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人性邏輯32.沒有“好好衝突”,就不會有“選擇” 所謂的“選擇”,是西哲討論人生問題的時候,經常提到的一個概念;自由意志的語境裡,還被不少學者賦予了,決定“柿油”是不是“柿油”的一票否決意義,認為要是不存在“開放性”的選擇機會,也就根本不存在意志柿油,以及現實柿油了。下一篇帖子將證明,這不過是花崗岩腦袋們,想問題不接地氣的又一個表現罷了,不過在此還是先來討論一下,選擇本身的某些特徵。 許多人都以為,面對現實並存的好和壞,也會出現取捨選擇的必要。這樣子說,其實是有點想當然的,沒有過一過腦子,看到下面這個基於語義邏輯的關鍵點:任何人都不會針對自己評判的好和壞,展開嚴格意思上說的取和舍,因為無論是誰,這種情況下,只會一門心思地趨於自己喜歡的好,避免自己討厭的壞,絕不可能去考慮,到底是選擇好呢,還是選擇壞的傻問題。 前面說了幾回了,哪怕再堅定的柿油意志論者,理論上拼命鼓吹,一個人只有在好壞之間猶豫不決,搖來擺去,一會兒選擇好,一會兒選擇壞,才算有了柿油意志,但等到肚子真餓的時候,一碗飯和一泡屎擺在面前,他們也斷然不會辨證或辯證地有取有舍,而只會採取“老形兒子去上學”的一根筋方式,離大糞遠遠的,直奔着米飯去,不是? 有人要反駁咧:遠離大糞,不就是“舍”了大糞,不就是“有取有舍”了嘛。俺老漢的回懟是,恐怕閣下對“舍”這個字,有點什麼誤解哦:如同“取”字一個樣,它歸根結底只是指向了好東西,不會指向了壞東西,否則的話,怎麼可能出現“戀戀不捨”的流行說法呀。無論如何,面對着一泡屎,您想必不會抱有如此羅曼蒂克的深情厚意吧,嘻嘻。 說白了,某些情況下,閣下的確會猶豫不決,不知道是選萬艾可好呢,還是選人中黃好。然而喲,等到肚子真餓的時候,您卻不可能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選一碗飯呢,還是選一泡屎,除非閣下的腦袋瓜里,也像柿油意志論者一個樣,進去了超過250毫升的泥巴漿,嗯哼。 為什麼唦?答案很簡單:在您看來,前面那倆玩意,據說都能治病,畢竟屬於良藥,只是效果不同,因此可以取捨;後面這倆東西,一個好一個壞,性質截然相反,價值鮮明有別,所以談不上有取有舍的雙向選擇,只剩下趨好避壞的單純意向,並且徹底的封閉,一點兒也不開放,不是? 當然嘍,趕緊指出一點:要是人中黃和萬艾可這兩個好東西,能夠同時兼得,閣下其實也不會搞什麼有取有舍滴,只會將它們一舉拿下,統統納入囊中,好等到什麼時候生了什麼病,用起來快捷方便。 這又是為什麼呀?原因不複雜:儘管人人都有限,但除非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哪個不是總想着“既要,也要,又要,還要,更要”啊。前面說了,那種誤以為“人的欲望無限”的流行見解,很大程度上,就和這類“啥都想要得到”的情形直接相關。 可是喔,要是閣下因為缺錢,無力同時買下,或者藥性彼此相剋,不可一起服用,麻煩就來了,逼着您不得不狠下了一條心,一邊從心所欲地選取其中的某個好東西(比方說人中黃),一邊戀戀不捨地捨棄另外的那個好東西(比方說萬艾可),所謂的“兩全沒法其美”。傷心。 友情提醒一句:當且僅當這種好好衝突,沒法兼得的情況下,才叫嚴格意思上的有取有舍哦,與遠離大糞,奔着飯去的趨好避壞,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切記。 所以哈,結論很邏輯:對於並存的好和壞,只有趨和避,沒有取和舍;對於能夠一舉拿下的好東西,也談不上搞什麼選擇;只有對於不可能同時兼得的好東西,才一定會出現,“有得必有舍,舍了才能得”的嚴峻問題,因而可以說,好好衝突構成了取捨選擇的唯一根源,別無分店,嗯哼。 說穿了,這也是淺人在“價值衝突”中,特別看重“好好衝突”的主要原因:雖然好價值與壞價值之間,也會有張力牴觸,但對此人們很好辦,甭管它多封閉,趨好避壞就是了。可是吧,要是好價值與好價值之間,形成了對立衝突,難題就來咧,逼着你不得不“舍—得”…… 話說到這份上,就要誇誇前面談到“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的區分時,曾經嘲笑過的伯林大師了,因為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了,取捨選擇的這個根源:“人們沒法避免選擇的核心理由在於,他們的各種目的相互牴觸,不可能得到所有的東西。”說得相當的精闢,不是? 更精闢的是,他緊接着還直接點中了,左翼均等主義的命門:“隨之而來的推論是,那種希望所有的價值都無需失去或放棄,所有理性的意願都能真正得到滿足的理想生活的經典理念,不僅是烏托邦式的,而且還自相矛盾。……於是乎,選擇的需要,亦即為了某些終極價值,犧牲掉另一些終極價值的需要,就成了人類困境的永恆特徵。” 只有一點遺憾,至少明面上,他說的還是泛泛而言的“價值衝突”,並非更準確的“好好衝突”,結果也沒有給出具體的論證,進一步澄清為什麼取捨選擇,會成為“人類困境的永恆特徵”。可是哈,考慮到他的字裡行間,已經潛含着這層意思了,我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吹毛求疵,過分求全責備啦,嗯哼。 特別要掂出來,專門表揚一回的,是伯林把“選擇的需要”看成“人類困境”的定位:遇到好好衝突,做出取捨選擇,根本不像柿油意志論,以及伯林在另一些地方,浪漫幻想的那樣子,是件輕鬆愜意的事兒,不僅開放,而且柿油。 倒不如說,絕大多數情況下,對人們來說,這樣子做都是個棘手的問題,常常讓人左右為難,所以俗話或曰“兩難”。當然嘍,要是發生衝突的,不是只有兩個好東西,而是涉及到了若干好東西,也就成了“多難”咧——至於能不能“興邦”,就得另說了,不是? 難在哪裡呢?難就難在,“好好”衝突下,不僅你“取”的,而且你“舍”的,都是些好東西。也因此,別說是伯林談到的“終極價值”了,就是萬艾可和人中黃兩劑良藥,逼着您只能取一劑,卻舍掉另一劑,閣下的內心深處,也會感到為難吧:誰敢保證您今後,一定不會得,被舍掉的那劑良藥,能夠治好的病呀? 所以說,單純面對着現實並存的好和壞,談不上有什麼難不難,只要一根筋地趨好避壞,就足夠應對了;可要是面對着牴觸衝突的好和好,難度就上來了,指不定有時候,還會超過唐朝的蜀道呢。難過。 這樣子看,所謂的取捨選擇,與其說首先體現了花崗岩腦袋們謳歌的“開放性”,不如說首先體現了現實生活中很冷酷的人之“有限性”。記住這一點那是相當的重要,能夠提醒我們,取捨選擇中的任何開放性,歸根結底都是人之有限性的前提下,受到種種限制約束的開放性,亦即自由身處其中的枷鎖。 也因此,一旦置身於“好好衝突”引發的有限性取捨選擇中,“既要,也要,又要,還要,更要”的無限性“好好與共”,就像伯林精闢指出的那樣子,“不僅是烏托邦式的”,不知道人有幾斤幾兩,“而且還自相矛盾”,類似於圓形之方的那種,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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