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娴开车刚拐进自家的车道,就听见后座上的女儿大叫:“一只猫,妈妈,一只黑猫在我们家门口!”她侧头一瞥,只见一道黑影跳入了大门前左边花坛的灌木丛。叶娴把车停进车库,下了车,没如往常一样走车库里的侧门进厨房,而是走出车库,向左转入一条五、六米长,水泥铺就的小径,上两级台阶,站在大门前的水泥平台上。大门的两侧各有一个花砖围起的花坛,种着一些常绿的灌木和花草。她侧身对着大门,一边从手提包里掏钥匙,一边往门前左边的花坛看去,荆叶站在她身旁等着她开门。她看了一会,没见什么,转身把钥匙插入锁孔里,打开了门。
忽然,一声“喵呜”从一棵灌木下传出,荆叶一跺脚,唏唏嗦嗦地一阵响,一只硕大的黑猫从树底下跳出,站在台阶下的小径上。叶娴一惊,正往外抽钥匙的右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那猫并没被钥匙掉下的响声吓走,相反,它的一只爪子伸出来,搭在第一级台阶边。它的头向上仰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铜牌在夏日午后的骄阳下闪闪发光。叶娴蹲下拾钥匙,两眼恰好与大黑猫向上望着的眼睛相对。她的心忽然一紧,这对亮闪闪的深棕色的猫眼睛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天啊,它的眼睛里竟也有一层隐约可见的紫气。这眼睛里带着警惕,又带着乞怜,令她没法回避。她闭上眼睛,缓缓地站起身来,睁开眼四周望望,门前的路上静悄悄的,没一辆车经过,左邻右舍以及对面的几栋房子都关门闭户,没有人影。她轻声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这是谁家的猫?” 荆叶早已蹲下身子,伸手去抚摸那黑猫的背。已上了一个台阶的大黑猫趴在台阶上,任凭女儿的抚摸,显出一副很舒适的样子。
猛然间,桂生奶奶的话和苏珊的话交替在叶娴的耳边响起:“ 那是一只不吉利的紫眼睛黑猫!”“一只陌生黑猫的突然出现往往会带来厄运。”难道这又是一只不吉利的紫眼睛黑猫?她扶着门,招呼女儿快些进来,天太热,在大太阳下呆久了会中暑的。荆叶进门后,她不顾那黑猫乞怜的眼神,轻轻地关上了门。
看那黑猫的样子,它大概是饿了。它的脖子上挂有铜牌,说明它是一只家养的猫,是谁家的宠物,可它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呢?叶娴虽然可怜那只猫,但却不敢随便喂东西给它吃。万一吃出什么毛病,猫的主人找来了,索赔,或告你一个故意伤害罪,岂不自找麻烦?何况她还有另一层不易出口的担心。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叶娴是从她的一个同事的教训里学到这些知识的。她的越南女同事的邻居有一只非常可爱的矮种长毛狗,时常跑到同事家草地上玩。同事看见了,总喜欢逗逗它,再喂它点吃的。有一天,同事刚吃完晚饭这长毛狗来了,她就把吃剩的红烧排骨喂了两块给狗吃。恰好邻居看见了,非常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想杀死我的狗?”越南女同事感到很不解,好心喂狗吃排骨怎变成了要杀他的狗?后来才知这狗得了病不能吃肉。这位越南女同事说完自己的故事后还告诫叶娴:千万不要喂任何东西给任何猫狗吃,也不要收留任何看似无家可归的猫狗,别自找麻烦!叶娴也听别人说过有人收留无家可归的猫狗后惹得官司缠身,被告为拐带宠物。
第二天早上,荆望霖提着包去上班,出了门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说:“不知是谁家的黑猫趴在我们家花坛边?” 叶娴奇怪地说:“怎么还在?”于是告诉他昨天的事。他叮嘱了女儿一句:“千万别让黑猫进屋!”就开车走了。今天叶娴的课在晚上,可以留在家陪女儿。虽然荆叶已满了十三岁,可以合理合法地独自在家了,但一般他们还是尽量不让女儿独自在家一整天。
一上午,叶娴和女儿都没心事干别的事,因为那只大黑猫始终在大门前的两个花坛上下转悠,没有离去的意思。叶娴和女儿只要一出门,大黑猫就朝她们走来“喵呜喵呜”地直叫唤。她担心大黑猫饿死在她家的范围内,惹来麻烦,找出一只纸碗,倒了大半碗牛奶,让荆叶端出去给它吃。母女俩眼看着大黑猫三口两口就喝光了牛奶,还伸出舌头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不用说这只猫肯定是饿了多日了。大黑猫喝完奶,跳上花坛,又躲到灌木丛下去了。
吃午饭时,叶娴对女儿说:“那丢了猫的人家没准也很着急,正到处找,可我们怎么才能告诉他们这儿有只猫呢?” 荆叶看妈妈眉头紧锁,说:“妈妈,你不用着急,我们可以贴广告!”说干就干,吃过饭,叶娴找出一些纸,荆叶在上面分别写上:“谁家丢了一只大黑猫,请打 234-3689”然后,她们带上订书机和胶纸带出了门。叶娴开着车,在附近一带转了一大圈,在每一个小区路口都贴上了荆叶写的寻找猫主人的广告。
可是,直到第二天中午,她们也没接到一个寻猫的电话。叶娴准备午餐时,荆叶又倒了一纸碗牛奶去喂大黑猫。她刚出去马上就回来了,说:“妈妈,不好了,大黑猫要死了!” 叶娴急忙随女儿出去,只见那只大黑猫,躺在车库门前的地上奄奄一息,嘴角还流着白沫。她吓了一跳,说:“这可怎么办?”她在门厅里走来走去,想不出什么办法。突然一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女儿的画《小狗与苹果》,想起了六年前女儿参加动物保护协会主办的绘画比赛得奖的事。对了,打电话给动物保护协会请求帮助。她马上翻开电话黄页,找到动物保护协会的号码,拿起电话就按键。谢天谢地,电话顺利接通了,她简单叙述了情况,对方问清了地址,说他们会马上派人来处理。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响了,是一个叫露西的八岁女孩打来的。她说她家丢了一只大黑猫,她们全家都很着急。因为大黑猫得了癌症,她很担心。她放学时看到她们贴的寻黑猫主人的广告了,可是她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现在她和Babysitter(看小孩的)在家。
叶娴把大黑猫的情况告诉露西,露西哭了。刚放下电话,一辆标有“动物保护协会”字样的面包车,停在了她家的车道上。两位身着制服的男人跳下了车,叶娴迎上去,作了自我介绍。他们已看到黑猫,径直朝它躺着的地方走去。大黑猫躺在那里,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嘴角除了白沫,还流出了不少血。他们仔细观察了黑猫好一会儿,说:“这只猫已经没救了!”。她把情况向他们说了,也告诉了刚才露西所说黑猫得了癌症的话。那位中年人一边听一边作记录,那位年轻人则拿出一把夹子和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将大黑猫夹入塑料袋中,放进了车里。
动物保护协会的人走后,叶娴把地上的血迹清扫了,走进厨房,见荆叶刚放下电话。荆叶说那电话是露西的哥哥十一岁的布兰顿打的。他问了些有关大黑猫的事,也说大黑猫得了癌症,就离家出走了。
正吃晚饭时,电话铃又响了,这回是露西的妈妈。因为露西的妈妈很想知道详情,叶娴把两天来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露西的妈妈一边听一边不停地说:“可怜的杰克!可怜的杰克!”杰克?不用说这是那只大黑猫的名字了。最后,露西的妈妈对叶娴说了一连串的感谢。
放下电话,叶娴才觉得,几天来的沉重心情算是彻底解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