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完了，日子还是要过，今天换换口味，不知道您是否会喜欢？

我过去对相声艺术比较有兴趣，对于这些年来大陆的相声的确没有好感。现在大陆的相声作品不敢讽刺社会上的丑恶，不敢触及社会问题的实质，因为在中共集权统治下，弄不好是会涉及艺人的身家性命问题的，我们不敢过分要求于他们，正如我们不敢要求其他艺术家一样；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相声是否还有别的门道呢？（当然我不是鼓励艺人脱离现实，能够打一点擦边球当然是最好的。）

目前舞台上老是让说相声的两个人彼此损来损去，弄些庸俗低级趣味，这门艺术还玩的下去吗？我们知道相声的四大法宝：说，学，逗，唱，其实后三者都流于浅薄，虽然比较迎合相声的基本观众群，而唯有第一条的说字上才是创造发挥的天地。我前几年也曾想过，例如吸收其它艺术门类的养料，如改编文学作品，不知道是否算一条路子。我试作了一个小玩意，已经搁了好久了，今天贴出来补白，也想听听高人的意见。

我改编的这位原作者是英国的毛恩，他虽还未能跻身一流文学大师之林，但却被公认为是the best story-teller.

一串珍珠

       取材自Somerset Maugham 小说Mr. Know All   

甲： 人都有毛病。

乙： 废话。

甲： 这是我40年的学术研究成果。

乙： 您研究的是哪一门的学问呢？

甲： 我研究的是人学。

乙： 没听说过。

甲： 因此我的眼力特好。

乙：地上有根针您能看见？

甲：是说我的眼光特準。我会看人。

乙：您看在座有多少美女？

甲： 少废话。就拿你来说吧。

乙： 您看我？

甲： 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没长进，出息不大。演戏总当配角，说相声老当下手。年薪在北京只够买一平米的房子。

乙：可不是， 三环以内， 倒让您朦准了。

甲：这不是矇，没有扎扎实实的基本功是办不到的。比如说上次我看薄熙来---

乙：您还看过薄督？

甲：那还是他唱红打黑，如日中天的时候-----

乙： 那时候您就看出他准出问题-----

甲： 可不是。我看他那眼神就透着邪气，印堂已经带黑，必有牢狱之灾，而且妻宫-----

乙： 您别是事后诸葛亮吧。要真是你算的，我可得拜您为师学一手了。

甲：你有了这份志气，前途就可以说大大有希望了。不过呀，我的话也不能说太满了。我虽然学问这么大了，也还是看走过眼。

乙： 您还能看走眼？

甲： 就一次。一辈子就一次，不过对我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跟头就算栽大了。

乙：有这种事？那我可得要听听。

甲：那都是多年多年以前了。我那时喜欢文学， 爱写作。

乙： 您没说相声？

甲： 那时候我住美国，经常到亚洲各地观察风土人情，搜集创作素材。

乙：那您是united和american airline的常客了。

甲：那时候还没飞机。

乙：没飞机？那是哪年哪月呀？那您坐大邮轮：喀什米尔公主号，威尔斯亲王号，taitanic…..

甲： 那时候也还没有大邮轮.

乙： 那是哪个世纪呀？

甲：那时候还没有旅游业， 经济也不发达。 还没有客轮。跑亚洲航线的都是货轮，也就是一两千吨的小货轮。

乙：这么小的船多危险，您也敢坐？

甲： 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三宝太监下西洋都还是帆船呢。

乙： 那倒也是。

甲：一般这种货轮都附设几个客舱，捎带十来个旅客。而且这种客舱都是双铺，就是现在的double occupancy.

乙： 够简陋的。

甲： 那时候从舊金山到日本横滨， 货轮得走半个月，如果再到爪哇，苏门搭腊缷货上货，加上天气不好， 就会拖上一个月。

乙： 那不闷死人了。

甲： 船上生活特别枯燥乏味，所以这同舱的旅客就特别重要。要是遇上个情趣相投的就比较好，要是碰上个言语乏味，面目可憎的， 那就难受了。

乙： 可不，整天大眼对小眼，躲又躲不过，那滋味。

甲： 船上的用餐是等级制的，中国人那时候崇洋媚外，管吃西餐叫吃大菜， 这餐厅就叫大菜间，是供船上的高级领导， 就是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和我们旅客用餐的。

乙： 那一般水手，杂工吃饭就在小菜间了？

甲： 可不是，就像以前共产党的大灶小灶一样。因为船上的生活枯燥， 所以每天的晚餐就弄得特别正规，起个调剂作用。每次用餐对服装要求特别严格。

乙：  西装革履。

甲： 那时候是燕尾服，大领结。

乙： 没见识过。

甲： 女士们都穿晚礼服，敞胸露背， 珠光宝气的。

乙： 有意思，咱要见识一下就开眼了。

甲： 说说我看走眼的这次。那趟我是去上海参观租界，早早的就上了船， 不多会我那同舱的旅客就来了。这人呀，个头不高不矮，就跟你一样。

乙： 像我？

甲： 年纪老大不小的，也跟你一样。

乙： 又像我？

甲：说起话来那个声音， 那个表情----

乙： 也跟我一样？

甲： 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怎么听怎么讨厌。

乙：我就那么招惹人？

甲：这人还有个大毛病， 就是好交际， 好讲话。

乙：不赖呀， 我不也这样？

甲：还好抬杠。见谁说不上几句就抬杠。他什么都懂，没什么他不知道的，一抬起扛来非他赢不算完。就没他错的时候。

乙： 我可不是这样。

甲：开船才两天大家就煩死他了， 尤其晚餐的时候餐桌上就成了他的天下。大家送给他一个外号叫万事通。当面也这么叫，他还 不知道是损他，还挺得意。我跟他同舱， 只有自叹倒霉。

乙：够你受的。

甲：船上的乘客有一对夫妇。男的是美利坚合众国驻日本长崎的总领事。头一年没有带家眷； 这次是回国述职，顺便把太太捎带过去。

乙：外交官够辛苦的。

甲： 这外交官可没有外交官的风度，也喜欢抬杠。所以经常就和万事通对上了。两人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话说这天晚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谈起了珍珠。那时候日本刚兴起了人工培育珍珠，据说有了很大进步。

乙： 现在已经是很普通的事了。

甲： 这万事通一谈到珍珠更加的来勁。什么珍珠的品种， 产地，大小，光泽，尤其是珍珠的价码，什么他都精通。敢夸口说是不管什么珍珠， 只要一入我万事通的法眼，我报出价钱来，你如果少卖了一分钱我都包赔。

乙：这口气也真够大的。

甲： 这总领事可不服气了。恰好这晚上他太太就佩戴着一副珍珠项链。

乙： 这一下有戏了。

甲： 我还没提到这位领事夫人呢。她个头不大，算得是小巧玲珑吧。那时候外交官的薪资不高，她的穿着也还算朴素，人也并不算太漂亮， 可是她的那种朴素特别打动人心，真是叫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怎么看怎么討人喜欢。

乙： 这外交官的艳福不浅。

甲：只听见总领事说了，万事通你别吹牛，我太太就戴着珍珠项链，你敢不敢跟我打个睹？你也来估个价-----

乙：真要干！

甲：领事夫人一听， 就用丝巾把项链遮住，说吃饭吧，你别来劲了。可是领事不屈不挠，说这一下我非要出出他的洋像， 看他以后还吹不吹。谁知道这万事通比他还更来劲。 只见他把桌子一拍，说睹就睹，我没有两刷子敢说这大话？这世界上的好珍珠都瞒不过我。我这次到日本就是去谈珍珠生意的。

乙：这一下真人露相了，原来他干的就是这个买卖。

甲： 领事夫人不失风度地向丈夫说，好好吃饭吧，谁让你来睹的。那领事可不依，说干嘛不睹， 要睹就睹大点。万事通你看见我太太的项链了吧？我睹一百美金。说对了我赔你一百，错了你可得赔我这个数。

乙：哟，这赌注看不小， 在 你说的那时候一百美金今天恐怕三万也不止啊。

甲： 是啊， 领事说有钱不赚白不赚。可是万事通不但不退， 还说你太太的项链我已经看见了，那可是好货。领事说那你就估个价呀，反正我的睹注是一百美金， 你敢睹吗？

乙： 那他还不打个退堂鼔就算了。

甲： 才不呢。万事通说我怎么不敢睹啊？你太太那珍珠是真货，凭那个头和光泽，放在一般珠宝店卖价该是一万五千美金。要搁到纽约第五大道的高档商店，标到三万我也不奇怪的。

乙：他真敢这么说？

甲：领事哈哈一笑，说我太太这项链是她自己在纽约一家百货公司买的，价钱是十八美元。太太着急了， 说算了吧，我又没带着发票， 凭我口说无凭，你们没法睹的。

乙： 这太太是个明理人。万事通有台阶下了。

甲：万事通不退反进，说夫人你把项链给我看看，我要是看走了眼， 这一百美金我还赔得起。那女人说不行啊， 这扣我解不开，取不下来。别睹了吧。

乙： 她人厚道，还是替人着想， 不愿人家白赔钱。

甲：领事急了，不管太太愿意不愿意，上来就替她把项链取下来交给了万事通。万事通接过项链，就从兠里取出了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嘴角上逐渐浮出了胜利的笑容， 就把项链还给了夫人。正打算开口说话-------（停）

乙：您这是要卖个关子。

甲：我这时候突然发现那夫人的神情好紧张，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恳求的眼神盯住万事通，不知道怎么那领事只想着赢钱，却一点没注意到。那万事通当然是看到了。 我只见他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显然他在使劲的克制自己，过了好一会，终于他开口说了话：“我真看走了眼。用放大镜才看出这是个假货。不过十八元也值。”说着他从皮夹里摸出了一张百元的大钞递给了领事 。这一下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巨大变化，全饭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只有领事说了句谢了，大家都低着头吃饭， 没人吭一声。 我发现领事太太的手有点发抖， 万事通匆忙吃完饭就走了。

乙：我这也才松了口气。

甲：他走了之后大家才议论开了。不外是说这下子他该老实些了，以后再也不敢那么吹牛了。也有人说这人还不赖， 该赔就赔， 够风度，是个绅士。总之褒贬不一吧。领事夫人借口头疼早早离开了，我吃完饭也回了房间，看见万事通睡在床上抽烟。

乙： 他有话说吗？

甲： 只说了一句话：“让人拿你是个傻瓜看可不是滋味。” 我只好劝他别当回事，算是舍财免灾啦。这时候天也黑了。天挺热，睡也睡不着。过不多久，忽然听见门缝下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看有一个信封塞了进来。我起来过去拿起来一看， 信封上面写的是万事通的名字，就顺手交给了他。他拆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两张五十美金的钞票，一张小纸条夾着。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写的是“您是位真君子“。万事通揣起了钞票，躺回床上睡了， 半天只说了一句话：”换了是我， 我才不会让年轻漂亮的老婆一个人留在纽约。“

乙： 后来呢？

甲： 没有后来。我从此以后对他另眼看待，再不讨厌他了。咳，你老问我， 这回我要问你了，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呀。

乙：嗯-----可别乱打睹， 輸了钱可不是玩的。

甲： 所以我说你不长进没出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