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几天,觉得还是应该介绍:
颜雪明:能用钱堆起来的,都不是美发表于 2016 年 10 月 02 日 由 thchen 看了西湖晚會,雖然已有思想準備,還是有些吃驚。 从钱塘江边到西子湖畔,那璀灿夺目的灯光工程,至炫至亮,堪称世界奇观。想必那设计、施工费用与电费,都不是小数位。虽说由政府买单,而政府本身并不创造任何财富,最终,这都是人民的负担。这种炫丽,不如农家过年时一盏大红灯笼,更不如乡村教室里一组明亮的日光灯。 素雅宁静的千年西湖,被折腾了个底朝天。三千平方米的水下舞台,还有水里移动的演出平台,升降机械,这么大的工程在西湖实施,那得多大的人力物力,对西湖会造成多大破坏。平时老百姓在湖里游个泳都不行,说污染湖水,这种施工法,超过全市人民游一个夏天。演出结束后,拆除又要大动干戈,园区要整理修复,水里的泥汤要慢慢沉淀,还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原状。西子有灵,必定垂泪不已。 官方主办文艺晚会,这样大肆铺张,并不符合国家惯例。文革前,最大手笔的晚会要算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那也只是在大会堂里,局限在舞台上。后来以现代声光电手段,制造豪华奢靡景象的做法,应当发韧于香港艺人的商业演出。一台演唱会,灯光舞美动辄几百万上千万,但人家是用自己的钱,花得越多,带动的生产、消费与就业越多,还给观众带来了感官刺激,当然没什么不妥。可是官方这样不惜工本,举国动员,从春晚到奥运会,一次又一次登峰造极,令世界顶级富豪,统统傻眼。事实证明,比铺张排场,谁也不是中国政府的对手。 政府玩这些,是不务正业。伦敦市政府和里约市政府没有花钱摆排场,照样办了奥运会。政府的正业,是社会管理与经济建设,是建设法治,保障人权。恰恰在这些方面,我们政府的工作远远不能满足人民的要求。 张艺谋是有才华的导演。一部《活着》,就足以奠定他在中国电影界的地位。可惜,他在《活着》被封杀之后,没有老一辈蓄须明志的气节,只有好好活着的愿望。这当然也无可厚非,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要求别人去承担。再说,中国有几个人,面对官方的大把银子和总导演的荣耀,能不怦然心动。但无论如何,他拿挥霍无度的败家子手法打造官方晚会,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 国外来宾通过这台晚会看到的,只会是另一个朝鲜。这种宏大场面、国家叙事、体现统一意志的演出,只有《阿里郞》可以比肩。这种演出形式所传达的价值观,不但背离世界文明的方向,也与G20的主题“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相冲突。高度集权下的面子工程,体现的究竟是创新还是保守?大会战式的演出组织,体现的究竟是僵化还是活力?杭州居民纷纷出省旅游,这倒确实体现了杭州与外省的联动,体现了外省对杭州居民的包容,可是杭州的包容,又在哪里? 社会效果如此,艺术水准也难以恭维。整场演出,节目内容不评价,从演出水准来看,僵硬机械,失误不断。除了弹《春江》的琵琶演奏家,乐团其他成员都表情紧张焦虑,看不出一丝轻松愉悦。越剧《梁祝》片段中,扮演英台的演员声音颤抖像三流歌星,哪有越剧的韵味。小提琴家吕思清演奏的《梁祝》,琴声紧涩干巴,快板还出错了。廖昌永唱《我和我的祖国》,拖了节拍,没跟上乐队。这些大腕名家,根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低级错误,无非是心理太紧张,生怕完成不好党交给的政治任务。 高贵典雅的芭蕾,从来都是在舞台上表演,张艺谋把世界经典《天鹅湖》弄到水里劈里啪啦地跳,简直暴殄天物,就像在田间弹钢琴,在菜市场里唱歌剧,不知普京看了做何感想。 看完了晚会,心中只有担忧。晚会所表现的集权美学,暗示著这个社会的走向。它与文明和自由格格不入。这就能解释,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城管暴力、警察暴力,为什么越演越烈。而杭州的全城清场与西湖的歌舞升平,二者也有高度的内在联系。 渴望自由的人,对集权的讯号最为敏感。巴金先生在文革后,一听到广播里放样板戏,就像被鞭子抽一样。过去,我对老先生的这种反应不大理解,现在明白了,样板戏就是暴力美学的代表,就是文革的音符,我们对文革的感受不如巴老深刻,对样板戏也就不那么敏感。巴老晚年一直担心的,就是我们这个民族没有真正记取文革的历史教训。 对这场西湖秀,大多数人叫好。什么“美爆了!”“美哭了!”这些人根本不懂,能用钱堆起来的,都不是美。做为公民,应当问一问政府,做这一场秀,花了多少钱?从哪里列支?经过什么程式批准?何时向老百姓公布?为什么封路关店赶人,把杭州市民作为G20的负面因素?这算不算国民歧视?凡此种种,不但与美无关,简直丑陋至极。 整场晚会中,唯一让我眼睛一亮的,是诗经朗诵中,那个小女孩的特写。她是那么纯真,那么快乐,那么明亮。可惜,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参加到这个节目的排练,她那纯洁无瑕的心灵,不可能不受到侵蚀。其实,就是不参加这个节目,她也会在这个社会受到集权美学的薰染。 陈丹青先生曾说,他到美国第一个惊叹,是见到的人,都长著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这句话太形象了。谁也不是天生就受欺负的,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诗经女孩那样明亮的眼睛和纯净的心灵。然而长著长著,眼睛里的光亮就不见了。受着各种各样的欺负,我们一代代长大,忧愁与恐惧遂在我们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闭关锁国30年后,重返现代社会的中国,有点像乡下人进城。学会了穿西装、打领带,自以为已经时尚了,其实内衣里还全是虱子。文革后,中国参加各种国际体育赛会,入场式,其它国家的运动员都很散漫,而我国运动员是排成方阵,阅兵式地齐步走,当时我们都觉得真精神,真带劲,嘲笑老外吊儿郎当。渐渐地,我们发现,齐步走太傻了,那不是先进文化的体现,恰恰表现出落后的面貌。于是,后来的国际赛会入场式,中国代表团也改散步了。 西湖秀就是中国表演的又一场齐步走。今天我们觉得很爽,若干年后回头看,一样觉得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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