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路过小镇,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去镇南面机场旁的一户人家看看。其实我并不进去,只是在路旁停好车,默默地注视着前院的草坪,许久,许久。 这是我失魂的一个地方。 那是二OO九年夏天的一天,我和朋友一起踏上了飞行俱乐部的单引擎螺旋桨教练机,赶赴一个飞行展会。科学和飞行一直是我的爱好,小时侯曾梦想能成为一个飞行员甚至宇航员,可惜后来眼睛近视飞行和宇航梦无法实现,只好老老实实地做了科学。没想到到美国后竟然有机会飞行。 我所在的实验室就有两位飞行爱好者,艾米喜欢跳伞,丹尼尔喜欢飞行。特别是丹尼尔,他老爸是位航空机械师,在丹尼还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他飞行了。丹尼比我年轻,在实验室是我的助手,但我发现这小伙子身上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所以很快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正好我想学飞行,丹尼也想拿到飞行教练的执照,我就决定参加丹尼尔所在的飞行俱乐部,准备学习拿到飞行员的执照。 要不是二OO一年的九一一事件,我的飞行员执照应该按部就班地拿到了。九一一事件披露出参与劫机的二十位肇事者全部都是外国留学生,并且都是在美国的飞行俱乐部学习开飞机的。于是美国政府紧急调查各处飞行俱乐部的外国留学生学员,为避免惹麻烦,我中断了学飞行的计划。但一有机会还是会和丹尼一起飞,做他的副手和领航员。有时候丹尼也会让副驾座上的我操作飞机,体会一下蓝天白云间的自在。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我和丹尼早早赶到机场,做飞行前的各种准备。同来的还有丹尼的新同事本,本也对飞行感兴趣,想试一试小飞机的感觉。所以我把副驾驶的座位让给了他,坐在后排,可以自由地冥想或拍照。 滑翔,加速,起飞,美丽的城镇和田野开始在脚下掠过。这是我喜欢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郁郁葱葱,湖泊星罗棋布,肥沃,富庶,安静;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出行,九千英尺的高空,世界变得有些遥远,人也象脱离了尘埃,思绪随着云朵悠然地飘荡,自由,纯净,悠然。尽管飞机相对地面是每小时二百多公里的航速,但你一点儿也不会有速度感。世界象进入了慢动作,一切悠然舒缓。 更不会觉得会有任何的危险,因为平坦的大地任何地点都可以随时降落。我们三人就这样悠然地飞着,丹尼不时地给本讲解所遇到的地标,我则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耳机里,丹尼指着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个军事区,开玩笑说但愿那里的家伙不要把我们当成靶子。这时候飞机的油压表突然显示压力下降,丹尼马上联系附近的塔台,请求降低飞行高度到七千英尺。正当他操作下降高度的时候,一股机油从外侧喷到挡风玻璃上,发动机随之停车了。 丹尼试了两次,引擎仍然不能重新启动。我倒一点也没有惊慌,在我的右下方正好有一个小型机场。我让丹尼和机场塔台联系,允许我们转过头在这个机场降落。我们一面等待机场的许可,一面做迫降的准备。丹尼迅速地把迫降程序过了一遍,包括系好安全带,打开机门锁,并叮嘱一旦飞机着地,就尽快冲出机舱,跑到离飞机的远处。 一分钟后,塔台允许了我们的降落请求,我们打了一个湾儿,对准机场跑道,开始下降。 那是一个奇特的经历,因为发动机停车了,飞机里非常地安静,完全是无声无息地滑漂。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机油糊了,看不到前面。而我后面窗子的视线一切正常,我记得还在欣赏着外面的景色,突然飞机有点左右摇晃,我双手抓住了左右的保险杆稳住身体,才发现我们太低了,飞机正在树丛中飞。下一刻,我觉得剧烈一震,飞机停了。我赶紧卸掉安全带,冲出因惯性摔开的机门,任凭汽油流下来浇了全身,一口气跑出几十米。 很快地,机场的救护车到了,他们向飞机喷了泡沫阻燃剂,救护人员也来询问我们的伤情。丹尼和本因为坐在前排都受了些轻伤,我在后排除胸部被安全带嘞了一下,完全没有受伤。 等一切可能的危险排除之后,救护人员才允许我们到飞机近处拿我们的东西。我在座位下找到了我的眼鏡,戴上后才看清了我们降落的地点。 原来我们没有能够降落到机场内的跑道,而是降落在了机场外一户人家的院子。我们的飞机由于高度太低,在进入机场前起落架碰到了人家的车库屋顶,飞机被车库弹了一下,跌落在前院的草坪上。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更为神奇的迫降,那车库上的一弹,彻底地消耗了飞机的动量,让它落地的时候不至于高速摩擦而着火。要知道机翼里还有大半箱的汽油呐。 我们觉得就可以自己回家了,但这个偏远小镇的人们大概没有过这样从天而来的访客,就非常友好的把我们用救护车载到镇医院做检查。小镇和附近的媒体也来采访,我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电视里的自己,有点魂出体外的感慨。 我们约定以后每年来这里看看,看看这个我们失魂,我们感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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