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曾經寫過一篇關於我想成為能幹主婦而學烤火雞的文章。很多朋友讀過後給我許多的鼓勵。於是我又再次烤了一隻火雞,終於獲得成功,自我感覺很不錯地宣稱自己已然跨入能幹主婦的行列了。不過,這幾年家中吃飯的中堅力量一個長大已經離家飛走,一個戰鬥力逐漸減弱了,使得我這個跨入能幹主婦行列的新兵,沒有用武之地,不但沒再烤過火雞,連整隻雞也沒有烤過了,因而烹調技藝大大退化,感恩節時也只是烤點雞翅對付對付。 曾經與不少朋友聊過烤火雞的事情,大多表示烤火雞並不是那麼美味,火雞肉比較粗,烤起來也費事,更重要的那麼一隻大火雞,即使聚會也吃不完,拿那剩下的大半隻怎麼辦呢?扔了可惜,吃,有一次就夠了,再吃還不吃膩了,眉頭要皺出疙瘩來。 今年的感恩節在忙碌中來臨了。事先有朋友邀請我們去他們家過節。想到華人在一起過節也是熱鬧一下,大多都是做中國菜,沒幾家真烤火雞的。有一年感恩節我們在一位朋友家聚會,她就沒烤火雞,改烤鴨子了。呵呵。那烤鴨可真受歡迎啊。我猜,也許這位朋友家也烤鴨子吧? 還沒出門呢,朋友打來電話,要求早半小時到,說是她先生烤的火雞已經快好了,一出爐,半小時之內就要開吃,不然味道就要受影響了。咦,他們家真烤火雞呀,還是“主夫——煮夫”親自上陣。一聽這烤火雞出爐半小時上桌的規矩,像是很有來頭的大廚師,趕緊開車赴宴去吧。 一進門,看見主夫圍着圍裙,確有大廚師風度,而且相當自信地說:“你可別以為我是烤鴨子招待你,我們家每年感恩節都要辦爬梯烤火雞,這烤火雞是我的拿手菜,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烤的火雞有多好吃了。”朋友家搬到亞特蘭大不算太久,我們也是第一次參加他們家的感恩節聚會。有這樣的話墊底,客人們當然滿心期待着囉。 朋友家倆口子都是四川人。在我們的朋友中,有相當的家庭都是四川人。而我所遇見的四川人沒有不會做菜的。掃一眼餐桌上,朋友家的感恩節宴席大有中西合璧的特色。主婦做的幾個中國菜真是色香味俱全,還有一些點心也很棒,我就不多表了。有三樣比較特別:一是烤紅薯,紅薯切塊,放有洋蔥、奶油等一塊烤,那味道美得,可以說是我們(包括其他家庭)吃過的最好吃的烤紅薯。二是一種墨西哥式的dip source,用玉米片沾着吃,算是飯前小吃。三是她自製的檸檬冰紅茶,也是別具風味。 烤箱打開了,主夫戴着棉手套端出了一個大盆,揭開蓋着的錫紙,一隻黃燦燦的大火雞露出來了。哎呀,足足有二十磅以上!這樣漂亮的大火雞,不能不留下紀念。一位剛從國內來上學的年輕一代趕緊站到火雞旁邊,作出張牙舞爪要大吃的樣子,拍下了一張照片準備寄給在國內的父母,讓他們看看美國的火雞宴。 隨後,主夫欣欣然立在火雞旁,專門給每位客人片火雞肉。肉片放入盤中,指指桌上的一個碗友情提醒:“別忘了放我的獨門調味汁。” 坐下來,細細一品嘗,果然好吃,大家一致公認這是真正的“超級烤火雞”。我臨時充當美食家來總結兩條:一、這火雞烤得鮮嫩帶汁,完全不同於我以前吃過的任何烤火雞——包括美國人烤的,華人朋友烤的,從餐館和超市直接購買的,還有我自己烤的,都比較干,所以肉才粗。二、這調味汁確實是獨門的,因為是帶四川味的。聽了我總結的這兩條,主夫表示認可,接着介紹他的烤火雞經驗和程序,一二三四,我認真記下了他說的在烤的過程中每隔兩小時在火雞上刷一次調料,還有如何調製他的獨門調味汁。呵呵,什麼時候,有興致了,可以試試。哪怕不烤超級火雞,也可以在烤雞烤鴨上試驗嘛。 這頓感恩節晚餐真是令人難忘,吃到了兩樣都是用烤箱做的最好吃的:超級烤紅薯和超級烤火雞,也學到了一點烹飪技藝。應該深深感恩。感謝朋友夫妻的盛情,也感謝生活的賜予。
附舊文:《學烤火雞》 “感恩節”就要到了,遇上朋友和鄰居時難免提到準備“火雞”大餐的話題。 名為“火雞”大餐,自然少不了一隻烤火雞。感恩節是美加兩國人全家團聚大吃一頓的節日,可以跟中國的春節媲美。烤火雞在感恩節晚宴上的地位,可能與我們大年三十年夜飯的燒全魚差不多,有豐裕富足的意寓,樣子好看是首要的,味道好吃與否倒在其次。當然,火雞烤得好不好,也是有一定標準的。烤火雞,這有點像是塊試金石,一名主婦能幹不能幹,廚房裡的本領過關不過關,烤一隻火雞就試出來了。 烤火雞的講究也不少,例如單是拿什麼東西充填火雞肚子就各有各的招,更別提時不時地往火雞皮上抹油或者蜂蜜或者楓樹糖漿等的繁瑣程序。不能忘記的還有火候與時間,要是這兩個關鍵技術沒掌握好分寸,甭管那火雞肚子裡塞了什麼稀罕東西,火雞外皮塗抹了多少層調料,那您的火雞也吃不成――不是烤糊了,就是沒烤熟! 有一年,在女兒的積極要求下,我駕不住自己躍躍欲試的好奇心,不顧家裡另一位吃飯的中堅力量的堅決反對,執意要在我們家的感恩節晚宴上體體面面地端上來一隻烤火雞。那天晚上,將有朋友的一家三口來赴宴,我想趁機顯擺顯擺我自學西式烹調的悟性。那段時間,我這個最煩做飯的人忽然對西式的烤箱十分地感起興趣來了,幾乎每個星期都要折騰用上那麼幾次。我用蛋糕粉加雞蛋、奶油烤過紙杯蛋糕――成功了;我用罐頭盒裡裝的半成品麵團烤過巧克力的、花生醬的、果仁的各種小甜餅和biscuit――也成功了;我還創造性地用我獨門秘方的調料浸泡一夜,烤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烤雞塊和烤排骨。這可不是我自己夸自己,也且把自家人的誇讚話放在一旁不提,單表那排骨和烤雞塊的香味,幾次都把我們樓上樓下的美國左鄰右舍連大人帶孩子都招到了我的廚房裡來(那時我們住在二層小樓的公寓裡,我喜歡開着後門做飯,好通風),這吸引力不一般吧?專業的大廚師咱不去湊那數,但傑出家庭“煮婦”的名稱我還是當之無愧的,反正我們家也沒誰能和我比。 有了多次用烤箱的摸索實驗和成功經驗墊底,我當然要適時地把自己的烹調水平來一個大提高,所以,我決定向烤火雞的廚藝“高峰”發起“正面衝擊”。為了那一天晚上的榮耀,我早早地就開始廣拜“名師”學藝。我處處表現出謙虛好學、不恥下問的中華優良傳統美德,向周圍我認識的朋友、鄰居、同事一一請教,而他們也一個個的好為人師,悔人不倦、儘其所有地教導我。 我的這些美國廚藝老師們以“煮婦”居多,也有不少“煮夫”,其中有一位――他是我的右鄰,還是出身於真正的廚師世家,他足足花了一個小時給我介紹他的家史。上溯五六代,他的還是黑奴身份的祖先是某個莊園主的廚師。那時每個周末莊園裡都要舉行盛大宴會舞會,他先祖的烹調技藝得到了客人極高的讚賞,以至於有一位客人提出要用十個身強力壯的黑奴來交換他。但他的主人哈哈一笑,表示決不交換。後來奴隸制廢除了,我鄰居的後兩代祖先憑着高超的廚藝到一位聯邦議員家當了廚師。廚藝一代代傳下來,他們家每一代都有許多人是靠傳家的本領吃飯。到了他這一代,幾個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都是廚師,只有他本人不是。不過,他強調說:“我的廚藝並不比任何兄弟姐妹差,我會做全套的法國菜,我只是不想當職業廚師而已!”接着他興致勃勃地要教我如何烤制一隻法式的烤火雞。他出口就是一大串我聞所未聞的香料名稱,聽得我雲山霧罩地找不着北。 我的一位同事,她是真正的法國人,聽說我打算拜這麼一位能做法國烤火雞的廚師後代學藝時,不屑地說:“很多美國人都說他們會做法國菜,可實際上他們做的只能稱作美式法國菜!別聽他的,我來教你烤真正法國風味的火雞!”話音剛落,我的老闆在一旁說話了,“感恩節是我們美國特有的節日,烤火雞當然要以美國式的為正宗,還是跟我學我祖母的方法吧!”另一位來自土耳其的女同事也趕來湊熱鬧說:“烤火雞還得跟我學才是,別忘了我是火雞國里來的呀!”因為土耳其的英文名與“火雞”拼寫一樣,所以平時大家開玩笑就說她是從火雞國來的,沒想到倒被她鑽了空子,也來冒充烤火雞專家了。幾個人爭先恐後地向我傳授他們各自的家傳絕技,我不知聽誰的好,頓時兩眼無光,耳朵“嗡”地一下,光看見他們的嘴唇翻動,一個詞也沒聽進去。看我這樣,他們終於明白要我繼承他們各自的家庭烤火雞秘技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關鍵是要能在我家的感恩節晚宴上端出只烤火雞,不管什麼式的都成。 最後,大家達成一致協議,決定我誰的秘技也不學,就到超級市場“Kroger”去買一隻火雞,按照包裝袋上的說明一二三如法炮製就行了。這倒省心,我二話沒說地點頭同意了。 感恩節的前兩天,我去“Kroger”買火雞。過去從沒認真注意過超市裡賣的火雞,只知道火雞個大。這回一看果然大得出格,全都是十幾磅,甚至二十幾磅一隻,搬都搬不動,這怎麼烤呀?而且,還有好多種,僅拿冷凍的來說就有:烤好了以後冷凍的,化了凍以後再回爐烤一陣就行;抹好了調料後冷凍的,化了凍可直接進爐烤制;還有一般冷凍的,得在化凍后里外塗抹上鹽、糖、香料等碼味一天再進爐烘烤。前兩種都簡單,但味道不怎麼樣,尤其可能不合我們華人的口味,我的同事們告誡我千萬不要買這兩種。他們要我買的是第三種,我也挺樂意,因為這樣我可以進行一點改良,加入一些中式的調料如花椒、大料、小茴香、桂皮、紹興料酒等。我挑了只最小的火雞,也有十磅多,回家了。 按照說明書操作,一切都很順利,放到第二天火雞就化了凍,清洗後滴乾淨水,我不打算給火雞肚子裡填塞什麼東西,就直接里三層外三層地抹上了混合的中西合璧的調味料。第三天是感恩節,下午兩點一刻我就將火雞送入烤箱,把溫度調到華氏325度,正式開烤了。說明書上指示:八到十二磅重的沒有填充物的火雞隻要烤三個半到四個小時就行,我嚴格執行,取其中間數,烤了三小時四十五分鐘立即停火。 晚上六點整,幾個炒菜都上了桌了,我最後端上了我的晚宴主菜――那隻烤火雞。兩個孩子高興地歡呼起來,有了火雞,就有了真正過感恩節的氣氛。對着這隻油光發亮,焦黃燦燦的大火雞,客人們讚揚着,連丈夫也說,“看着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兩個孩子一人拿了個棒錘似的大雞腿,沾着調料吃得挺來勁兒。我和女友一人掰下個雞翅膀,咬一口,味道挺不錯的,我心裡這個自豪啊,差點脫口而出,就要自己誇起自己來了。剩下兩位紳士打定主意要吃火雞最精華的雞脯肉,由丈夫操刀往下片肉。他往兩個盤子裡各放了一片帶皮的肉,淋上調料,“嗯,外焦里嫩的,非常好!”朋友很慷慨地褒獎我的烤火雞。丈夫卻說“可以給個八十分!”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吝嗇呢,那片肉就沒影兒了。 用紙巾抹抹油嘴,丈夫又操起刀繼續片肉,幾片肉片下來,丈夫大叫一聲,“哇,下面還是生的!”我連忙湊過去細看,果然,白色的肉里滲出一點點血絲。我傻眼了,怎麼會這樣?我可是一絲不苟地按照說明書操作的呀!猛然,醒過味來,衝上前一把奪過倆孩子手中啃了一半的雞腿,一看,還好,都熟透了,這才放心了。不然,這大過節的高高興興地吃火雞,卻吃出病來了,那可太教人窩心了! 最後,沒了翅膀和腿的火雞自然又送回到烤箱裡去回爐了。節後回去上班,我垂頭喪氣地向老師們匯報烤火雞的失敗,老師們聽了都笑了,“烤火雞就是要烤成這樣才嫩吶!如果你要吃烤得老一點的,用錫箔紙包好,再多烤一到兩小時。”原來如此,我怎麼就偏偏忘記了自己的口味與美國人的普遍口味有所不同的關鍵點呢?那“本本主義”真是害我不淺!教訓,教訓呀! 打那以後,我再也沒敢烤過火雞了。 (過了足足有十年,後來還是在讀過我這篇文章的朋友們的熱情鼓勵下,我又做了一次嘗試。當然,這回成功了!從此昂首挺胸揚眉吐氣地跨入能幹主婦的行列!――作者補記)
寫於200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