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的时候,跟我整天形影不离的最要好的一个同学,她们家是山东人——姑且就叫她阿东吧,她的外公据说是解放期间的南下干部,到了广东这边做了大官的,后来失势退休。东妈一直在工厂里做女工直到退休。东妈很早就和她爸离婚了,这在那个年代也是很少见的,东妈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经常去她家玩,慢慢地和她妈熟悉了。阿东是一个很细致的女孩子,五官不算很好看,但是放在一起是不错的,就是颧骨高一点,也算是一个小美女。
夏天的时候我去她家,东妈坐在小板凳上,对着一个圆形的电风扇吹着,风吹着她的一条旧旧的百折裙,她的两条腿叉得很开,图凉快把裙子撩高了。——这在她们家好像都很自然的样子,直到中学的时候阿东早恋了,那个男生算是书香世家,他的妈妈是法院做法官的,有一天阿东忽然跟我说,说她的男朋友说雪草很斯文,那时候她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东妈说话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很大声,而且很尖刻。她对阿东也是很严厉的,例如不让她把筷子插在饭碗上说是拜鬼的,不吉利的,东妈的身高是很高的,但是样子却是憔悴的,干瘦的样子,我每每觉得她讲话跟吵架一样的,她偶尔也会笑笑和我说几句。
有一天,阿东说不如你认我妈做干妈吧,你不会不愿意吧?我说哦,好呀。于是,她妈妈就跟我说,认干妈要送裤子的,你要去做一条裤子送给我做见面礼,你不会不肯吧?我说肯可是我们家是不给零用钱给我们的。东妈说,那你不能拿到你们家的钱吗?我说就算可以,我家大人要问拿钱做什么的,我不敢拿。东妈说那你就说呗,我说要不过年等我有压岁钱可以自由支配到时候看看够不够行不行?东妈说好吧。从那以后每次我见到她,她都要问我什么时候送她裤子做见面礼,说你要是没空去做把钱给我也行,我只好支支吾吾,后来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东妈还一直在追问我什么时候送她裤子,我只好躲着她。
过年后出海的季节,我们家的亲戚照常给我们送很多渔获。后来跟阿东来往多了,东妈说你怎么不拿点过来孝敬我呀,我回去跟我爸说了,只是那天新鲜的海鱼都快吃完了,剩下一些平时不大吃的带鱼,章鱼之类的,我爸用报纸包好了放在塑料袋里让我拿去,我就拎着过去了,去到的时候,东妈很高兴,给我露出少见的笑容,连忙拿出来当宝贝一样煎了吃,我不大吃带鱼的,嫌它腥,东妈说反正你家大把,都拿过来给我们吧。其实我们家也没有说多得吃不完,这些渔获都是叔叔们辛苦从海上打捞的,我们家知道他们辛苦,都很珍惜的。我蠕蠕地这么说了,东妈很不以为然。后来我还送过几次鱼给东妈,我还记得跟我爸说奇怪为什么东妈这么喜欢吃带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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