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2月14日,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小时候,逢上哪年的春节在二月,她的生日就会笼罩在过年的气氛中混过去。过年的那几天么,吃得都比平时好,那生日的鸡蛋长寿面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来到美国留学的第二年,在她过生日的前一天,她收到了一个美国男同学送的卡片。她才知道她出生的这一天,在西方居然是这么一个浪漫的日子――情人节!她很高兴,毕竟这是她有生之年收到的第一张“情人卡”;又很遗憾,这张卡不是她所爱的丈夫送给她的;甚至还很紧张,送“情人卡”给她的男同学不是知道她结婚了么?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当知道那个男同学同时也送了“情人卡”给别的女同学时,她的心中释然了。可还是忍不住地把卡片拿回去向丈夫炫耀,谁知丈夫拿出好几张他的女同学送的“情人卡”,倒把她嫉妒得差点儿哭了一场。 以后她就明白了,“情人节”名为“情人”,其实有“博爱”和“专爱”两种。“博爱”就是同学、朋友间送卡片表达友谊,连kindergarten(幼儿园)的小娃娃也互赠“情人卡”呢。“专爱”才是真正赠给自己所爱的人,那可不是光写张卡片就完了,男士们表达爱情是少不了玫瑰花的。 而玫瑰花,那是她最喜爱的花,虽然她还从来没有捧过一枝玫瑰在手中――她成长的年代是一个没有玫瑰花的年代。也正因为此,玫瑰花在她的心目中就有了特别的意义。每当听到那些唱到玫瑰的歌她就会怦然心动,然后就想法学会唱。德国的“英俊少年”唱的那首《夏天里的最后一朵玫瑰》她百听不厌;她想象着当半个月亮爬上来的时候,“请把你那玫瑰摘一朵,轻轻地扔下来……”该是一幅多么浪漫多么动人的图景;可何时才会有人对她说“送你一枝玫瑰花”呢? 她爱自己的丈夫,也确信丈夫也爱她。可他却是一个非常讲求实际和古板的人,他的心中可能从来也不会泛起一丁点儿浪漫的浪花。他倒是很记得她的每一个生日,有时还下厨亲手炒几个菜为她过生日。后来毕业工作了,最讨厌逛商店的他有时还会拉她去mall里买点项链、戒指、漂亮衣服等东西。在他看来,玫瑰花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意思,2月14日那天之所以有意义也只是因为是她的生日。 既然指望不上从丈夫手里接过一枝玫瑰,那还是靠自己吧。她在新买的房子前后种满了各色玫瑰花,除了冬季,他们家的每个房间里都摆放着插了玫瑰的花瓶。丈夫起初还埋怨她:“那些花儿长得好好的,干嘛剪下来,多残忍啊!”后来知道花儿是越剪开得越多时就不再说话了。再往后,他也习惯了家里有玫瑰的点缀。红的热烈,黄的温馨,粉的娇媚,白的纯洁,美丽的玫瑰簇拥着她透着红晕的清秀笑脸,他看了难免心荡神迷。有时看到瓶里的玫瑰有点儿蔫了,他甚至会催着她去剪了新花来换。她不由有些得意和兴奋起来,丈夫总算是接受了家有玫瑰的环境,也学会了欣赏玫瑰的美丽。但仍然让她失望的是家里到处都是色彩缤纷的玫瑰花,他却从来也没有想过“顺手牵羊”地拿过来“借花献佛”,哪怕是开个类似的玩笑也好啊。恨恨地,她暗地里骂了声“榆木疙瘩”!可不是嘛,连儿子女儿都知道在“母亲节”时从花园里剪一枝玫瑰送给她,他却如此无动于衷。这么不通人情,他那几百人公司的副总裁是怎么当的? 毕业后换过几次工作,精明强干的她在现在的公司当部门总管两年了,手下领导着二十几号人。年前,新来了一位CEO,英俊帅气,风度翩翩,很有亲民作风,没多久就和公司里的许多员工熟得跟多年的朋友似的。而且他处理事务又是那样干脆、利落、果断,一些长期积留的小问题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都解决了。下面该大动干戈了,人人都拭目以待,又有些惶惶不安。情人节的前一天,公司的每一位女职员都收到了CEO赠送的一朵红玫瑰。这可是新鲜事呢,女同事们满脸笑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夸奖CEO的好话不绝于耳。她心里暗暗想,一枝红玫瑰就赢得了占公司员工百分之六十的所有女职员的绝对好感,好厉害的一招哇! 下班时,她看着桌上的这枝红玫瑰,忽然灵机一动。 丈夫回家来,看到壁炉台上的刻花水晶瓶里的这枝将开未开的红玫瑰,眉头一挑,问:“哪来的?”他们的花园里现在只有寒风中簌簌抖动的玫瑰枯叶。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却故做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新来的CEO送的。”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临睡前,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们的CEO,是白人?他多大年纪?”她扭过身子,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嗯,大概跟你差不多吧。你管人家的年纪干嘛?”说完,躲在被子里偷偷笑了。 第二天,她一天都心神不定。往常的这天,丈夫总是会一早起来就祝贺她生日快乐,并告诉她晚上将怎么安排。可今天早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匆匆地走了,她的心中怅然若失。也许昨天的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份?他嫉妒了?生气了?对她产生疑问了?她想打个电话给他解释一下,可又一想,本来没什么事儿,没准一解释反而弄假成真了。生气就生气吧,反正自己是问心无愧。快下班了,正想走,CEO打来电话让她过去商量件事情。到CEO的办公室一看,另一个部门的总管也在,三个人一谈就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还在走廊上呢,就听见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响,冲过去抓起电话,果然是丈夫。只听他着急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家呀?打手机也没人接!”她解释说:“开会商量事情,没带手机。你在哪儿?在家里吗?”他没接她的话茬,要求她走到窗户跟前去,她照着做了。“打开窗户,往下看!”他命令着。她不乐意,大冷的天,开什么窗户呀?“叫你开你就开嘛!”他今天有些蛮不讲理,也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 她嘟嘟囔囔地打开了窗户,隔着宽宽的窗台探头看去,楼下的车道上停着一辆深蓝色的轿车,她一眼就认出是丈夫的车。她的一儿一女从车顶的开口露出半个身子,每人的一只手里各拉扯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飘荡着的心型气球。她的办公室就在三楼,连气球上的英文字母都看得清清楚楚:红气球上是“生日快乐”,粉红气球上是“情人节快乐”。司机位的窗口探出的是丈夫的大脑袋,满脸笑容可掬地向上仰着。 她笑了,耳边传来丈夫的声音:“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再看一次!”她又再探头去看,这回丈夫的脑袋缩回去了,车窗口突然冒出了一大捧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热火火、暖融融、娇艳艳,在这灰楼灰水泥地中显得格外耀眼。她楞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的丈夫,那个“榆木疙瘩”竟会给她送玫瑰花!?今天太阳没从东边落山吧? 耳机里又传来丈夫的声音,“看见了吗?”“看见了!”“喜欢吗?”“喜欢!”他叫着她的名字说:“我爱你!”她更诧异了,“我爱你”三个字,自从结婚以后,丈夫再也没对她说过。看她没有回答,他的声音有点着急,“你听见我说话吗?”她猛醒过来,故意说:“我没听清。”“那好,我再说一遍,我-爱-你!I love you!”后一句加进了儿子女儿的声音。她愉快地笑出了声,回答:“我-爱-你!I love you, too!” “既然如此,还不赶快下来,难道还要我们三人一起上楼来抬你吗?” 唉,那“榆木疙瘩”劲儿又来了!
(注:这是几年前写的一篇小小说,又是情人节了,翻出来应应景吧。呵呵。祝福各位网友节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