为枢密副使,进八王爵为诚意王,其余文武,升职有差。 次日,参知政事宋琪奏曰:“臣蒙先帝之恩,在位已久,无益朝廷,乞陛下允臣解职归乡,不胜感激。”真宗曰:“朕初即位,正赖卿等相扶,如何便舍朕而去?”琪曰:“朝廷清贵无数,区区微臣,何足念哉?”帝见其意真切,遂准奏。宋琪辞帝而归。越数日,吕蒙正、张齐贤等,封章迭至,各称辞官解职。帝俱允之。自是朝廷重事,专委枢密使王钦所理。 却说八王趋朝而出,忽一人拦住车驾,喊冤告状。八王问曰:“告状者是谁?”其人哭曰:“小人胡银匠之子。日前父亲被新王召入府中打造鸳鸯壶,欲以谋害殿下。数日不出,被王枢密恐外人知觉,谋死于府中。小人有冤无处诉,只得投殿下作主。”八王听罢怒曰:“日前斟酒之际,吾意亦猜至几分。当时惟见王钦在旁调度是事,不想起此毒意也。”乃令左右接过状纸,取黄金十两与告状人而去。 八王复命回车驾入朝,正遇着王钦与帝在便殿议事。八王直前奏曰:“臣于午门接得一纸冤状,告称王枢密私谋胡银匠。臣已准理,特来奏知陛下。”真宗听罢,大惊,乃曰:“王钦常在朕旁,那得此事?王兄勿听奸人之言。”八王笑曰:“谋杀胡银匠,本为臣之故也。臣以忠心待陛下,陛下何用疑心,听信谗言,要害自家骨肉?若非太祖皇帝有灵,社稷何如?臣若有意为君,不到今日矣。”王钦忙进前奏曰:“八大王以势压臣,故来于此说词,岂有谋杀人命,往日不告,而待陛下已立大位,敢向午门谤天子耶?”帝未答。八王大怒,抽出金简,望王钦劈面打去。王钦躲避不及,正中鼻准,血流满面而走,八王一直赶去。真宗忙下金阶劝救曰:“万事看朕之面,饶他一次。”八王乃住步,指王钦骂曰:“汝若再为恶,吾即诛之,今姑缓汝之死!”言罢,愤怒而退。 王钦乃伏于帝前请死。真宗曰:“八王先君爱臣,朕且让之,何况于汝。今后凡事但宜避之。”王钦顿首辞去。归至枢密府中,深恨八王,欲思报怨之计。乃修下密书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入幽州见萧后,奏道:“宋朝太宗晏驾,新王即位,朝中无甚良将。若发遣人马入寇,则中原可图。”萧后得奏,与群臣商议。萧天佑奏曰:“耶律休哥屯兵云州,屡请举兵伐宋。既宋朝遇丧,正宜乘其无备,一举可以成功。”道声未罢,卷帘将军土金秀出班奏曰:“宋君善能用人,边庭帅臣,皆是雄虎之将。王钦所言,未见的实。若即举兵南下,难定输赢。臣有一计,能使宋朝献纳山后九州之地,与陛下掌管,不劳兴军众也。”后曰:“卿有何计?”金秀曰:“陛下今可遣人资书一道,与宋朝通知:臣与麻哩招吉、麻哩庆吉部五千骑,于河东界,约与宋人比试。臣之箭法天下无双,招吉善枪,庆吉善刀。若宋朝知此消息,定选一武艺出众者,来与臣等放对。果是臣之对手,则迟数年征伐;如对臣等不过,则知宋朝无人,那时陛下御驾亲征,直抵汴京,来之江山不难夺矣。”萧后闻奏大悦,即遣使臣赍书,径赴沛京,进上真宗。书曰: 幽州君后萧,书奉大宋皇帝陛下:兹者孤闻贵朝有丧事,未及吊慰,负罪负罪!近因通好之议,自古为美。往年兵革不息,民遭苹毒,孤甚悯焉。今特遣驾下小臣二员,于晋阳分界,与宋之君臣会猎一番;且讲息兵之由,早定封疆,庶免边衅日生,军士震骇。千载之遇,惟国君留意焉。 真宗得书,与群臣商议。寇准奏曰:“观萧后来书,词倨气傲,多是邀陛下观兵之意。逆料北之来将,不过试刀箭而已。堂堂夫朝,岂无故手哉?须下圣旨,选有文武充足者,与之会猎。”真宗曰:“先辈良将,已皆老迈。惟杨业父子,尚有杨郡马在,先帝曾遣使于郑州调回,至今未见消息。其他帅臣恐不能胜来将也。”准又奏曰:“陛下当再遣使于郑州征取。”帝允奏,仍遣中官赍敕旨,径诣郑州寻访,不知下落。郑州太守因言:“先帝曾赦取回朝去了。”中官只得复命,奏知真宗。 真宗忧闷累日。八王奏曰:“臣往无佞府察探动静如何?”帝曰:“此系紧关大事,兄宜用心体探。”八王即日出朝,来到无佞府,见令婆与太郡夫人,访问杨郡马消息。令婆曰:“六郎犯罪,发配郑州,再不见回来。殿下今日寻讨,老妾诚不知也。”八王曰:“新主在位,既有赦文召取,当令投赦人朝,而与国家出力,何必匿隐?”太郡曰:“尚容改日,待令人于郑州跟寻,来见殿下也。”八王会其意,遂辞却令婆,回朝奏知:“实不知郡马下落。” 真宗闻奏,正忧虑间,边臣急奏:“辽兵于晋阳屠劫军民,甚为深忌,乞陛下早议定夺。”真宗问曰:“文武中谁堪此行者?”寇准奏曰:“禁军教练使贾能,文武足备,可称是职。”帝允奏下敕,以贾能充亲军使,带领骑兵一万,同寇准赴晋阳会猎。贾能即辞帝离汴京,望河东而进发。是时,无佞府密遣人缉探,得官军起身消息,来报杨令婆。令婆与六郎议曰:“贾教练非辽将之敌。国家新立,我儿只得赴难。”六郎曰:“母亲不说,儿有意久矣。更得一人相助尤妙。”道未罢,八娘、九妹进曰:“我二人陪哥哥同往。”六郎曰:“汝等女流也,如何去得?”八娘曰:“姊妹装作从军而行,人所不觉。”六郎依其言,即日辞令婆,带二妹赴晋阳。不题。 却说辽将上金秀,于河东地界立起一大营,朝夕劫掠边民,纵乐饮酒。忽报宋兵将到。金秀听得,即与麻哩招吉等议曰:“我量宋人无杨家父子,则他将不足惧矣。若遇比试之际,当要用心,以慰吾主之望。”招吉曰:“使平生之所学,务要大胜宋人而归。”金秀下令已定。 次日,于平川旷野,立起红心;将所部之军,分布齐整。遥望见正南旌旗闪烁,杀气连天,宋兵已到。两阵对圆。对面辽将土金秀,全身贯带,立于门旗之下,上首麻哩招吉,下首麻哩庆吉,三匹马齐齐摆开。宋阵中寇准先出。贾能戎装,立于阵后。寇准曰:“汝幽州自为君后,华夷有限,何故屡次犯境,扰我生民?”土金秀答曰:“吾主以宋帝新立,欲与晋阳会猎,将议息兵之盟,宋君如何不自来耶?”寇准厉声曰:“今新天子即位,皇风披振,无不仰服,特与文武论治尚且不暇,宁有隙时与汝等会猎乎?”土金秀语塞。 第二十二回 杨家将晋阳斗武 杨郡马领镇三关 却说左翼麻哩招吉,挺枪跃马,跑出阵前叫曰:“宋将有勇者出马比试,勿徒讲口。”道未罢,寇准背后二将应声而出,乃大将贾能,舞枪纵骑,绕出阵来,喝声:“吾与汝比试。”而下各按住营寨,金鼓齐鸣。麻哩招吉与贾能,在战场中斗上十数合,不分胜败。招吉枪法精熟,贾能终是惧怯。辽将用赚敌之计,佯输走人本阵。贸能拍马追之。未及辕门,被招吉回马一枪,刺落地下。番兵大振,宋兵尽皆失色。 招吉欲冲宋阵,宋队中走出一女将,乃八娘也。跳上青骢,出与招吉交锋。斗不数合,八娘抛起红绦,将招吉绊于马下。宋军一齐向前捉住。寇准大喜,便问:“女将是谁?”八娘下马答曰:“妾乃杨令公长女八娘也。”准曰:“将门之女,亦劲敌矣!”因令记功官录其名字。 土金秀见折去招吉,大怒,正待出马,麻哩庆吉一骑跑出,向前曰:“杀兄之仇,如何不报?”抡刀要来比试。宋阵中牙将赵彦,亦舞刀还战。二人战上数合,赵彦力怯,拨回马便走,麻哩庆吉直逼入中军。宋队中走出一少年女将,乃九妹也。舞刀跃马,抵住追将。二人斗上二十余合,九妹挥起杆刀,喝一声,劈庆吉于马下。正是: 徒恃英雄来斗武,不期鲜血染红尘。 九妹既斩了庆吉,下马来见寇准,道知名字。准曰:“杨家尚有汝等在,实朝廷之福也。”仍令记录其功。 番将土金秀跃马出曰:“谁敢再来比箭?”宋骑将杨文虎出曰:“我来与汝较射。”土金秀先拈弓搭箭走马,指定红心射去,三箭皆中。众人喝采。文虎亦走马,连放三矢,止有一矢中红心。金秀曰:“汝输我二矢,当以捉将还我。”文虎曰:“箭法虽输与汝,敢来斗武乎?”金秀怒曰:“待斩此匹夫,以与庆吉报仇。”即绰方天戟,便来交战。文虎舞斧迎之。两马相交,未及数合,文虎左臂被戟所伤,负痛跑马而走。土金秀怒声如雷赶来。 宋军中恼了杨六郎,绰枪上马,迎住番将交锋。土金秀力不能敌,回马叫曰:“宋将且缓斗武,先与汝比箭。”六郎按住枪笑曰:“汝之箭法有甚高处,敢在军前夸大口耶?”因令左右取过硬弓,马上一连三矢,并透红心。观者无不称赞。六郎曰:“汝莫想要射,试看能开得此弓否?”从军传递与上金秀开之。金秀接弓在手,睁目咬牙,尽力扳扯,不动半毫。乃惊曰:“能开若是硬弓,真神人也。”宋军一连胜却番将,威声甚盛;辽兵垂首丧气,只待要走。寇准出阵前扬言曰:“今捉得斗将,且把还汝。归见萧后,休得妄生边患,天兵一至,屠汝辈无遗类矣。” 因令解麻哩招吉回北营。土金秀羞惭无地,部军径回大辽去了。后人有诗为证: 气势南来恃勇雄,一时失计斗酣中。 军前自有杨家在,为辅皇朝建大功。 只说寇准召杨郡马入军中,甚加慰劳曰:“今日若非将军等助阵,险被番人所辱。可随我入朝,见帝面奏,以封公职。”郡马拜谢。准即日下令,拔营回汴京,入见真宗,奏知:“已得杨家兄妹等斗胜番兵而回,诚赖陛下之洪福也。”真宗闻奏大悦,下诏宜杨延昭上殿,面谕之曰:“卿父子忠勤国家,先帝称羡不已;今尚有汝在,足为边境捍蔽①也。”延昭叩首请罪。真宗问准:“当封延昭何职?”准曰:“高州缺一员节度使,陛下可封此职。”帝允奏,颁旨封杨延昭为高州节度使。 六郎得旨,辞曰:“臣父子有败兵之罪,蒙陛下赦臣不死,恩亦厚矣,安敢受官爵哉?”帝曰:“先帝在日,尚要族表汝父子;今又有退番将之功,当受实赏,何必辞焉?”郡马力请曰:“既陛下赐臣之官,情愿受佳山寨巡检之职,节度使诚不敢当。”真宗曰:“卿居节度,则可与同列齐名;巡检卑陋之官,卿何愿为是职?”延昭奏曰:“臣为巡检有二便:一者,闻彼处有几员好将,臣欲招而用之;二者,佳山乃三关冲要之地,与幽州隔界,欲往把守,使番人不敢南下。故愿居是职也。”真宗闻罢大悦曰:“卿真忠义臣也。”即允其请。着东厅王枢密发军兵与郡马,赴佳山寨镇守。郡马谢恩而退。 王枢密承旨,到府中拨应军兵三千,尽是老弱不堪战阵之人,付与郡马。郡马怒曰:“朝廷以佳山寨近番兵地界,着我镇守,如何尽拨此无用军人随行?”时军中有岳胜,齐州人,武举出身。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军中号为“花刀岳胜”。因见六郎道众士卒老弱,乃出军前叫曰:“将军是将家出身,欺天下无敌。今日敢来比试么?”六郎曰:“我先与汝斗武,然后赛刀。”言罢,绰枪跃马,出辕门溺战。岳胜披挂齐备,提刀纵骑来斗。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七十余合,不分胜败。六郎叹曰:“此人刀法纯熟,勇力过人,真烈丈夫也。”岳胜愈斗愈劲。六郎佯败,跑出赛场。岳胜曰:“待擒此匹夫,以抑其夸。”即骤马追之。不想六郎所乘,走得慌忙,前蹄已失,将六郎掀翻在地。岳胜挥起钢刀,连盔劈下。忽一声响处,六郎头上现出个白额虎,金睛火尾,突来相交。岳胜惊惧半晌,即跳下马,扶起六郎曰:“小将肉眼不识神人,望本官恕罪。”六郎曰:“君可同吾赴佳山寨,共建功勋。”岳胜曰:“小将情愿以所部伏事本官。” 六郎得了岳胜,不胜之喜,回无佞府辞令婆、太郡而行。令婆问曰:“汝父为代州刺史,汝为佳山巡检,岂不有辱先人乎?”六郎曰:“吾非好为此小官,今值国家多事之秋,佳山寨实近番之地界,今儿子此处立功,足可以显能也,何必居清要之职哉?”令婆然其言,即备酒送程。六郎是日领了令婆酒席,宿过一宵。明日,望佳山进发。时值二月光景,路上风和日暖,百花竟开。但见: 酒旗开处行人喜,芳草丛中去马嘶。 六郎众人一路无词。不日来到佳山寨,原有官军俱来迎接。入帐中,称贺已毕。六郎下令曰:“今朝廷以辽兵屡寇边界,此处实控幽州咽喉,汝众人各宜整饬戎伍,谨守烽堆,勿使敌人窥伺。用命者,则有重赏;退缩者,以军法从事。”众人领命而退。 次日,岳胜因出寨闲行,遥见对面一座大高山,树木苍肌林峦叠翠。乃问土人曰:“前面那一座峻岭,是何所在?”土人答曰:“将军休问那里,说起来胆亦惊破。”岳胜曰:“莫非有猛兽乎?”土人曰:“比猛兽还狠百倍哩。”因指曰:“走过转弯,一山过去,有胡材涧。倚山有可乐洞,洞有寨主,姓孟名良,邓州人氏,使柄大锁斧,无人敢敌。聚集数百人,专一打官劫舍。那一个敢正视其山?”岳胜听罢,归见本官,道知其事。六郎曰:“吾久闻此处有勇士孟良,若得此人归顺,诚壮此寨威风。”岳胜曰:“小将轻骑前往,哨探一回,徐定擒捉之计。”六郎依其言,即遣岳胜前到可乐洞。 正值孟良部下刘超、张盖与众哆罗,各将全银缎匹,在洞中赌赛。岳胜拴住马,佩短刀入侗中,大喝一声。刘、张惊疑官军来到,各四做奔走。岳胜近前,一连砍死十数喽罗,尸横倒地,流血惊人。岳胜曰:“不如留下姓名,报与他知,好来寻我。”即蘸血大书于壁上曰:“寨前列枪刀,洞口布旗帜;杀了你家人,便是杨六使。”岳胜题罢,径上马回佳山寨去了。 却说孟良归至洞中,见杀死十数人,大惊,问手下:“是谁到此?”众喽罗对曰:“适有少年将军,单骑来到寨中。众人疑是官军,不敢与争,被其乘虚杀死十数人。临去,留血字于壁,大王看之便知端的。”孟良看壁上所题,乃曰:“吾闻杨家有名之将,来日与他放对,定报此仇。” 却说岳胜回见六郎,道知杀死部下,并血书题壁之事。六郎曰:“孟良若知,必来厮闹。汝等须防备之。”道声未罢,忽报:“孟良于寨外讨战。”六郎即与岳胜部众二千,出寨迎敌。遥见孟良生得眉浓眼大,人物雄壮,果是好员将家。六郎马上谓之曰:“君有堂堂之貌,何不纳降于我,同把番界,立功朝廷,图名目于后世,岂不胜于为寇哉?”孟良怒曰:“汝父子八人,弃河东而归中原,今皆作无头之鬼。我在此处,与汝无冤,何故杀我部下,而来相扰那?若胜得手中利斧,则降于汝。不然,捉归洞中,取汝心肝烹酒,为众人报仇也。”六郎大怒曰:“无端匹夫,辱人太甚!”即挺枪径取孟良。孟良舞斧交还。 二人力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六郎佯输,绕平原而走。孟良激怒,拍马追之。岳胜当中冲出,又战数合。六郎见岳胜敌住盂良,按住枪,拈弓架箭,射中其马,将孟良掀跌于地。众军一齐向前捉住,押赴寨中,来见六郎。六郎曰:“汝已被吾擒,肯降伏否?”孟良曰:“汝暗箭伤我坐骑,误遭汝擒,如何伏耶?”六郎笑曰:“汝既不伏,吾放汝去何如?”孟良曰:“汝若放我回去,必再整顿部下,与汝决胜负。若能擒吾,方肯伏也。”六郎曰:“只今便放汝去,纵能走归天上地下,亦能擒之。”随即放起,令人送出寨外而去。 第二十三回 樵夫诡计捉孟良 六使单骑收焦赞 却说孟良去后,岳胜曰:“孟良贼之渠魁,今幸成擒,本官何以放去?”六郎曰:“吾与此人连斗数十合,武艺不弱,心甚爱之;且今英雄难得,吾欲他心服,收为部将,非徒捉之而已。汝等试看,孟良不久又被我所擒也。”岳胜曰:“彼今此去,必再整众来战,本官用何计捉之?”六郎曰:“孟良勇力虽有,终是寡谋。离此佳山之南五里,皆峻岩峭壁,无路可行。汝引骑军二千,于此埋伏。敌人若进其中,然后绝其回路,吾自有计较在也。”岳胜引兵去了。又唤过健军五人,分付曰:“汝几人先往山谷,装作樵夫。待敌人间路之时,汝等便如此如此答应。”军人各领计而行。 六郎分遣已定。人报:孟良引众于寨前索战。六郎即披挂上马,出寨高叫曰:“今汝用心交锋,若再被擒,更无轻放之理。”孟良曰:“此来定报昨日之辱。”言罢,舞斧纵骑,直奔六郎。六郎举枪迎之。二人战上数合,六郎拨回马,望山路而走。孟良怒曰:“汝复能以箭射我乎?”径骤马追之。六郎且战旦走,赚孟良赶至山谷,故作慌张之状,头盔堕落,因弃马缘山逃奔。孟良性如火烈,亦下马绰斧赶去。转过山拗,不见了六郎。良惊曰:“又中其计矣。”连忙杀出。忽岩后一声鼓响,岳胜伏兵将谷口紧紧把住。孟良见有伏兵,迤俪投西,入山谷,依小径而走。见山岭有四五个樵夫,良问曰:“此处还有路透得那里?”樵夫道:“岩上却有小路出得胡材涧。”良曰:“汝众救得我,愿以金珠相谢。”樵夫曰:“本欲相救,但恐将军不从。”良曰:“只图有生路,如何不从?”樵夫将麻绢一条垂下,曰:“将军把此绳系于腰间,我等齐力吊将上来,将军便可以脱矣。”良心中自忖曰:“事急且相随,权从其言,未为不可。”便双手接过绳头,拦腰紧系。众人并力扯至半岩,将绳缠缚大藤,不上不下,停而不动。良叫曰:“何故只在半空,不复吊上?”樵夫曰:“将军少待,且待吾邀众人来。”孟良听罢,忧疑无定。 一伏时,六郎引岳胜等都到岩上,叫孟良曰:“此一番在天上捉汝,还不伏乎?”良曰:“汝诡计算我,非战败之罪。要杀便杀,决不心服。除非和你大战一场,阵上擒得我时,方才心死,然后归降。”六郎曰:“且放你去,必要地下捉汝,毋得再悔。”即令军人,依前放下孟良去了。 六郎与岳胜等归至寨中,商议曰:“孟良被吾连擒二次,彼今不敢再战,必来劫寨。此回捉之,看他再有何辞?”岳胜曰:“本官奇谋妙什,非他人所能及,只恐其不来也。”六郎曰:“准定今夜至矣。”因令众人于帐前掘下地坑,可深五六尺,上用浮木铺定。着军士远远埋伏,只留八九人藏于帐前,候敌人中计,即出擒之。众人依令而行,整顿齐备。 是夕,六郎独坐于帐中,秉烛观书。将近二更左侧,孟良果部军士悄悄来到佳山寨。遣人缉探,回报寨中军人各安歇去了。孟良喜曰:“今番报其仇矣。”径到寨边,着手下停止于外,自轻骑杀入帐中,见六郎隐几而卧,更无一人。孟良手提巨斧,乘力向前,喝声:“六郎休走!”举斧未落,忽一声响处,孟良连人带马,陷人上坑中。帐前健军一齐抢出,用搭钧擒住。孟良带来都下二千余人,被军士围裹将来,不曾走得一个。众人押过孟良,六郎谓之曰:“量君见识,不出我神机。放汝回去,在意招集人马来战。”围令左右放之。孟良曰:“我虽为贼,颇知礼义,只缘顽性未除,蔽却本来羞耻。将军神人也,我安敢不伏哉?情愿倾心以事本官,无他念也。”六郎大喜曰:“君若肯归顺于我,久后终得好名目矣。” 次日平明,孟良禀过六郎,回本寨召集刘超、张盖、管泊、关钧、王滇、孟得、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共一十六员头目,都来归顺。六郎于寨中摆设犒军筵席,与岳胜等欢饮。 酒至半酣,孟良曰:“离此六十里,有芭蕉山,地势极恶。内聚强人,专一劫掠放火,官军无奈他何。为首乃鸦州三元县人氏,姓焦名赞,生得面如赤土,眼若铜铃,四肢青筋突起,遍身肌肉,块垒无数,使一柄浑铁锤,万夫莫近。若得此人来降顺,尤为吾党生色。”六郎听罢,欣然起曰:“吾当亲赍空头官诰,招来为将。”孟良曰:“此人至顽,本官不可轻往,须部众而去。”六郎曰:“吾以诚信待人,何以兵为哉?”是日酒散,已交三鼓。 次早,六郎令岳胜等守寨,自引骑军三人,单马来到芭蕉山。将近山隘,隘口坐着一人,形容古怪,似樵夫装束。六郎问曰:“此处是芭蕉山否?”其人起身答曰:“汝是何人,单马来此?”六郎曰:“小可姓杨,名延昭,杨令公第六子也,近授佳山寨巡检。闻此处有焦赞,勇力无双,我特来相招为将。”其人曰:“君要寻焦赞,吾素相识,君可随我来,引汝见之。”六郎喜不自胜,即同其人进入山中,但见石壁巍峨,树林丛杂。将近洞边,其人曰:“汝且停待于此,我先人通报。”六郎允诺。其人进洞中,一伏时,走出数十喽罗,将六郎捆缚了,捉入洞去。 六郎见上面坐着一人,正是方才引路者。那人笑曰:“我焦赞未尝请汝,汝自来寻死,复有何词?”六郎颜色不动,厉声应曰:“大丈夫视死如归,凭汝如何处置。”焦赞曰:“吾啖着多少好汉心肝,罕见汝一个乎?”即令手下吊起,亲自下手开剥。正待举刀,忽六郎顶上冒出一道黑气,气中现出白额虎来,咆哮掉尾。焦赞大惊曰:“原来此人乃神将也。”即使叫手下放宽吊索,亲解其缚,纳头便拜曰:“小可不识神人,情愿归顺。”六郎曰:“君若肯归于我,不失官职,胜于为寇多矣。”乃取过空名官浩,付与焦赞。 焦赞大悦,令手下都来拜见,分付备设筵席相待。六郎正待饮时,忽洞外喊声大振,金鼓不绝,人报入寨中。六郎出洞视之,乃岳胜、孟良一起。众人见着六郎,乃各下马相见,因说从骑回报,本官被贼人所捉,特来救取。六郎道知收伏焦赞之事。众人皆悦,入洞中依次序而坐,尽欢畅饮。次日,六郎率众人离芭蕉山,焚其巢洞,径回本寨而来。后人以六郎连收三员勇将,有诗赞曰: 天下英雄角逐秋,一时豪杰总归投。 三关兵马中原盛,威震番庭志气酬。 却说杨六郎招伏三员大将,遣人申报朝廷,欲求定封,以安其下。真宗得奏,与群臣商议。寇准奏曰:“延昭既招伏群寇,陛下当允其请。”帝准奏,乃遣使责敕,加封延昭为镇抚三关都指挥正使,岳胜、孟良、焦赞以下一十八员并授指挥副使。诏旨既下,使臣领命,径诣佳山寨传宣。六使与众人拜受命讫。款待朝使已回,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来到。自是壮勇并集,兵马强盛,于关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从此番人畏服,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使在寨中与众将赏月饮酒,怎见得中秋好景?有前人《念奴娇》词为证: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字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形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中,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翩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是夜,酒至半酣,六使于席上谓岳胜等曰:“吾父子八人,自归大宋以后,与北番世仇。我父令公,因爪州之战,丧身于胡原谷,当时暂埋骸骨于李陵碑下。每欲遣人取回,葬于先莹(莹(ying,音盈)——坟墓。)少尽人子之道。奈无心腹之人,代我前去,心常快快,不知何日得伸此志也。”岳胜曰:“本官此意,诚乃大孝至情。争奈番兵阻道,四下皆贼敌,难以亟取;须迟缓数年,则可计较。”六郎因潜然出涕,遂撤席而散。 时孟良因听本官席上所言,自思曰:“我蒙三次不杀之恩,今日要人出力,所在无一人敢承其志者。不如乘今夜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骸骨而归,少报本官之万一。”孟良准备已定,不与众人知道,径望胡原谷而去。 次日平明,寨中不见了孟良,众人报知六使。六使大惊曰:“昨日席上饮酒,今日却缘何不见?”岳胜等曰:“孟良终是贼性。莫非逃奔他处,不与本官知道?”六使曰:“我观孟良,其性虽粗,志如金石。既降于我,宁肯私奔他适乎?”众人狐疑未定,六使亦闷闷而已。 第二十四回 孟良智盗骕骦②马 岳胜大战萧天佑 却说孟良装作樵人,来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下落。忽遇一老番平经过,孟良作番语问曰:“此处有杨令公骸骨,今缘何遗失无存?”番人答曰:“一月之前,幽州萧娘娘已令人掘取,迁葬于红羊洞去了。”孟良听罢,思忖曰:“专来干此功劳,若不得骸骨,亦难以回去,不如径入幽州,徐图计较。”遂假装番人,望幽州而行。 ②骕骦(sushuang,音素双)——一种良马。 数日之间,将近其境,遇见一渔父来到。孟良问曰:“汝要入城否?”渔父曰:“赶明日献鱼,如何不入城?”孟良曰:“献甚么鱼?”渔父曰:“八月二十四日,乃萧娘娘寿诞,例当进献鲜鱼奉贺。今朝是二十三日,明日侵早要进。”孟良听罢,暗喜曰:“中我计矣。”乃曰:“我番帅喂马者,亦要入城,当与公同往。”渔父在前,行不效步,孟良抽出利刃,将渔父一刀杀死,撇了尸首,剥下渔人衣服、牙牌穿戴着,提鱼在于,径入城中。守门番军见孟良称说贺寿者,搜检牙牌是实,径放他进。 次早,萧后娘娘设朝,众文武称贺毕。阍①门大使奏曰:“今有黄河渔户进上鲜鱼,未敢擅入。”萧后下旨,召入金阶下。孟良献上其鱼。后曰:“此鱼比往年小,鳞又不新鲜,如何敢进于我?”孟良奏曰:“臣每年进者虽大,皆非美味。此鱼极是难得,近日于河中网取,养之池内数日,盖因天气乍热,其色不鲜。然滋味实与凡品不同,请万岁试尝之,便见端的。”后喜而笑曰:“言之有理。汝且退,须待过却圣节,各员役一同赏赐,然后回家。”孟良喜不自胜,拜辞而出。萧后令有司官排下筵宴,赏赐在廷文武。是日,宫中大吹大擂,丝竹和鸣,君臣尽欢而饮。前人曾有《西江月》词为证: 断迢一生惟酒,摒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防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这拦。杯行列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群臣夜静乃散,次日,众臣趋朝谢宴毕。忽近臣奏知:“今有西凉国进贡中朝骕骦良马一匹,路经幽州地界,被守官夺得送来,”萧后命牵进其马,视之,果是好匹骏骑: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四蹄立处,高有六尺。后曰:“此马果是难得,”下命有司,用心喂养,以备出入。有司承命牵出。不题。 孟良闻此消息,密往厩中视之,称赞不已。自思:“先偷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径抽身来到红羊洞中,旷野所在,见一土墩,旁有小碣,上写了“令公冢”。盂良待至昏黑,掘开家墩,下有石匣安贮。孟良解了包袱,开匣取骨,包藏停当,忙走出洞中。却被番人捉住,搜检包裹,问曰:“汝是何人,敢来做此勾当呀?必是宋朝细作。汝从何处发掘而来?”孟良位曰:“小人不是细作,乃渔父矮张也。日前献鱼上朝庆寿,蒙太皇敕旨,留我父子赐宴。吾父因见皇封御酒,多吃了几杯,不料醉死。路途遥远,只得将尸首焚化,带取骸骨归葬。岂有细作,敢来此处寻死?”言罢哭之甚哀。番军信其言,遂放之,令其速走。 ①阍(hun,音昏)——宫门。 孟良得脱,急归至驿中,将骸骨藏好。次日,带些毒药,复来马厩边,见番人正值煮豆喂养。孟良袋作番人一般,近槽边撒下毒药,径回去了,其马中着毒药,即时不食。喂养军人报知司官。司官急奏萧后知道。后曰:“此马不食,莫非汝等调养失宜之故?”司官奏曰:“贵相良骏,本难调护,既不食,必有病。乞陛下圣旨,召募有能医治者,重赏以爵,或得识其性者,用之保护,可万全矣。”萧后允奏,即出下榜文,招募善能医马之人。 旨令既出,孟良听此消息,思曰:“此计若成,带得此马献君,诚此来之大功也。”径来揭取榜文。守军捉见萧后。萧后间曰:“汝能医治骏马那?”孟良曰:“臣即前日进鱼之人,亦晓医马。不消一二日,管保医好此马。”后曰:“汝若医得平复,当封汝重职。”孟良拜命而出。有司引良到厩里看视马病。孟良既到,细看,乃曰:“此马中毒已深,当急治其标,然后治其本。”有司然其言,原来盂良所放药沫,只是一味麻药。若教中了,即不能开口,便似有病。直至将麻药洗去,撒下香豆,那马立地吃尽。过了一宵,平复如初。 司官奏知萧后:“其马已平复无恙。”萧后大悦,即宣进孟良,谓曰:“医好良马,卿之功也。燕州缺一员总管,就封卿此职。”孟良谢恩。自思:“我本为此马之故,费却几多心力。总管非我所愿。”即生一计,奏曰:“蒙陛下深恩,赐臣官职。缘此马兀虫耳贵①初瘥,血脉未固,若不随宜调之,恐又再发,便难调治。当与臣带往州所,驰骋几日,方保无再发之虞。”太后曰:“卿言极有理。”因令将此马与孟良带往燕州而行。孟良得旨,叩首辞出,就往驿中取过骸骨,跨马跑出幽州,星夜逃回佳山寨而去。有诗为证: 骕骦良骥带将来,壮士奇谋亦勇哉! 本为忠勤能报主,临行又带令公骸。 逻骑报入幽州,萧后知之大惊曰:“却被奸人所算矣。”即遣萧天佑率轻骑五千追之。萧天佑得旨,部骑出幽州,如风送行云赶来。 却说孟良已离幽州二百里程途,望三关不远。回顾后面,尘土遮天,旌旗蔽日,知是番人追赶,急走至关口。早有哨军认得孟良,连忙报入寨中知道。六使闻此消息,急令岳胜、焦赞等出兵接应。岳胜部众前来,恰遇孟良走得汗流满面而来,叫曰:“后头番兵追紧,汝宜仔细。”岳胜曰:“汝先上关,我自抵住敌兵。”孟良径跑马入寨中去了。岳胜摆开队伍。 霎时,番帅萧天佑挺枪跃马而来,厉声大骂曰:“贼人盗我大辽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你残生。不然,踏上关来,寸草不留。”岳胜怒曰:“番蛮敢来相撩①兀虫耳贵(kuitui,音跬颓)——疲极而病。耶?即舞刀跃马,直取番将。萧天佑举枪还战。二人斗上四十回合。焦赞喊声如雷,率轻骑从旁攻入。番将前后受敌,势力不加,拨马走回。焦赞乘势掩之。北兵大败,自相躁踏,死者不计其数。岳胜等直追至擅州界上,乃收军回营,来见六使,道知杀败番兵之事。 六使既见孟良,又闻杀赢番兵,大喜,问孟良因何私往幽州?孟良将其本末详细道知。六使拜谢孟良曰:“既蒙大德,取还吾考令公之骸,即当与吾母令婆知道,然后安葬先莹;并将此马献与主上请功。”分遣已定,差人带领骕骦,径诣广京,进见真宗。 真宗得此良马,大悦,谓群臣曰:“延昭才守三关,近得捷音,收伏良将三员,今又夺得良马来献,其功不小,朕当重赏之。”八王奏曰:“杨郡马忠勤为国,陛下赏之实当。”帝径遣使臣,赍缎匹羊酒,前诣佳山寨,赏赐郡马。不题。 忽近臣奏知:“番兵寇打澶州,为边庭患,乞朝廷定夺。”真宗问曰:“番兵犯界,当令谁部兵退之?”八王曰:“澶州近三关地方,若敕郡马退敌,管教成功。”帝允奏,乃下敕,着杨六郎抵御北兵。使臣领旨,径诣佳山寨宣读。六使得赐缎匹羊酒,尽俵分①部下。召诸将议曰:“今番兵屯止澶州,近为边息,朝廷敕我等御之。汝众人当用力向前,不宜造次。”孟良进曰:“此患是小人惹来,我当率兵迎敌。”六使曰:“萧天佑北番名将,汝引兵先行,吾率众相应。”孟良领兵去了。又唤过岳胜谓曰:“汝引马军一千出关,俟战酣力乏,可冲阵击之。”岳胜引众而行。杨六使分遣已定,自领马军二千,随后救应。 飞骑报人番帅军中。萧天佑与耶律第议曰:“太后令旨,着我部兵来追贼人,今已走入关中,访得乃是剧②贼孟良也,今要来与我放对。汝众人各宜用力,取得马复回,主上必有重赏。”耶律第曰:“主帅不须挂念,凭我众人之力,务要成功而回。”天佑下令已定。次日平明,于平川旷野,排开阵势。宋兵摇旗鼓噪而来。孟良全身贯带,绰斧立于阵前,高叫曰:“番贼不即退去,必来丧其命矣。”萧天佑怒骂:“偷马之贼!尚敢来斗耶?”即举枪直奔孟良。孟良舞斧迎之。两下呐喊。 ①俵(biao,音鳔)分——按人分发。 ②剧——大。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番将耶律第提刀纵骑,冲出助战。忽山后一声鼓响,岳胜一军杀出。萧夭佑力敌孟良,岳胜战住耶律第,四将鏖战。天佑勒马佯走。孟良不舍,骤马追之,抡巨斧望番将劈面砍来。萧天佑金光灿起,斧不能伤。孟良大惊,跑马走回。番将复马杀来,宋兵披靡,四散逃走。岳胜部下先溃,抛了敌将,与孟良径奔关下。天佑见前面杀气连天,知有伏兵,乃收军还营。 孟良回至寨中,见六使,道知萧天佑之事。六使曰:“世上有此异事?吾明日亲上阵,便知端的。”着令陈林、柴敢守寨:岳胜率刘超、张盖先战;盂良、焦赞领王琪、孟得等分左右翼而出。众将得令,各整备交锋。不题。 却说萧天佑在军中召部下同议曰:“孟良、岳胜,英雄之将;且部下皆八寨强徒,都能争斗。若不以智胜之,徒战无益也。离此三十里,有双龙谷,两边山势险峻,只有一条小路可通雁岭,岭下便是幽州之野。先得一人引步军埋伏于此,赚敌人进入,即出围之,不消半月,皆饿死于谷中矣。”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一往。”天佑曰:“汝去最好。”即付与步军二千,耶律第去了。又召过黄威显曰:“汝率骑军一千,于雁岭下多张旗帜。候敌人进入谷中,垒断其路。”威显亦领计去了。 第二十五回 五台山孟良借兵 三关寨五郎观象 却说萧天佑分遣已定。人报宋将扬声溺战,天佑披挂上马,率番兵列下阵势。对面岳胜先出,舞刀大叫:“香将速退,兔伤和气。不然,自取灭亡耳。”萧天佑大怒,挺枪直奔岳胜。岳胜抡刀迎战。未及数合,孟良、焦赞左右冲出,接住番兵交锋。萧天佑力战数将,佯输而走。六使从旁追及,挺枪刺之,金火进起,枪不能入。六使且惊且疑。 岳胜、孟良等催兵而进,被天佑赚到谷口。六使见山势峻恶,停住马曰:“众人且慢追赶,恐敌人用埋伏之计。”良曰:“此处我素惯熟,里头乃绝地,只有小路可通雁岭。番将不知路径,走人谷中,正好乘势擒之,如何不进?”六使然其言,率众赶入谷中,不见番将人马。六使惊曰:“敌人已有计谋,若不急退,定遭其困。”道未罢,谷口金鼓齐鸣,喊声大振,耶律第伏兵齐出,将南兵尽皆困了。孟良、岳胜等拼死来战,山上矢石交下,宋兵伤者无数。直待寻雁岭杀出,已被番兵垒断路径。山后旌旗乱滚,那一个敢近前! 六使与众人困在谷中,无计能脱。焦赞进曰:“小将愿部兵冲开谷口,救着本官出去。”六使曰:“番兵甚众,如何抵当?倘伤士卒而无益,不如停待几时,乘势或可走脱。”岳胜曰:“寨中不知我等被困,倘若外无救援,内绝粮食,番兵乘疲杀入,岂不坐而待毙!趁今人马尚强,依焦赞之言可也。”六使曰:“救援之处本有,奈无人通透。此去五台山,一望之地,若得一人前去,报与吾兄杨五郎得知,内外夹攻,则可脱此厄矣。”孟良曰:“本官与众人忍耐在此,待我装作番军,偷出山谷,前往五台山求取救兵。”六使曰:“汝去须用机密。见了吾兄,求他作急而来。” 孟良遂解下盔甲,扮作番人,辞六郎,乘夜偷出雁岭。恰遇巡营番兵,被孟良一刀斩之,取其铁铃,满营喊去,口内番语不休云:“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都大。”又云:“牢把险,牢把险,莫教走了杨巡检。”时番营并无猜疑,任从孟良来往。巡至三更,走离岭外,大踏步望五台山而行。 不消一日,孟良来到山门之下,见一侍者,间曰:“汝师父在寺中否?”待者曰:“君从何处而来?”孟良曰:“杨六使将军差遣,将来见杨禅师,有急事报知。”侍者闻是杨家,即引孟良进入方丈中,禀知师父,出来相见毕。五郎问曰:“汝来寺中,有何高论?”答曰:“小人姓孟名良,近归杨巡检,镇守三关。盖为北番犯边,本官与其交战,不期中了敌人之计,被困于双龙谷,外无救应,粮草将尽,特遣小人来求师父,出力相助。”五郎笑曰:“我出家之人,岂可复临阵相杀乎?且戎伍久荒,武艺俱废,纵去亦无益矣。君可往汴京,求救于朝廷,庶不误事。”孟良曰:“此去京师,程途遥远,知他几时出兵?望师父念手足之情,亲劳一行,以救众命,便是活佛出世,万勿推辞。” 五郎沉吟半晌,乃曰:“去则容易,奈我战马已死,少一匹骑骏,难以果行。”良曰:“师父若肯相救,小可即往寨中取得马来。”五郎曰:“吾所乘骑,最难中意。除非八大王千里风、万里云二马,若得其一,则可前行。”孟良曰:“此亦没奈何,小人只得星夜入汴京,问八王借得来用。”五郎曰:“若有是马,当胜番兵矣。” 孟良即辞五郎,径往注京而来。不日到京,进八玉府中拜见,道知要借马之由。八王曰:“别事皆可,惟此二马,吾看之未饱,岂肯借人临阵哉?不必再说,决难允许。”孟良闷闷而退,赴无佞府,来见杨令婆,道知六郎被困。令婆洒涕曰:“吾夫君率诸子归子朝中,今只有六郎一人,能承父志,今又为番兵所困,倘若有不测,使我倚靠于谁?”九妹进曰:“母亲不必深忧,既哥哥有难,儿当同孟良前去救应。”令婆曰:“汝去最好。边庭之事,须宜谨慎。”九妹领诺。孟良曰:“请小姐先出沛京,于二十里之外等候。小人今夜往八王府中,偷得其马,即来相约。”九妹依其言,先自整备,辞母亲去了。 只说孟良复来八王后花园,蓦地越入。将近黄昏左侧,向御书楼边放起火来。一伏时,烟焰张天,满处通红,军校急报入府中,八王大惊,即令人赴救。孟良乘其慌乱,闪入马厩,偷得千里风一匹,从后园门,径跑出城。比及救灭火势,中军传说:有一壮士,乘千里风走出东门而去。人工怒曰:“必是孟良用此计较也。”即令牵过万里云,挥鞭赶来,天色已黑。 时孟良偷马出得汴京城,不胜之喜,不知八王所乘如腾云雾,顷刻间追至。孟良正行间,听得后面如风过之声。八王骂道:“逆贼速留下马还我,饶汝性命。”孟良大惊曰:“彼来何速那?”即心生一计:将千里风推落泥泽中,自躲入松林里了望。适八王追赶近前,见马陷在泽中,笑曰:“此贼莫奈何,生支节推落泽中。且待从军来到,救起而去。”遂跳下所乘,近前视之。孟良在垦光之下张见,即跨上万里云,叫声:“八大王休怪,吾借此马,退番兵便送还矣。”言罢,挥鞭勒辔而去。八王悔恨无及。正在懊恼间,后头随军已到,八王知道被孟良诡计脱去万里云。随军曰:“殿下勿忧,待其救出杨郡马,必当送还。”八王只得令人救起千里风,复回沛京不题。 将近平明,孟良恰与九妹相会,说知盗得万里云马而来。九妹喜曰:“既得此马,君往五台山求五哥下山救援,我先去三关俟候。”孟良领诺,径来五台山见五掸师,告知:“借马已到,又与九令妹同来救授。”五郎曰:“看你为主,志亦勤劳,当得下山相救。”即点起头陀五六百人,扯起杨家旗号,离了五台山,到三关与九妹等相见。九妹曰:“六哥被困日久,乘今便杀入救之。”五郎曰:“番兵众盛,待遣人缉探消息,然后出兵。”众人然其言,遂按甲而待。 消息传入萧天佑军中,天佑召诸将议曰:“杨五郎救兵来到,此人雄勇莫敌。吾有一计,可使救援自退,宋兵尽死于谷中矣。”耶律第曰:“元帅有何妙策?”天佑曰:“今军中捉得一边民,面貌极似六郎。可杀之,以头悬于高杆,只说昨日被番兵所擒,部下诛戮殆尽。彼若见之,必信而退矣。”耶律第曰:“此计甚高。”萧天佑即将其人诛之,斩其头,令番兵悬出阵前,传说六郎被杀,今以首级号令。 哨军报入关中,五郎闻此消息,大惊曰:“吾弟遭困,为番兵乘虚所杀,此理有之。”即令九妹出关下认之。九妹连忙披挂,来关下认之。先令军人前往通知番帅:“若果是杨家首级,即便退兵。”军人于阵前传说。萧天佑得知,令部下献出辕门与视。九妹看时,见面貌颇似六郎,遂号泣不止,遥指番兵而骂曰:“杀兄之仇,定要报复!”乃回马入关中,报知五郎。五郎叹曰:“本为来救吾弟,谁想已遭擒戮,真乃杨门之不幸也。”惟有孟良不信,乃曰:“五将军,此事可疑。当日小人离双龙谷之时,本官部下尚有许多人马,即被其杀,岂无一人走漏者乎?此事未可便信。”五郎亦疑信不决。 是夜,秋风微动,月明如昼。五郎披衣出帐外,观望星斗,见将星明朗,正照于双龙谷。自思:“六郎必然尚在。”次日谓九妹等曰:“我夜观星象,知汝兄无恙。今得一人通知消息才好。”孟良曰:“小可复人谷中,体探动静。”五郎曰:“得汝去极好。”孟良径辞而行。九妹曰:“孟良既去,小妹亦往左近访问其事。”五郎曰:“汝去须用机密,勿被敌人测破。”九妹曰:“自有方略。”即辞却五郎,装作打猎小军行至天马山,路径丛杂,进入林中,却有番兵无数来到。九妹转到后面,见着小茅庵。九妹抽身入庵中。 恰遇庵主,迎问之曰:“汝是何人?独自来此深山?”九妹答曰:“实不相瞒。小可是杨家女流,盖为哥哥六郎被番兵所困,今来访问的实。走错路径,遇番人追逼,特投庵主相救。”庵主曰:“此是番邦境界,汝缘何轻进?速卸去弓箭,取道服穿着。”一时间,番兵都赶到庵中,捉住九妹。庵主曰:“是我弟子,在此出家,汝等何以捉之?”番兵曰:“既是出家,缘何带有弓箭?”庵主笑曰:“汝本不知,我居此山,不时有猛兽伤人,适才弟子出外打猎而回,弓箭何足为怪。”番兵遂放了手,因曰:“汝既能射,必有勇力,若斗得我众人过,则放汝。不然,定要捉去,见我娘娘也。”庵主曰:“汝等如何出此言?”番兵曰:“近因南朝孟良过界,偷去骕骦御马,今下令各处巡视,恐防南人入界。我等疑他亦是细作,故要比试也。”九妹曰:“师父且待我与他比试。”言罢,即出草坪中比斗。番兵无一人能近之者。番兵斗他不过,各自回营去了。庵主曰:“且待几日,我令人探问令兄消息,行之未迟。”九妹依允,就留止庵中不题 第二十六回 九妹女误陷幽州 杨延德大破番兵 却说巡视番兵回幽州见张华丞相,道知:“天马山庵中有一壮士修行,端的弓马精熟,武艺超群,我等十数人不能近之。”张华听罢大喜曰:“既有此人,当遣人领浩敕前往,召他来见。”番官领命,赍浩敕复往庵中见庵主,道知其事。庵主与九妹商议曰:“幽州张丞相有诰命来召,汝肯去否?”九妹曰:“既来相召,安敢相辞?”庵主愕然,邀九妹往庵后谓之曰:“君乃女流,若被识破机关,命亦难保,如何许其前行?”九妹曰:“蒙庵主相待,足见庵主好心。此去自有方便,内中用事,救得哥哥,亦机会也。”庵主曰:“亦宜谨慎而行。” 即日,九妹辞庵主,与番官径赴幽州。进张丞相府,参见毕。张华问曰:“壮士何处人氏?须先通姓名,而后录用。”九妹答曰:“小可诅贯太原人氏,姓胡名元。幼年曾习武举,屡科不第,因弃家居庵修养。昨承钧旨相召,只得赴命。”张华听其言词清利,人物出众,不胜之喜。乃令人整顿净房一所,与其安置。九妹辞出。张华退入后堂与夫人商议,要将月英小姐招胡元为婿,夫人允许。 次日,张华命番官通知胡元。九妹曰:“此事大好,蒙丞相见爱。但今宋兵在境,千戈未息,凭小可生平所学,建立微功,然后允之。”番官回报张丞相,张华曰:“且看他武艺如何。”即整朝服入奏萧后曰:“臣招募得一壮士,英雄俊伟,要与陛下立功。乞宣授其职,以退宋军。”萧后允奏,下命封胡元为幽州团练使,付兵五千,前助萧天佑。九妹得旨,拜命讫,领兵辞张丞相,径到澶州来,与萧天佑兵会合一处,屯扎西营。正遇杨五郎催军索战。九妹披挂上马,跑出阵前大叫:“宋将速退,兔受其戮。”五郎马上认得,大惊曰:“贤妹如何在彼引军相争?”九妹打暗号曰:“五哥诈败,我自有计较。”五郎会其意,舞斧便战,斗不数合,大败而走。九妹追出数里乃回。 哨马报入萧天佑军中:“新收将大胜宋军一阵。”天佑大悦,即遣人请入帐中,商议破宋之策。营里番兵有认得九妹者,密谓天佑曰:“此人前日在宋阵中看六郎首级,元帅须用提防。”天佑大惊,遂令番众拿下胡元。九妹不知其由,乃曰:“吾有杀退宋军之功,元帅何故拿我?”天佑曰:“汝本南朝杨家之将,敢欺我耶?”不由分说,将囚车陷了,遣军校解回幽州见萧后,具奏其情。后得奏,乃宣张丞相问之。张华奏曰:“臣亦未知真实。乞发下牢中,待擒得杨家将来,一同斩首。”太后允奏,命将胡元监于狱中。正是: 本为成家整骨肉,谁知先自受悲辛。 却说消息传入三关,杨五郎闻知其妹有难,亟与众人商议曰:“六郎近闻无事。如今九妹被系狱中,当先设计救之。”陈林曰:“将军有何妙计?”五郎曰:“幽州右控西番,实唇齿之邦。吾诈作西番人马,前去相助,萧后必信,从中举事,可救之矣。”陈林曰:“此计极妙!本官先去,吾亦引军于中路相应。”五郎分布已定,扯起西番旗号,部军来到幽州,遣人通报萧后。萧后下命恃臣,宣西番国统兵主帅入见,杨五郎承命,进于金阶,称呼毕。萧后曰:“有劳将军,跋涉风尘不易。”五郎曰:“西番国王以娘娘与南军交战,胜负未决,特遣臣部兵相助。”萧后不胜之喜。即令设宴相待,亲举三筋,赐赍甚厚。五郎曰:“军憎事紧急,臣明日当出师以破宋人。”太后曰:“远来疲乏,尚待数日而行。”五郎谢宴而出,在城南扎营。下令军中:乘番人不知提备,今夜杀入皇城。众军得令,各整备不题。 是时,丸妹在狱中,得狱官章奴知其为南人,十分相待,每要放他走脱,未遇其便。九妹因谓章奴曰:“蒙君相待甚厚。我适间占卜六王课,今日当脱此难,不如与君同奔南朝,当有酬报也。”章奴曰:“我有此心久矣!只缘无人提携。若将军肯带小官同去,今夜可越狱而出/九妹整点停当。将近黄昏左侧,城甫数声炮响,杨五郎引七百头陀,杀入城中,如人无人之境,后面马军一涌攻入,四下鼎沸。近臣报入宫中:反了西番国军马。萧后大惊,亟令紧闭内城。当下杨五郎先杀入狱中,恰遇杨九妹从狱中杀出。番官各自逃生,那一个敢来争锋,南朝入马蹂踏而进,杀死番兵不计其数。 五郎与九妹左冲右突,大闹了幽州城,放火烧着南门,复军杀奔澶州。萧天佑不知军从何来,部下大乱。耶律第一骑先出,正遇五郎。两马相交,战不两合,被五郎一斧劈落马下。陈林、紫敢接应夹攻。天佑不敢恋战,弃营逃走。杨五郎骤骑追之。萧天佑回马力战。二人斗上二十余合,五郎挥起利斧,当面劈下,忽金光灿起,不能伤之。五郎曰:“师父曾说番邦萧天佑,铜身铁骨,刀斧不能入,留下降龙咒一篇,嘱付交锋则诵之。待我念动此咒,看是如何?”五郎才刚诵之,忽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半空中降下金甲神人,手执降魔杵①大叫:“逆妖好好①杵(chu,音楚)——较粗的木杖。回去,饶汝万刀之诛。”萧天佑滚落下马。五郎再复一斧,忽声响处,火光满地。不见了萧天佑。一伏时,天地清朗,月色如昼。五郎杀入番营,提兵抄入双龙谷。 孟良听得外面金鼓不绝,引众人当先杀出,正遇番将黄威显,一斧砍之。杨六郎等乘势突出,与五郎军马合为一处,杀得番兵四分五落,尸首堆积,夺其牛马无数。正值四更时分,五郎收军还佳山寨安下。 次日平明,众人相见。六使曰:“若非五哥出力救援,几被番人困杀矣。”五郎曰:“九妹反为北番所囚,不施此计较,险些亦难保也。”六郎嗟呀不已。九妹曰:“多得狱官章奴与我杀出狱中,却被乱兵所伤。深感此人,难报其恩。”五郎因问被囚之故。九妹将庵中相救,及往番邦之由,一一道知。五郎曰:“深山幽谷,亦有此好人。可令人送缎匹往庵中答谢。”是时六郎于寨中,广设筵席,犒赏诸将。酒至半酣,五郎曰:“贤妹依前回去奉侍母亲。我亦领众转五台山。六弟用心守此三关,继吾父之志。”九妹领诺,酒罢即辞行。六郎亲送兄妹离寨数里之程而别。 不说九妹与五和尚自回,且说六使回至寨中,遣人送万里云还八王。八王笑曰:“前日我不借马,非是吝惜,盖试孟良之能耳。今既得此捷胜,马亦无恙,真国家之福也。可令杨六将军下令军中,整饬戎伍,紧守三关,招募英雄,为进取之计。” 话分两头。却说来真宗闻捷报:“杨郡马大胜番兵。”与八王议曰:“六使新建奇功,当何以报之?”八王曰:“陛下须赐以犒军之札,候再立功,方升官职。”帝允奏,即遣使臣,赍花红缎匹,前诣佳山寨,犒劳六使部下诸将。不题。 是日朝散,王钦归至府中,自恩曰:“杨家有此英雄,如何能遂吾志?”一时无计,遂请谢金吾来商议。差人去不多时,邀得谢副使到府中,分宾主坐定。茶罢,谢副使起曰:“不知枢密见召,有何教诲?”王钦答曰:“下官蒙主上顾宠,八殿下屡怀不平。前日下官因公务过无佞府,至滴水天波楼前,不曾下得马,被杨家大辱一番。待奏圣上知之,八殿下又来放对。没奈他何,思量不如辞官归乡,杜门不出,省得吃此烦恼也。”谢金吾笑曰:“王大人何以自堕其志,竟至如此?今朝中先朝旧相,已皆调谢,只有我数人而已。虽八殿下权势尊隆,然不理政事。杨家父子,并作无头之鬼,一门唯寡妇耳。先帝在日,重其恩典,起立无佞府、天波楼,以引诱之。当今主上,宁以此当事那?下官试往过之,若彼省改则止,不然即令手下拆之。”王钦暗喜曰:“中我计矣。”复以言激之曰:“谢副使休要争闲气,若拆其楼,杨令婆必来相闹,圣上为他作主,我等反受辱矣。”金吾曰:“且看下官为之。圣上若问,吾自有计策答奏。”王钦佯意然之,因留酣饮。日晚,金吾辞去,王钦直送出府门而别。 第二十七回 枢密计倾无佞府 金吾拆毁天波楼 却说到了次日,谢金吾摆列队伍,经无佞宅门首而过。近天波楼边,今手下敲动金鼓,喝道连声。谢金吾端坐马上,过却楼前。正值杨令婆与柴夫人在厅上闲坐,闻府外乐声响亮,令人出府探视。回报:“谢副使径乘马喝道而过。”令婆怒曰:“满朝官宰,让得我杨家。谢金吾何等人,特来欺凌?”即令备车马,趋朝来奏于帝。令婆以龙杖而入。真宗降阶而迎,列坐,因问曰:“朕未有宣命,夫人造朝,将奏何事?”令婆起答曰:“妾先夫蒙先帝厚恩,曾赐无佞宅、天波楼等第宅,使臣妾诸子荣耀莫加。宰官经过者,俱下马回避,非是敬老妾,盖重君命也。今者谢金吾,动用鼓乐,不下马而过,分明轻馒陛下,欺侮老妾。” 真宗闻奏,即宣谢金吾入,责之曰:“昔先帝遗旨,汝何独违?今夫人劾汝轻侮朝廷,该当何罪?”谢金吾奏曰:“臣非敢有馒国法,容奏其故。前日陛下以敕命旌赏杨六使,臣领敕经过天波楼,亦下马而过,斯时君命反甚轻亵①。臣等以为相碍,正欲会同文武具奏,未敢擅进。且天波楼离无佞宅一望之地,实当南北要道,遇圣节朝贺之日,由此而过,深为未便,乞陛下毁拆其楼,使朝廷知所尊重,千载盛事也。”金吾奏罢,真宗默然。王钦迎风旨进奏曰:“谢金吾所陈,极当于理。且无佞宅与天波楼隔越,拆之诚便于事。”真宗曰:“卿等且退,待朕再与文武商议。”令婆闷闷而出。 私地②,王钦又力奏其事。真宗允旨下敕,就着谢金吾监众拆毁之。旨敕既下,王、谢不胜之喜。消息传入杨府中,令婆与郡夫人议曰:“不想谢金吾劾奏朝廷,要拆天波楼。王钦亦互同此主意。今圣上允其奏,此贼必来毁拆。若不能作主,深贻夫君羞也。”郡主曰:“待见八殿下商议,再奏圣上,或能挽回天意。”令婆曰:“事不宜迟,太郡当即往。” ①亵(xie,音谢)——轻慢,不庄重。 ②私地——暗地里。私,暗中。 柴氏径辞令婆,来八王府中,相见毕。柴氏曰:“主上听信谢金吾罔奏,要拆毁天波楼。且此楼创始,乃先帝之命。望殿下念其父子忠勤于国,复奏止息其事,则杨家必深报德矣。”八王曰:“圣旨既下,难以即奏;且此楼不便于天使,主上有意去之。如今之计,谢金吾好利人也,汝归商议,多用金宝,买贿与他,宽容数日,遇有机会,我当奏于主上。” 柴太郡领命辞归,见令婆,道知买嘱之事。令婆曰:“若得此楼不拆,安惜金宝为哉?只恐谢金吾不肯接受。”大郡曰:“可令心腹付之,无有不接。”令婆然之。即整备黄金四十两,玉带一围,遣人往谢府送去。果然,金吾见杨府礼物,便自心动,乃作做曰:“彼恃朝廷只在他一家而已,今日亦识谢某乎?”知心人刘宪进曰:“既杨家服输,小心于枢密,正做个人情,缓缓拆之。待朝廷意阻,若留得不动,则令婆正有孝敬在后,岂不两全其美?”金吾曰:“汝言有理。”遂受下礼物。遣人于杨府回复。 令婆闻知,私喜曰:“若金吾肯息此事,圣上必不深较。”乃遣人于八王府中,缉探复奏消息。不想谢金吾所受贿赂,已漏于王钦知道,乃力奏真宗,亟行是事。真宗得奏,复敕谢金吾作急回报。金吾领旨,不得已,督率人夫,将天波楼上层拆去,尚留中层未拆。八王遣人报知令婆:“圣意难回,可星夜往三关与六使商议,则能计较。”令婆得报,忧闷不已。八娘进曰:“母亲勿忧。且依殿下所言,令六哥回来计较。不然,涓涓之势弗遏①,恐后日无佞宅亦难保也。”令婆曰:“汝言虽是,谁去报知?”九妹曰:“女儿曾识三关路径,愿走一遭。”令婆曰:“汝速去速回。” 九妹装点齐备,辞别母亲,望三关而来。时值五月天气,途中暄热,九妹趁早而行。不消一日,到三关寨,见六郎.道知:“谢金吾奏主上拆毁天波搂,母亲着兄星夜回去计较。”六使惊曰:“朝中文武不谏,八殿下亦坐视那?”九妹曰:“八殿下力谏不允。是他着人来说,要与哥哥商议。”六使忧愤无地。密令九妹人后寨讯曰:“我镇守此处关隘,职责亦重,朝廷又无诏命;倘被觉知,则有擅离之罪,进退两难,如何处置?”九妹曰:“母亲立待,哥哥只得私离数日,待事定之后,仍复回寨。”六使乃唤过岳胜分付曰:“母亲有大事商量,着吾妹来召,只得①涓涓句——此句意为:在势态尚未成形之前不阻止。涓涓,细水慢流的样子。弗,不,没有。遏,阻止。私下三关数日,事定后即便到此。汝与孟良等,谨慎边境,遵守号令。待焦赞问我所在,只说往眉山打猎未回,不可漏此风声与知。”岳胜领诺而出。是夜,六使辞岳胜、孟良等,悄悄离佳山寨,望汴京而来,有诗为证: 单马宵征恨不平,君王何以重奸臣? 谁知祸起萧墙内?诈死埋名不忍闻。 二骑行了半夜,将近乌鸦林,忽一人跳出林外,拦住去路叫曰:“本官分付,不与焦赞知之。我已听得多时。”六使大惊曰:“汝不守关寨而私来此。”焦赞笑曰:“本官亦且私离三关,如何反说我来?小可闻得东京最好光景,平生未睹,今日特要跟本官同走一遭。”六郎曰:“汝真恼杀我矣。此来正怕人知,汝心性又急,若到京城,必生出祸患,那时谁任其咎?作急归寨,我回来重赏于汝。”焦赞曰:“若不允我去,先到沛京,扬说本官私离三关。”九妹曰:“只一个人,哥哥便带他同去,叮咛勿使生事便了。”六郎依九妹之言,带焦赞一同来到无佞府中。 人见令婆,拜札毕。令婆见六使,汪然泪下曰:“汝父子八人,投入中朝,于今凋零,只有汝在。先帝敬我杨府,建设第宅相待,今被谢金吾欺虐,奏毁天波楼,若不早为定汁,后日无佞宅莫得安矣。”六使曰:“母亲勿忧,待不肖①密进八殿下府中商议。我父子有死难之功,主上宁肯相忘?”令婆乃令柴太郡等相见。太郡曰:“八王若肯主张是事,决有好消息。”六使然其言。因安顿焦赞在偏房居住,着府中军校防守,勿令出去生事。 时焦赞初到,亦且过得。一连数日,便坐卧不住,与军校议曰:“我随本官到此,正待看汴京风景。今着人监守于我,莫若不来,犹得散诞。汝等若肯带我向城中游玩,多买酒食相谢。”军校曰:“去且无妨,只恐你生面,被人识破,那时连累着本官也。”赞曰:“自有方略,决不与人识破。”军校乃背了六使,开后门,与焦赞出得无佞府,大踏步望汴京而来。果然好一座城郭,有《西江月》词为证: 堪羡京师形胜,朱门十万人家。汴京自古最繁华,弦管高歌月夜。 市列珠玑②锦绣,风流人物豪奢。菁葱云树绕堤沙,真是堪描堪画。 焦赞转过仁和门,但见车马往来,人烟辏③集,不觉失口曰:“若非本官挟带,安得见此光景?”军校惊曰:“汝胆好大!此处乃京城地面,缉访军家无数,闹出祸来,谁人来救?”焦赞笑曰:“便道一声何妨?”言罢,行到歌管巷,见酒馆中摆列齐整。赞曰:“相与进里面,沽饮三杯而去。”军校曰:“此间不是我等饮酒处。往城东,望高楼饮玩。”日色将晚,军校催促回去。赞曰:“难得来此,只在城中寻店安下,明日回去未迟。”从人见他性急,只得依从。 ①不肖(xiao,音笑)——不肖子孙的略语。谦词。肖,相似,象。 ②玑(ji,音击)——珠子。 ③辏(cou,音凑)——形容人多。辏,车轮的辐集于毂上。 近一更时分,焦赞尚未安歇,乘月下,与军校闲走。偶经过谢金吾门首,听得府中乐声嘹亮,歌音不歇。焦赞问曰:“此是那个家中?风送歌音,如此清亮。”军校笑曰:“速行,休问此处。我本官正因其人要拆毁滴水天波楼,才下三关。正是当朝宠臣谢副使府中,想必正在欢饮,乐人未散,故有此乐音也。”焦赞初未知谢金吾家,则全然无事,听说是本官对头,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谓军校曰:“汝二人只在外面等候,我入府中察访消息便来。”军校吓得浑身酥麻,叫苦曰:“汝生出事节,我等定遭连累。可急转店中,咀日侵早回去,本官亦弗觉。不然,我先走去报知。”焦赞怒曰:“任汝二人去,定要依我行也。”径别了军校,闪进谢府后门而去。二军慌忙各自逃奔不题。 第二十八回 焦赞怒杀谢金吾 八王智救杨郡马 却说焦赞抹过东墙,见不甚高,遂攀援而登,踊身跳于后花园内,密进厨下。家人俱各在堂上伏侍谢金吾,只有小使女在灶前烧火。焦赞于皮靴中取出利刀,先将使女杀了。提着死人头,走向堂上。只见谢金吾当席而饮,乐工歌童列于庭侧,径将人头对面掷去。谢金吾吃着一惊,满面是血,即喊:“有贼!众人何在?”焦赞踏进前骂曰:“弄权奸佞!今日认得焦赞么?”言罢,一刀从项下而过,谢金吾头已落地。众人看见,四散逃走。焦赞杀得手活,抢入房中,不分老幼,尽皆屠戮。可怜谢金吾一家,并遭焦赞所害。后人有诗为证: 起意陷人终自陷,且看今日谢金吾。 谁怜恃富当朝相?老幼全家被所屠。 将近三更,焦赞取筵中美味恣①食一餐。临行自思曰:“谢金吾一家,被我杀死。他是朝廷显官,若知此事,岂不连累地方?不如留下数字,使人知是我杀,庶不祸及他人也。”即蘸鲜血,大书二行于门曰:“天上有六丁六甲,地下有金神七煞。若问杀者是谁?来寻焦七焦八。”题罢,复越墙,打从后墙门而出。待寻二军校,不知走往何处。因在城坳边躲过一夜。次日侵早,逃归杨府去了。 ①恣(zi,音自)——放纵,没有拘束。 却说巡更捕卒,夜来闻说谢副使府中被劫,亟报王钦。钦即进谢府视之,只见杀死一家老幼共一十三口,尸横散地,血污庭阶。检验官录得门上写的杀人凶身名目呈奏。时闹动汴京军民。真宗得奏大惊,下令着王钦体察此事。王钦奏曰:“臣缉问杀死谢金吾一家者,乃杨六郎新招将焦赞。”真宗曰:“杨六使镇守三关,何得有部将入城杀人?”王钦曰:“前日私下三关,带得焦赞同来,有违国法。乞陛下提处其罪。”真宗允奏,敕禁军捕捉杨六郎与凶身焦赞。旨令既下,禁军四十人领命而行。 是时,杨六使在府中,与令婆计议天波楼之事。忽报:“咋夜焦赞越墙入府,杀死谢金吾老幼一家,共计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军来捉。”六使大惊曰:“狂奴当败吾事!”道未罢,禁军一齐抢进,捉住杨六使。时焦赞在外听得,手执利刀,一直杀入。禁军见其猛恶,无人敢近前。六使喝声曰:“汝生出如此大祸,尚敢来拒捕朝廷乎?好好自缚,同去请罪。”焦赞曰:“我平生杀了几多人,希罕一十三个!我与本官回佳山寨去,看他如何摆布我?”六使越怒曰:“若不依吾言,今日先斩汝头去献。”焦赞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禁军正待来捉,六使曰:“不要动手,见天子自有分辩。”六使乃随禁军朝见真宗。 真宗问曰:“朕无圣旨召卿,何得私下三关?又带部将杀死谢副使一家,当得何罪?”六使奏曰:“臣该万死!乞陛下宽一时之戮,容陈冤苦。臣父子有幸,蒙朝廷厚恩,虽九泉亦恩补报。近因主命有拆毁天波楼之诏,臣母忧虑成疾,只得下关省视即回。部将焦赞凶顽之徒,不知几时进城。今杀死谢金吾一家,岂必是臣主使哉?乞圣明体究,如果是的,当就藁街之诛,以正朝廷法令也。”真宗闻奏,半晌未答。王钦进奏曰:“杀人者确是焦赞无疑,当日本家侍从及乐工亲目所睹,且临去又留下笔迹。乞陛下将六郎、焦赞押赴市曹处斩,庶警后人。”真宗迟疑不决。八王力奏曰:“杨六使罪责本有,其情可原,果然部将杀人,念彼有镇三关功绩,从轻发落。”真宗允奏,敕法司衙门拟定杨六使等罪来奏。六使既退,王钦密遣人于法司官处。瞩付发配六使等于远恶地方居住。时掌刑名官黄玉,最与王钦相得,依其言语,以六使得私下三关之罪,发配在汝州做工,递年进造官酒二百埕①,三年功满则回。焦赞以把边之绩,宽其死罪,发问邓州充军。即日起行。黄玉拟议已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拟下敕,并命收殓谢金吾等尸首以葬。近臣领旨宣示不题。 只说杨六使闻此消息,不胜悲悼,来辞母亲令婆与柴太郡。令婆曰:“此我家大不幸也,使老身倚靠何人?”六使曰:“母亲勿忧,多则二三年,便可回来,母子复相见矣。且儿犯罪发配,八殿下必周全天波楼一事。今焦赞杀了谢金吾,亦为朝廷去除一恶。若不是八殿下力奏,险些性命难保。”道未罢,焦赞人见六使曰:“闻朝廷问本官配汝州军,正要邀本官回三关寨。我亦不要往邓州发配,我不晓得充甚么军。”六使曰:“圣旨既下,汝只得到其地方,候遇有赦,仍转三关。若再违法令,得罪反重。” 不移时,王钦差解军四十人,来催杨六使、焦赞等即行。六使先打发焦赞与解军起身,自辞令婆、太郡,亦离杨府。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时焦赞在路等候六使来到,乃曰:“我此去,不日走归寨中,报与岳胜哥哥等知道,便来取本官也。”六使曰:“休得胡说!我罪不至死,汝亦忍耐过一年半载,便得相运。”焦赞大笑分别,自与解军投邓州不题。 只说六使随从一起上路,望汝州进发。正值夏未秋初,凉风透骨,正是: 孤雁声中愁莫诉,残蝉树旦恨难禁。 不日来到汝州。公人将批文投至府中,见太守张济。张济看罢来文,先发回公人,邀六使入后堂问之曰:“闻将军把守三关,番人畏服,因何又犯发配之罪?”六使答曰:“一言难尽广遂将部下焦赞杀死谢金吾之由,道其本末。张济嗟呀不已,乃曰:“将军权且忍耐。此去城西,有万安驿,冲要所在,可以监造官酒,及时而进。多则一年半载,仍复归朝矣。”六使称谢,辞太守,自去做工不题。 却说王钦探知杨六使已到配所,请黄玉来府中,商议谋害之计。黄玉曰:“此事不难。今圣上以酤②税为重,六使监造是职,关系最大。枢使上一道本,劾其有私卖之罪,主上必处之以死刑矣。”王钦大喜曰:“此计甚妙!”即具酒醴,与黄玉对席酣饮,二人尽欢而散。次日,王钦果趋朝上本,劾奏六使:“轻玩国法,到汝州未经一月,将酒酤禁令放弛,私鬻钱价,将为逃反之计。乞陛下早正其罪,兔生后患。”真宗闻奏,大怒曰:“彼令部下杀死谢金吾一家,朕念其先人有功,姑兔其死。今又在配所私卖朝廷之物,难以宽容。”即敕团练正使呼延赞,赍旨到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旨令既下,廷臣愕然。八玉力奏曰:“杨六使忠域之臣,岂有此事?陛下勿听一时之言而诛英雄也。”帝曰:“卿屡为六使作保。前日屠朕爱臣谢金吾一家,亦该处死否?”八王语塞而出。 ①埕(cheng,音成)——酒瓮。 ②酤(gu,音姑)——买。 是日朝散,寇准曰:“幸得领敕命者系呼延赞,可令其见汝州太守计较:以罪入貌类六使者,果其首级来献纳;令放六使逃走。后日遇国有难之际,又好保举也。”八王然其言,乃与呼延赞道知。赞曰:“此事老夫自有主张。”呼延赞即日辞众赍旨,径赴汝州,见大守张济,细说斩六使之由。张济惊曰:“彼到汝州未久,焉有此事?主上何故徒要轻损豪杰?”赞曰:“此是权臣王钦劾奏其情,圣上遂激怒之,八工力保不允。今廷臣商议,要求太守如此如此方便。”济喜曰:“正与下官之意暗合。值今北番强盛,若无此人,边境怎安?”因令去请六使来,说以朝廷之意。六使曰:“小人本无是情,既圣旨问我以死,只得承命,与朝廷回报。”济曰:“君勿优,正在商议,要如此脱君之厄。”六使曰:“若得太守方便,当图死报!”张济曰:“管保郡马无事。”即令狱官伍荣来商议。 荣曰:“牢中有蔡权,问实死罪,情真罪当,年久当斩。此人面貌与杨将军无异,可将此人斩首以献,主上必允信也。”济令取出蔡权审视,果然相像。分付伍荣,多付酒馔赏之。醉于狱中,伍荣密来枭了首级,提见张太守。太守曰:“事不宜迟。”便交呼延赞赍着首级,垦夜赴汴京去了。张太守唤过六使,教其装作客商,逃往远处避难;六使拜谢出府,换着轻快衣服,悄离汝州,径回无佞府不题。 却说呼延赞单骑回转沛京,正值真宗设朝,进上六使首级。帝亲下看验,只道是实。群臣见者,无不嗟呀。八王恐将首级号令,被人参透,乃进曰:“既延昭伏罪被诛,乞将此首级发于无佞府,与其家人埋葬,亦见陛下不忘功臣之意。”帝允奏,因发下首级,着禁军领去。禁军得命,径来杨府。令婆未知前因,只道是实,举家悲哀,将首级遵旨埋葬不题。 第二十九回 宋君臣魏州看景 王全节铜台交兵 却说六使被斩消息传入佳山寨,岳胜、孟良等闻知,号啕而哭,声振原野孟良曰:“既本官不幸,我众人难以再守,不如散去,各安生理。”岳胜曰:“汝言正合我意。刘超、张盖,于山下创立本官庙字,傍①塑十八员指挥使,递年祭把。”分遣已定,将寨中所积,人各均分,拆毁三关寨。是日,众人四散而去。陈林、柴敢率所部,依前往胜山寨居住。岳胜邀孟良等,反上太行山,称草头天子,部将仍封为丞相等职,打官劫舍。不在话下。是时焦赞在邓州,听知六使遭戮,亦越狱逃走。 话分两头。却说王钦见六使已死,不胜之喜。自思曰:“朝廷无了此人,我志得遂矣。”乃修下密书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往北番,来见萧后。萧后拆书视之,其书曰: 臣自辞陛下赴南朝,又是数年。每怀报答君后之恩,无由得遂。今臣颇知南朝强弱,所可虑者,惟杨六使而已,今臣略施小计,枭其首级以献,臣目所睹。可乘南朝无备,整点六师,大兴征伐,边防必望风瓦解。若待京城震骇,臣内中自生支节,复有书来奏知。望陛下与二三文武商议,勿失此机会焉。 萧后得书大悦,因以示文武。萧天佐奏曰:“王钦来书,道得详细,乞陛下早定代宋之计,以图中原也。”后然其奏。忽一人进曰:“陛下此举虽善,只是难以取胜。”众视之,乃大将军师盖也。后问曰:“孤欲举兵伐宋,卿何以见得难胜?”师盖曰:“杨家虽亡,中原一统之盛,边帅掬重兵者不下数十万,若径提兵深入,未能即胜。当用计策赚之,令宋兵首尾不能救应,中原唾手可取②也。”后曰:“愿闻卿之妙计。”师盖曰:“魏府铜台,乃晋帝陵寝之所,近来戍兵凋落,武备不修。陛下可遣人整饬园林,开凿玉池,多植奇果名花。诈称天落祥瑞,池水成醇,树叶藏浆。以此特异之事,扬于中原。再使人令王钦就中哄惑,引诱其君,来此玩景。然后出劲兵,紧紧困之。陛下亲率精兵,乘虚直捣京城。国中无主,那个敢来争锋?此时取宋天下,有何难哉?萧后闻之大喜。先发密书,入沛京与王钦知道。再遣能干之人,前去铜台修筑陵寝。一面下令萧天佐等整点军马以待。 ①傍——通“旁”。 ②唾(tuo,音拓)手可取——比喻非常容易得到。唾,吐唾沫。 不一月间,消息传入沛京,近臣奏知:“魏府天降奇瑞,池水成醇酒,叶里贮琼浆。附近边民,各移就共饮。”真宗闻奏,问于众臣曰:“魏府沃野之地,有此奇事?卿等当究的实。”一时文武群臣皆上表称贺。惟寇准等怀疑是事,乃奏曰:“魏府晋朝陵寝之所,既有此瑞,何独一境应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应。王钦迎风旨,前奏曰:“若此异事使天下皆然,又不足为瑞矣;今特魏府有之,正是太平符运,千载难逢。陛下当整六师亲视之,一者巡抚边民,二者使番人不敢南下。”真宗乃悦曰:“卿乃忠言也。”即下诏巡幸魏府。八王谏曰:“魏境地接辽界,近来帅臣调遣,城郭荒野。值今戎马在郊之日,陛下车驾一动,北番乘虚而入,那时谁为保守京城乎?万望以社稷为重,勿轻信虚诞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菜公领禁军守京,必保无事。”八王见谏不从,泱泱而出。明早,敕旨已降,以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为前后扈从。赞等得命,准备起行。 越数日,真宗车驾发离汁京,八王以下文武,皆随侍而行。但见: 红尘起处兵军盛,白日昏时羽纛①多。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间来到魏府境界。时冬十一月,朔风竟起,北方寒冻。车驾进入府中驻扎。次日,真宗与群臣登晋之陵寝看景,果见林中树叶包藏有物,玉池中泉水红润。帝命取而尝之,其味似酒,其淡若醴。军校摘下树叶,揭内视之,俱是时造粟浆,八王奏曰:“陛下以样瑞之故而劳动车驾,使边民供给,不堪其苦。今观此亦何祥瑞之有那?此必番人之计,赚君臣来此。若不亟还,定落其圈套。”真宗亦疑,因下命退回军马。不想北番已知消息,萧天佐、上金秀等率马步番兵一十万,将魏府城郭团团围了。飞骑报至驾前,真宗大惊曰:“不依卿等所谏,致被围困,将何以为什?”八王曰:“番人预定此策,长驱而来,其势正锐。陛下可敕诸将,严守各门。一面遣人,垦夜往沛京取救兵,待援兵一至,内外夹攻,则可退敌矣。”真宗依奏,即命呼延赞等分门而守。时宋军于敌楼上望见番兵乌聚云集,声势甚盛,众皆有惧色,呼延赞按剑而言曰:“凡两国相敌,胜负在将,不在兵之多寡。我观番兵虽众,利在急战。明日与其交锋,当尽力而战,必能以胜之。”众军得令。次日,赞请旨,与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分前后出战。旗鼓开处,两阵对圆。番将土金秀跑马先出,指宋将渭曰:“汝等已中吾计,何不纳降,以免一死?”呼延赞怒曰:“臊狗奴速退,尚可留残生;若使邀阻御驾,直待兵指幽州,寸草不留。”金秀大怒,跃马舞刀,直取宋将。呼延赞举枪交锋。两将鏖战四十余合。番将力怯,拨马而走。呼延赞催动后军掩杀。 ①纛(dao,音道)——古代军队中的大旗。 番将见赞赶来,挽弓架箭,一矢恰中乘马,呼延赞被掀翻在地。王全节正待救之,番兵围裹将来,将赞活捉而去。全节不敢恋战,跑马杀入城中。萧天佐从旁攻之,宋兵大败,死者不计其数。全节入见真宗,奏知:“番兵众盛,已捉去大将呼延赞,臣战败而回。”真宗闻之,忧愤不已。八王曰:“事既急矣!陛下可再遣人于沿边帅臣取救。”帝允奏,手诏遣使臣而行。 却说番将捉得呼延赞,用槛车囚下,待遣人解赴幽州。萧天佐与土金秀、耶律庆分门攻击,宋军震骇。八王曰:“番人所惧,惟有杨家。陛下可效汉高祖白登故事,以军中勇壮者,假装六使及部下一十八员指挥使,城上扯起杨家救援旗号,阳使假者于城上走马。番人见之,必引兵退去。我军乘势杀出,可脱此难矣。”帝允奏,下令军中,并依三关将帅装束。 次日平明,城上扯起杨家救驾旗号。番人见着旗号,报入军中。土金秀惊曰:“杨六郎已死,如何又来救驾?”即率所部来看。一伏时,城上金鼓齐吗,炮响震天。假装岳胜、孟良、焦赞等,于城上走马。番兵望见,那知虚实,齐叫:“快走!不然,无遗类矣。”萧天佐闻之,拆营而去。王全节与李明开城追击。番兵奔如潮涌,自相践踏,死者无算。宋军直追至数里而回。王钦大怒曰:“北番人真乃乳子!恁的①怕着杨家。”亟密遣人报与番帅得知。萧天佐闻之,叹曰:“假的如是惧怯,若使真的,不战而败也。”复率众围绕而来,攻打越紧。 城中见番兵又至,报知真宗。真宗曰:“此机已被参破,再有何策可退?”八王曰:“朝廷音问不通,那个敢敌北兵!如今不有杨家,臣等亦难为计也。”真宗曰:“悔之无及!朕将率众将亲战番兵,溃围而出。”八王曰:“北兵众盛,陛下徒损威风,必不能出。只得紧守此城,以待救兵。” 番兵一连围困二十余日,城中危急。真宗亲自登城,见北骑周回围绕,水泄不通。八王曰:“陛下要脱此难,除得杨六使来,殄②此丑虏,如滚汤泼雪。”帝曰:“那里再得此人?”八王又奏曰:“可出赦书,遍行天下寻之,恐有六使也。”真宗不答,退入府中,自思:“八王所奏可疑。”因召侍臣人内间计。侍臣齐奏:“杨六使消息,八王恐知下落。乞陛下发赦书于汝州究之。”帝允奏,问:“谁赍赦一行?”王全节曰:“臣愿前往。”帝付与赦文。 次日,令李明送出。开了城门,李明先杀出,正遇番将耶律庆,战败之。全节乘势杀出重围,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城中坚守。 ①恁(nen,音嫩)的——那么,那样。 ②殄(tian,音舔)——灭绝。 第三十回 八王赍诏求六使 焦赞大闹陈家庄 却说王全节赍赦文,星夜投进汝州,见太守张济,道知:“主上被困魏府,官军战败,今众臣保奏,赦了杨六使前罪,着部兵救驾。今某资赦文到此,望太守作急根究其人。”张济曰:“六使犯罪,首级已献于朝廷,岂复有六使乎?今着下官根究,从那里寻讨?节使可速回奏,庶不误事。”全节忧闷不已,乃曰:“若不得此人,则主上之难万不能脱,下官亦难回奏。”张济曰:“君父有难,臣子何安?节使务要追究,除非到无佞府,可知消息。我汝州决无是人。” 全节无奈,只得离汝州,径到无佞府,来见令婆,道知圣上赦讨六使救驾之事,令婆曰:“小儿首级埋葬多时矣,那里复有?此或众臣无计可施,设为此言,以安主上之心。节使可即回奏,勿误军情。”全节怏怏不乐。次日全节只得单骑复来魏州,杀开血路,到东门大叫:“开城!”李明听得是王全节声音,即开城杀出,救人城中。 全节见真宗,奏知:“汝州并无六使消息。臣又投杨府究问,皆道已死多时,”真宗闻奏,长叹曰:“堂堂天朝,遇朕有难之际,无一人敢提兵救援。”又问计于群臣,群臣对曰:“如此兵势,虽子牙复生,亦无计可施。”真宗纳闷无地,寝食俱废。八王曰:“事急矣!臣只得亲往杨家,取讨六使。如果不在,亦召藩镇来援。惟陛下与众将坚守此城。”帝曰:“军情重事,兄不宜造次。”八王领命。帝乃令王全节、李明先杀开重围,保出八王而去。二人复杀回城中。不题。 却说八王赍赦文,径赴无佞府,来见杨令婆,说知主上在危急之中,可着六使出来商议救驾。令婆曰:“前日王节使来召,老妾不与其知。既殿下亲到,当令出来相见。”因令手下,于后园地窖中,唤出六使,堂上拜见八王。人王嗟呀良久,乃曰:“若非昔日之计,今日那讨郡马?”六使谢曰:“多得殿下方便,无恩以报。”八王曰:“主上被困魏府,事势已急,今有赦书来到,郡马作急救应。”六使曰:“近闻三关之众,人各散去,如何能够即救?须待小可前往寨中,招集众人,方可议行。”八王曰:“事不宜迟,速进朝中,调拨边师俟候,待君招集众将,一同进兵。”六使领诺。八王既去,六郎辞却令婆,前往三关而行。正是: 谁教豪杰依然出,直向铜台救驾回。 六使只一人在路,行了数日。先往邓州界访问焦赞消息,并无下落。行到锦江口,见一伙僧家,卿卿哝哝而过。六使问曰:“汝等要往何处?都有不悦之意。”憎人曰:“君岂解其事?此地方有一癫汉,发作时,便要打人,官司没奈他何。他口中称,有甚么本官,被朝廷所诛。但逢僧道,便拿去看经诵偈,那个敢违逆之?昨日来我寺中,着我等去作功果,超度其主,我众人只得赴命。”六使听罢,自恩:“此必是焦赞。”乃问曰:“此人今住何地?”僧人曰:“邓州城西,泗州堂里便是他居处。”六使曰:“我同汝等往见之。” 僧人引六使到泗州堂,正见焦赞卧在神案上,鼻息如雷。六使视之不差,近前摇醒。焦赞睡中起来,睁开一双怪眼,大声叫道:“那个不怕死的,却来相撩老爷?”六使喝曰:“焦赞不得无礼!本官在此。”赞听罢大惊,径向前抱住曰:“汝是人那?鬼那?焦赞超度本官多矣。”六使笑曰:“岂有白日之鬼来见汝乎?此间不是说话处,可随我来。”焦赞放手便拜。众僧人掩笑而散。六使引焦赞出城西桥,道知:“主上遇难,今八殿下领赦来召救驾,可速往三关,招集众兄弟同往。”焦赞听罢,大喜曰:“我道本官被朝廷所害,撇得众人没主。今日又得相会,真是快活煞我也。” 次日,六使经过汝州,入府中拜见太守,道知八王领赦来取救驾之事。张济大喜,亦以王节度来由告知。六使曰:“军情紧急,我当往三关招集进兵。张济然之。六使径辞张济出城,与焦赞望三关而行。路上,二人各诉其本末。来到杨家渡,日正当午,遥望水势茫茫,旁无船只。六使等待多时,全没人渡。因令焦赞去问渡船。 焦赞领诺,行至上流头,见船夫问曰:“劳汝渡过对岸,多奉渡钱。”船夫曰:“此渡是杨太保掌管收钱,那个敢私渡?汝要去,可往前面亭上见之。”焦赞听罢,径奔亭中来。正见一伙人在那里赌赛。焦赞近前曰:“借用渡船过岸,多奉船钱。”众人忽抬头,见焦赞生得异样,皆不答言。焦赞又小心问之,众人骂曰:“臭狗奴!说甚么过渡、过渡!”焦赞大怒,伸出一对硬拳,打得众人四分五落,正待向前打那太保,太保望后走去。 焦赞回见六使,怒气未消。六使曰:“汝又去生事来?”焦赞曰:“今番好被那伙气也!分明有渡,不肯借我,反出恶言相伤。被我怒激起来,打散众人而去。”六使正没奈何,忽见强人各执短棍赶来。焦赞曰:“待结果此贼,以除其害。”径提大朴刀,当中杀来。那伙强人不能抵当。后面杨太保出,与焦赞连斗数合,不分胜败。六使叫曰:“不要相斗,愿闻壮士姓名。”杨太保抽回利刃,立于原上。焦赞亦住了手。太保曰:“我乃邓州人氏,姓杨名继宗,小号太保。且问汝是何人?要过此渡而令手下强取?”六使曰:“小可太原杨令公之子六郎也。今主上被难,要往三关招集部下救驾。来到河边无渡,特借一时。壮土何故不允?”太保听罢,放下刀,近前拜曰:“久闻大名,未得瞻拜,今日幸见,甚慰平生。”六使扶起。太保即邀六使到庄上,设酒醛相待。乃曰:“将军不弃,愿率所部,同往魏府救驾。”六使喜曰:“太保如肯相从,诚乃美事,有何不可?只待招集众人,便来相约。”太保领诺。是夕,留六使宿子庄上。次日,杨太保撑船渡过六使登岸,与焦赞望三关而行。时四月天气,途中酷热,古人有词为证: 翠藻参差竹径成,新荷跳雨泪珠倾,曲栏斜转小池亭。 风落帘衣归燕急,水摇扇影戏鱼惊,柳梢斜日弄微晴。 二人行了半日,歇坐于柳荫之下。焦赞曰:“本官且停待于此,我往前面,问有酒舍,沽一壶聊止饥渴。”六使允之。焦赞径往前来,没处寻酒店。正烦恼间,忽一伙人挑着酒肉而过。焦赞问曰:“汝等所挑酒肉肯卖乎?”一人曰:“此是赛愿①酒肉,如何肯卖?”焦赞曰:“赛甚么愿?”众人曰:“前面有杨六使神庙,威灵显赫,乡村赖之以安,但有祈许者,无不遂意。今日特往酬谢。”焦赞听罢,遂大笑。回见六使,道知其事。六使笑曰:“那有是理?”焦赞曰:“乡人道离此不远,当与本官访视之。” 六使依言,与焦赞行来,果见一座庙宇,创造极是威仪。杨六使步入庙中,见上塑着本身神像,脱然无异。两旁塑一十八员指挥使。香火十分旺相。六使指焦赞谓曰:“此像塑汝真乃相似也。”焦赞笑着道:“本官更塑得真。我在邓州发癫打人,原来这里供养。待先推倒本身,然后去推本官。”言罢,一下拳头一声响,将其塑像推落半边。走上殿去,把六使神像一连几推,全然不动。乃努力推之,震声而崩。赛愿者各自奔走。庙祝见之,便把哨锣乱敲。一伏时,刘超、张盖带领三百余人,来到庙前。六使认得,喝声曰:“汝众人做得好事来!”刘、张大惊,纳头便拜曰:“众人都道本官已死,今日缘何到此?”六使说知诈死之事:“今要招集汝等,前往魏州救驾。”刘、张喜曰:“既如此,请到寨中商议。”六使令拆毁庙字,打倒神像。随众人到虎山寨坐定,刘、张设酒醴相待。六使曰:“岳胜居止何处?”刘超曰:“岳胜与孟良部众反上太行山,称草头天子。”六使叹曰:“使我不起,四境如何得宁?”乃分付刘、张等:“整各枪刀盔甲,在此俟候。待我招了岳、孟,一同征进。”刘、张领诺。 ①赛愿——祭神还愿。 六使仍与焦赞望太行山而来。行了一日,红轮西坠,天色渐昏。六使曰:“此去皆是山路,想无客店,汝往前村寻觅借宿去处。”焦赞领诺,往前一望之地,并无人家,直转过山后,却是个小乡村。焦赞靠前入进庄所中,见一员外,在灯光下端坐。焦赞揖曰:“远行客商到此日晚,敢扰公公宝庄上借宿一宵,当以重谢。”那人答曰:“平时敝庄尽可安歇,今日难以相许,君可往别处投宿。”焦赞曰:“天色已黑,万望公公方便。”主翁曰:“汝有伴当否?”焦赞曰:“只有本主在庄外,共两人而已。”主翁曰:“只两人亦无碍,与汝在外房歇息。”焦赞即出,邀六使相见。 主翁视六使一貌堂堂,乃问曰:“君从何而来?”六使答曰:“小可汴京到此,欲往太行山公干。”主翁曰:“君若提起太行山,老拙冤怀莫伸。”六使曰:“有何苦事?望说与小可知之。”主翁曰:“老拙居止此乡,好名重义。此庄都是陈家一姓,离太行山数里之程。今山中有二位草头强人,一名岳胜,一名孟良,号称天子,招聚五六万人,打官劫舍,甚为民害。老拙飘零半世,只生一女,被孟良瞧见,今夜要来入赘,没奈何,只得允从。不然,一乡之人难保。是此冤枉,无处伸也。”六使笑曰:“老丈勿忧,孟良是小可故人,待他来,我自有法退之。”主翁曰:“若得小女不辱,乃重生父母。”六使辞出外面俟候。 却说主翁分付家中,安排筵席迎接。将近二更左侧,忽闻金鼓之声,灯炬辉煌,入报孟大王来到。陈长者出庄外迎接。孟良进厅上坐定,从人各列于两边。长者拜曰:“有失远迎,望大王赦宥。”孟良曰:“汝今是我岳丈也,不必施礼。”长者因令家人抬过筵席,并故意令百花娘子来把盏。使女回报:娘子怀羞,不肯出来。长者曰:“如今即是将军夫人,怀甚么羞,不肯出来耶?”孟良听得,不胜欢喜。 是时,六使与焦赞隔窗张视,私笑曰:“若是没王法,凭他横行乡村。今日不遇我来,真被他骗去此女。”焦赞曰:“待我出去打折他一只脚,看他还做得新郎杏?”大使曰:“汝先去捉住,我便来矣。”焦赞忍气多时,即踏进厅上,一脚将筵席踢倒,两手将孟良紧紧抱住。孟良不曾提备,动手不得,喝声:“手下何在?”喽罗正待向前,六使厉声骂曰:“不识廉耻之徒!敢如此无礼耶?”焦赞乃拖孟良出座外,指曰:“汝看此位是谁?”孟良灯下认得,连忙拜曰:“本官因何到此?万望赦罪。”六使曰:“可急备鞍马,回寨中商议,起兵救驾。” 杨家将 (1) 杨家将 (2) 杨家将 (3) 杨家将 (4) 杨家将 (5) · *** 小说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