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聽的很多的一句話就是“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變老”,聽起來就那麼感人。不論是情人,還是親人,“陪你一起慢慢變老”是多麼幸福的事。我們想起來這應該很容易,但其實很難。
人能慢慢變老是有前提的,就是要身體好,自然衰老。首先不要出意外,比如車禍,比如工傷,比如槍擊;沒有受到政治陷害,被打擊報復,甚至坐牢;身體沒有大毛病,沒有癌症,沒有中風,沒有糖尿病。不然“慢慢變老”就只是可望不可及的願望。 很多的時候,我們的親人,朋友,離開我們的速度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 我在《打拼夫妻》中說的那位石安民,做搬運的,一身的力氣,沒有生過什麼病,給我搬過三次家。五十歲出頭突然發現癌症,很快就去世了,我卻不知道。以至於我到他妻子開的餐館吃飯時,高喊“石安民”!他妻子把我叫出餐館告訴我:“他已經走了”。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我說不出話來。 《好友J君》中的J君,就比我大兩歲,清華大學碩士,樂於助人。兒子有自閉症,但在他和妻子的努力下,還是順利大學畢業找到了工作。同是自閉症孩子的父親,我很理解他背後的心理壓力。但一直還是好好的,2017年突然得了肺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遲到的感謝》中,我考上大學後,暑假回家探親碰到我幼兒園園長李復松老師,一位一輩子沒有結婚,把一身獻給了幼兒事業的老太太。我主動喊她。回北大後還專門寫了一封信,對她獻身幼兒事業表示敬佩,對她的教育(她其實沒有直接教過我)表示感謝。她回來信,說讀了我的信,她徹夜未眠。二十年前的小孩,即使上了北大仍然記得她,讓她感動。大概一年還是兩年以後,她就去世了。我很欣慰,在她去世之前知道我記得她,很感激她。 我插隊時的公社秘書李應煌,當年他很欣賞我,但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揚過我。我上大學後,他當上了書記。我在長沙工作時,有匿名信誹謗我,單位派人去插隊的公社調查我。後來媽媽告訴我,你們公社的李書記碰到我,對我說:“長沙來人調查樂維,我告訴他們‘他一直是知青的模範,表現非常好’”。單位根本沒有找我談過話,如果不是媽媽說起,我還不知道。 我一直想去感謝李書記。但當年出國,一直很忙,等到前幾年開始托人打聽,李書記已經退了。等到朋友找到人,人已經老年痴呆了。最近已經去世了,讓我空留遺憾。 我早就發現了人們常常在父母活着的時候因為忙,而缺少回家探望,甚至很少寫信(過去沒有電話的時候),打電話。等到父母去世了,才後悔他們活着的時候沒有抽時間看望,問候。我在沒有電話時,經常寫信給父母,一年至少幾封信,後來則是打電話比較多。他們去世前幾年,我年年回國看他們。父母活着的時候,讓他們感受到你的愛,比他們死了以後說一些後悔的話要強得多。 不是說那些沒有時間回家探望父母的人不孝,他們很多人只是沒有預料到父母走得比自己想象的快,快得自己完全跟不上。 這幾年,我一直在忙着寫過去教過我的老師的回憶錄。比如小學啟蒙老師秦淑潔,先是在2015年回國時探望了她。回來寫了回憶文章,聯繫到了她女兒,把文章發給她女兒,讓她女兒念給她聽。然後打電話和她說話,讓她感到我感謝她當年的教育。 同樣,一年多前我要留在北大的同學找我們的體育老師侯文達。他開始有點不明白我的目的,當我告訴他我的想法後。他幫助我找到了侯老師,我與他通了電話,後來通過同學把我寫的回憶當年他給我們上課的文章交給他,他很高興。兩個月前他感染新冠突然去世。我同學徹底理解了我說的“在他們去世之前讓他們知道我們感激他們”是多麼重要。 我通過這位同學,還轉交了我的回憶文章給兩位教我們的北大數學老師。一位回信表示感謝,另外一位已經病重沒有回覆。我也讓他找到了我的大學畢業論文教授,我田徑隊的教練的電話,給他們分別打了電話。 最近一位發小得了癌症,可能不久於人世。他過去有很多缺點,也與我有過矛盾。但最近十幾年他在醒悟,在改正。得知他得了癌症,我主動聯繫他,一直迴避我的他終於接受我的微信邀請。我鼓勵他戰勝癌症,也肯定他過去的很多優點,讓他很感動,受到鼓舞。現在免疫療法對他有效,希望他能與癌共存,再活五年甚至更長。 總之,我們希望我們的親人,朋友慢慢變老。這是一種美好的願望,但實際情況是,他們變老的速度可能很快,快到我們來不及說愛他們,感謝他們,他們就走了。或者我們自己突然病了,記不得了,說不清了,無法去感謝他人。 多鍛煉,注意養生,努力慢慢變老。同時對那些你想說愛,說感謝的人,在他們還健在時就說,不然可能就晚了。 4/27/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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