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 您的瀏覽器已關閉活動腳本,開啟後才可正常使用!
流滴糖汁的樹
一個動聽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北美印第安部落的酋長每天帶着強壯的男人們出去打獵,歸來時走進家門前,他都習慣地把手中的石斧順手劈插在旁邊的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好像這棵樹是他的兵器架一樣自然。他家周圍的樹木全都是他的兵器架,至於他究竟把石斧插在哪棵樹上,全憑他的一時興致。那個三月的早晨,他和往常一樣,把斧子從劈插着的樹幹上取下,昂首闊步地走了。沒有人注意,從斧子砍傷的缺口處,開始流滴着樹的汁液。順着樹幹,樹汁漸漸地下流着,浸濕了樹底部一截微微隆起的樹根,而樹根下方恰好有一個樹皮做的小水桶,那是酋長的妻子頭天去小溪打過水後隨手放在樹下的。樹皮桶傾斜着,桶口下沿就在樹根底下。於是,流到樹根的樹汁就這樣一滴一滴地滴進了小樹皮桶。到了要做晚飯的時候,酋長的妻子才想起要去打水。她急急忙忙地提起她扔在樹下的樹皮桶,手一沉,裡邊竟有小半桶水。她喜出望外,不加思索地就用桶里的水做飯了,也不管那水雖然看起來不髒,可怎麼都有點不那麼清亮透澈。當天的晚餐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食物都要香,還帶有他們從未品嘗過的甜味。從此,北美印第安人發現了從樹的汁液里可以提煉出糖漿,而那流滴糖汁的樹就是北美特有的糖楓樹。
這個故事在各個印第安部落世代口口相傳,有許多不同的版本,人物也有所不同,如酋長的妻子換成女兒,但故事內容和主要情節則基本一樣。由於沒有文字記載,誰也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年代。有人說是二千年前,有人說是一千年前,還有人考據鑿鑿地說是一千六百年前,相互爭論不休。可以肯定的是,那的確是很久很久以前,這從那位酋長還用石斧打獵就可以判定。楓糖在印第安語中叫做“Sinzibuckwud”,意即“汲自樹木”(Drawn from the wood),這名稱明白無誤地告知了楓糖的來源。幾百年前,第一批歐洲移民不僅從友好的印第安人那裡學會了獵養火雞,種玉米和南瓜,還學會了用楓樹汁製作糖漿。這也成了目前北美唯一的不是從歐洲帶來的產業,一個北美獨有的,被現代人高度推崇的生產綠色食品,健康食品的產業――楓糖業。印第安人教會那些移民先驅們製作楓糖的同時,也向他們轉述了這個有關楓糖來源的傳說。而把楓糖製作發展成一個產業的歐洲移民後代們,從來也沒忘記是印第安人的聰明才智和熱情友好才使他們免費得到了這個發明的“專利權”。在生產、介紹、出售和享用楓糖食品時,他們把這個故事講給他們的後代聽,講給他們的顧客聽,也講給後到的其他新移民聽。
一種奇妙的產糖樹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正站在一片枝丫光禿的楓林里。那是三月下旬的一個晴朗的午後,這個加拿大的早春之日,依然到處積雪,寒風蕭瑟。儘管陽光很明媚,儘管我們都穿着厚厚的冬裝,可還是感覺不到一丁點兒暖意。比起我們這些好奇而又怕冷的參觀者們,毛衣外只套了件棉絨衣的導遊丹尼爾顯得格外神采奕奕,要不是他滿頭花白的頭髮,誰也不會想到他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了。我想這故事他恐怕不知對人說過成百上千遍,可他卻還是那麼饒有興味地敘述着,仿佛和我們一樣都有第一次的心情。
丹尼爾耐心為我們講解為什麼楓樹汁液會含有糖分。當然不是為了提供給人類,而是楓樹自身生長的需要。每年五月至八月間,楓樹都在根部儲存澱粉,為下一年春天枝葉萌芽開花準備養料。當早春冰雪融化的時候,楓樹根部儲存的澱粉就開始轉化為糖,由樹液運送到各個部位為生長季節做準備。而這帶糖份的樹液在樹體內上下奔騰洶湧地流動的時候,也正是楓糖業工人開始收集樹液,製做楓糖的季節。楓糖季節很短,一般從三月中旬到四月中旬前後只有大約六個星期。有人問,怎麼知道樹液開始流動了?丹尼爾回答,看天氣,溫度,還要憑經驗。我輕輕地有點自言自語地說:“不知樹液在樹幹里流動的情形是怎樣的?”丹尼爾竟聽見了,他馬上把裸露的右手掌貼在旁邊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有點狡詰地對我笑了笑,接着轉為虔誠地閉上眼睛說:“用你的心去感覺它!”我脫去手套,學他的樣將手掌貼緊樹幹,閉上眼睛靜靜地去體驗。也怪,我的腦海中竟出現了一幅如動畫般的樹液流動圖,我仿佛還聽見了樹液流動發出的象小溪浪花翻騰似的聲響。我知道,那只是我的想象力在作怪。良久,我睜開眼睛,與丹尼爾會心一笑。
印第安人的原始製糖法
在我手扶處的另一邊,地上貼樹幹放着一個樺樹皮做的水桶,一根小木棍從一米高處的一個“V”形缺口斜垂進桶內,樹的汁液就順着小木棍滴落桶中。丹尼爾說這就是印第安人收集楓樹汁液的原始手段。他又讓我們上前看他身旁地上的一截大木頭,那截深褐色,似乎年代久遠的木頭中心被掏空,裝着一些水,像是一個容器。我們驚奇地聽丹尼爾講述古代沒有鐵器的印第安人製作楓糖的方法:那個中心掏空的木槽裝滿收集來的樹液,旁邊升着一堆燃燒不熄的篝火,火中放着許多大鵝卵石。當鵝卵石燒紅了,就用樹枝把石頭夾起放入木槽,滾燙的石頭遇水發出“吱吱”的聲響並冒出白煙,蒸發掉一點兒水份。如此連續作業,樹液中的水份一點點地被蒸發掉,最後形成略微稠粘的楓樹糖漿。我們不由感嘆,多麼艱難漫長辛苦的過程,多麼聰明能幹勤勞的古代印第安人!
歐洲移民的傳統製糖工藝
丹尼爾領我們來到表現早期歐洲移民製作楓糖的地方。這是一塊林間空地,中心架設着一個大木頭支架,吊着三口圓形大鐵鍋,鍋下的木柴燒得“噼啪”作響,火焰熊熊。一位渾身牛仔打扮的身材高大的老人紅光滿面地迎過來,丹尼爾向大家介紹這是彼特,也和他一樣已經退休,只是楓糖季節才來此工作的。彼特的任務就是看守這三口大鍋。第一口大鍋裝的是剛收集的新鮮楓樹汁液,加熱一段時間後倒入第二口大鍋,再加熱一段時間倒入第三口大鍋,又繼續加熱直到楓糖製成。一般說來,四十公斤楓樹汁液只能加工出一公斤楓樹糖漿。這三口大鍋在此只是一個工作流程展示,在實際操作中,第一步和第二步都是分別有許多大鍋在同時加熱並且還要隨時加入新的樹液的。隨後的楓糖製作歷史中,圓鐵鍋獨領風騷二百年後,長方形的盒式平底金屬大鍋替代了它,那是因為盒式平底鍋與火的接觸面大,更節省木柴,也縮短加熱時間。以後又有系列金屬流槽式的蒸發器(Evaporator)風行了幾十年,但還是沒跳離加熱脫水的窠臼。至於收集樹汁的方法更是幾乎一直保持原始狀態,只不過樹皮桶換成了木桶或鐵皮桶,還是要用人力去一桶一桶地收集,當然裝滿楓樹汁液的巨大木桶有馬拉的大車運送。彼特監管的三口大鍋周圍的一片樹林就是木桶來採集樹液的。
收集楓糖汁要依法操作
我看到那些楓樹樹幹上都打有流滴汁液的小孔,有一個的,兩個三個的,最多是四個。每個孔上插有一截小金屬管,下面放置一個小木桶,接着流滴下來的樹液。而那些孔都打在約一米四高。丹尼爾說,打孔取樹液是有嚴格規定的,不但政府頒布相關行政法律條文,行業協會也有詳細的操作流程細則。只有四十年樹齡以上或直徑二十五厘米以上的楓樹才會出產有用的汁液,所以樹齡小於四十年或直徑小於二十五厘米的樹不允許打孔。孔深不得深於七點五厘米,再深就會傷害樹了。樹的直徑是決定打多少個孔的依據,二十五到三十六厘米的樹只能打一個孔,六十二厘米以上的樹最多能打四個孔。這樣的規定是為了防止一棵樹被抽取的汁液超過百分之五,保護楓樹不至於因此而受到損害。一棵適齡的糖楓樹大約每個白天流出二到五升的汁液(低於零度以下的夜晚樹液不會流動),全季節每棵樹平均流汁三十五升至五十升,可出產一至一點五升楓樹糖漿。真沒想到,僅一提取樹液的小細節就有如此多的講究,如此深的學問!
現代化的楓糖業
我們在楓林中繼續前行,發現這邊的景況獨特。只見每棵楓樹的一米多高處都纏繞着一圈白色半透明的塑料管,這一圈塑料管上好像長着幾個觸角向上幾寸直接探入樹幹,我知道那觸角就連接着汲取汁液的小孔。樹與樹之間又有更粗一些的綠色塑料管相連,最後一根最粗的藍色管子通往林中的一棟小房子。無須丹尼爾解說,我們也猜到這就是現代的楓樹汁液自動收集系統,那小房子就是擁有現代最新技術的製糖車間。
一進小房子裡的一間屋子,注意力便被一個占了屋內一半空間的橫臥的銀色大金屬罐吸引住。操縱機器的凱瑟琳是一位中年婦女,她告訴我們這是一台濃縮裝置(Reverse Osmosis),裝有真空泵的管道系統把從樹林自動收集的樹液直接送入車間,經過此裝置濃縮三至四次,然後再加熱成糖漿,比以前普遍使用的蒸發器(Evaporator)既節約能源又縮短加熱時間。因為採集的新鮮樹液不能存放,所以在整個季節中,這裡都是二十四小時工作。
最後一道工序製糖是無菌作業,我們不能進去參觀。在製糖車間的旁邊有一個像涼棚似的三面是牆一面敞開的地方,丹尼爾指着一字兒排開的三張長條桌上說,“請大家品嘗剛制出的楓樹糖漿和糖塊!”第一張桌上擺滿了小紙杯,裡面裝的是半杯淺琥珀色的糖漿;另兩張桌子上各放着幾個大托盤,盤裡是白色和棕色兩種顏色的糖塊。我們興致勃勃地逐一品嘗了那還帶着點溫熱的糖漿和糖塊。甜味與一般的糖沒什麼大區別,吃完,只覺口中仍留有一種獨特的清香,那是吃別的糖所感覺不到的。
天然楓糖惟產加美兩國
流滴糖汁的楓樹只長在北美,分布在加拿大的東南部四省安大略(Ontario),魁北克(Quebec),紐伯朗斯維克(New Brunswick)和諾瓦斯科夏(Nova Scotia)以及美國東北部西起明尼蘇達(Minnesota)到東北角的緬因(Maine)共十四個州,所以楓糖只出產於美加兩國。根據2009年美加兩國統計局各自的數字,美國的楓糖產量占百分之二十,加拿大的產量占百分之八十。魁北克是加國楓糖的主要生產地,占到全加產量的百分之九十。安大略的產量只是全加的百分之五不到,每年產出價值二千二百萬的楓糖原汁。全加拿大產出價值三億五千萬多的楓糖原汁。世界其實也就是美加兩國楓糖業僅楓糖製品的年收入至少在二十個億以上。如果再加上楓糖業所帶動的旅遊和相關的食品加工業,那年收入就更為可觀了。由于楓糖采自天然,製作也順應天然,不僅具有獨特的清香甘甜,還極富鐵、鈣、維生素B1和B2等人體不可缺少的要素,又不含任何脂肪,作為甜味劑和調味品,特別符合和滿足當代人追求健康長壽的要求和願望,因而世界各地對楓糖,主要是楓樹糖漿(Maple Syrup)的需求還在不斷增加。楓糖業的前景看來應是一片光明,充滿勃勃生機,可實際上並不那麼樂觀。首先糖楓樹的成長期需要至少四五十年,糖楓林也要達到一定的規模才能形成經濟效益,投資期如此長,幾乎需要兩代人的努力,也就是爺爺種樹孫子才能收穫,使得糖楓林的保留和擴大種植存在着相當的困難。
我一邊吃着糖,一邊還向丹尼爾討教着一些問題。他看我對此挺感興趣,也樂於一一回答。我從而得知,丹尼爾就是這個楓糖農場的主人,他們家經營楓糖農場從他祖父起到他已有三代了。一棵楓樹的壽命在二百年以上,可以產出楓糖的時間至少也在一百五十年以上。楓糖是每年北美農業的第一個收成,一個非常特殊的收成。一般來說,一個楓糖農場的經營要有利潤,至少得有一千棵以上適齡的糖楓樹的規模。但現在楓糖業也與旅遊業緊密結合,利潤就大大提高了。每年的楓糖季節,都有成千上萬的遊人從城市湧向市郊和山區的各個楓糖農場,遊玩、用餐加採購楓糖產品、紀念品,甚至還住上一兩晚。像丹尼爾的農場,有楓糖製作的歷史發展介紹、實物展覽,進門參觀一人五元,僅門票收入就很可觀,還有小賣部直接出售楓糖產品,更有一個餐館供應用楓糖做調味品的系列產品,如煎餅(Pan Cake)、蛋糕(Cake)、小甜餅(Cookie)、華麩(Waffle)、餡餅(Pie)等等。在安大略省,有百分之八十的楓糖產品都是在農場的大門裡就銷售出去了。
我在小賣部里買了幾小瓶包裝精美的楓樹糖漿和做成楓葉形狀的白色楓糖塊,又到餐館裡吃了兩塊澆淋着楓樹糖漿的煎餅,隨後,滿嘴含香地與同伴們又回到楓林中去漫步。
難怪加拿大人最愛楓樹
楓樹是個大家庭,據說全世界共有二百多種以上(一說是一百五十多種)的楓樹。原產於北美的楓樹有十三種,加拿大隻生長着其中的九種。中國也有很多楓樹,我小時對楓樹的最深印象除了秋天的紅葉外,就是它那像小球似的帶刺的果實叫“楓球”。北美的糖楓(Sugar Maple)和其它幾種可提取糖汁的楓樹黑楓(Black Maple)、紅楓(Red Maple)和銀楓(Silver Maple)的種子卻不是球狀的,而是長圓形兩端帶翼,因其翼片很像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葉片,所以被人們叫做“直升飛機”(Helicopter)。當種子隨風飛去,落地時總是兩個翼片先插入地,就此穩穩地留在那裡生根發芽。
糖楓的材質是硬木,通常被稱做“硬楓”(Hard Maple)而與紅楓銀楓之被稱為“軟楓”(Soft Maple)相對。用糖楓木材製作的家具,地板以及房屋外牆板(Siding)都十分堅固耐用。黑楓與糖楓的汁液含糖量差不多,也是楓糖製作的主要來源之一。紅楓和銀楓非常相似,常被人一併看作紅楓,雖也能提取汁液製作楓糖,但產量不高,不具有糖楓和黑楓所擁有的高經濟價值。不過,它們的樹葉在秋季卻是最鮮艷奪目最富有詩情畫意的桔紅,鮮紅和殷紅,秋葉以它們的樹葉為代表而與紅葉同義。糖楓的秋葉則是金黃色的。
記得丹尼爾告訴過我們,這林子裡是清一色的糖楓樹,秋天裡將是一片金黃。眼下看周圍那一棵棵糖楓樹雖枝光葉淨,仍然英俊異常,樹幹高大粗壯挺拔,直衝宵漢的樹頂令人有仰視帽脫的感覺。一陣風低低掠過,捲起一些地上的積雪,枯葉迎面撲來,衣袖遮掩過後再抬頭看楓樹,枝丫卻是紋絲不動,不禁贊一聲:好個蕭灑偉岸大丈夫!也難怪加拿大人這樣喜愛楓樹,譽之為國樹,還把楓葉畫在國旗上。甜蜜的楓糖,堅硬的楓材,艷麗的楓葉,生翅的楓果, 從食的美味到用的實惠,從賞心悅目怡情到激勵夢想飛翔,楓樹給人們帶來了物質和精神的雙重享受。試看樹的成員里,還有誰能與楓樹媲美?
這一趟楓糖農場之行,讓我大大地增長了見識:遇上了一位好導遊――丹尼爾,接觸了一個新產業――楓糖業,親口品嘗了一種從未吃過的糖――楓樹糖,傾心愛上了一種特殊的樹,那流滴糖汁的樹――糖楓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