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晓洪很早就“不打不相识”了。
1965年秋天,在城里的芷江师范与在芷江机场东边木油坡的芷江二中交换校址。三 年以后,1968年夏天,芷江师范部分搬去了安江就是黔阳,成立了黔阳师范,就是 后来的黔阳师专,现在的怀化学院的前身。另一部分搬回了芷江城原来的校址,与 所在的芷江二中和比邻的芷江一中合并成为芷江中学。我们搬回了芷江城。 晓洪妈妈是芷江二中的数学老师,他随妈妈从木油坡搬到芷江城时,我随继父从芷 江城搬到木油坡,成了同一个学校的子弟了。 那个时候,芷江中学教师子弟有十几个10-14岁的孩子,领头的是S。他年龄最大, 但个头不是很高。虽然也是教师子弟,但他喜欢与社会上三教九流交朋友,包括城 里的打架大王,也与我们这些听话的好孩子玩。 那个时候,学校不教知识,大学也关门了。孩子们就是玩。我来了以后,只能与这 些孩子玩,因为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面。刚刚与他们玩了一天,S就说,要参加他们, 我需要通过与他们摔跤来定我在这帮人中的地位。我从小就不敢打架,但要加入这 伙人中,必须得打,没有办法。《水浒传》上粱山好汉派座次是靠名气,功夫,我 们那时靠摔跤来排座次,非常相似。老话说:“少不看水浒”,是怕小孩学水浒的 江湖义气闹事。其实有些东西是天性,不用看就会的。我们那帮人没有人看过<<水 浒>>,不照样用打的方式排座次。 和谁打,自己挑。S是老大,H是老二。H当时是我的邻居,长得高大,高出我半个头, 很调皮。在我六七岁时,一次大家玩打仗游戏时,他竟然把电插头的白瓷底座拧下 来当武器,有一个击中我的眼眉,鲜血之流,封了去医院缝了五针。稍微偏一厘米, 我的眼睛就会被打瞎。我仍然怕他,不敢挑战他。S是老大,说明H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就更不敢了。老三是Z,年龄与我差不多,个头矮些,而且看上去也不凶。我就 挑他打了。 因为我在木油坡的时候,有一年的时间进城上学,每天来回走15里路。周围都是农 村,走路很多,所以腿上有劲,体力好。虽然不会摔,但凭一股力气还是赢了Z。这 样就成了正式的“粱山好汉”,排在第三,Z变成了老四。晓洪原来是老四,现在成 了老五。 除了派定座次需要摔一下,其余时间大家都还是很和睦的。S也不欺负别人,活动也 就是大家在一起聊天,说故事什么的。大家关系都很好,没有什么人后来因为闹事 惹祸了。77年高考时,很久不见的S天天来找我,晓洪,还有几个成绩好的一起复习。 他说,要考上大学,得和我们这些成绩好的在一起,最后S也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学。 S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红白两道都吃得开得人,而且很有分寸,从来没有惹上麻烦。 晓洪长得很白,话不是很多。家里老大,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小妹妹刚刚生下 不久。他爸爸在木材公司工作,经常出差跑木材,组织运送木排,我们不常见到他。 妈妈是数学老师,非常善良和气。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却出了一件大事。 那大概是68年年底的时候,他爸爸出差去武冈为公司跑木材。据说是鼻子边还是嘴 边长了一个脓包,他把它挤破,以为好得快,结果得了败血症。当时在山上,开 始也没有想到很严重,结果耽误了时间,后来医治无效去世了。当时晓洪应该才十 岁。 他妈妈当年刚刚三十出头,工资不高,一下子一个人要养四个孩子,经济上很困难。 而且一个人要上班,孩子多而且小,精力时间都不够,压力可想而知。在别人的撮 合下,过了一年多还是两年,她妈妈和一个教物理陈老师结婚了。 两个妹妹年龄小,很快接受了继父。他与弟弟年龄大些,开始心理上不能接受继父。 有时就在外面待到很晚也不回家。但继父人很好,有耐心。后来妈妈与继父又给他 们生了一个妹妹,他们也最终接受了继父,从此一家人一直非常和睦。 这件事,对我也非常震撼。想想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大人,一下没有了。一个家没 有了爸爸,像天塌下了一半。所以我们都同情他们。那一段时间,他不太来与大家 玩。过了很久,才慢慢又和大家玩了。不久这帮“粱山好汉”大部分因为父母调离, 搬离了学校,只有我和晓洪还住在芷江中学,成为交往最多的朋友。 除了玩些小孩的游戏,有时偷偷摘点水果吃,我们经常聊的是国家大事,世界大事。 那个年代就这样,没有娱乐,没有电视,报上就说国家大事,所以我们养成了喜欢 说大事的习惯,有点“癞蛤蚂打呵欠 - 好大的口气”的味道。 虽然年龄小,我们却都有点固执,不容易接受不同意见,所以常常争执不休。慢慢 地我们发现分歧越来越多,有时候争得不欢而散,但还可以维持朋友关系。直到有 一天晚上,我们从红卫小学(文化革命时期的名字,现在叫荷花池小学)参加一个什 么活动回家。一路上争论一个什么“国家大事”,各执己见,互不相让。结果谁也 说服不了谁,两个人的嗓门越吵越大。情急之中,说话就不那么文雅了。最后两个 人都生气了。在分手时,我忍不住对他说:“好吧,你既然这么不讲道理,那以后 别再找我,我也不会再理你了!”。他也没有示弱,表示不理就不理。 从此我们开始了漫长的互不理睬的冷战。那时我13岁,他1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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