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日是美国的国庆节,对我来说每年这个假日是亲友聚会的日子,吃烧烤,看游行,聚会聊天,加上晚上看烟火,从来没有过多的政治的联想,一切都如同这祥和的夏日,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万物在阳光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自然而然。 然而今年七月四日前夕我读了刘仲敬和其他人的文章,让我震撼,首先是在网上看到有人论证“民主”并不是真的民主,“人民”并不包括人人,更有甚者“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并不是“人人生而平等”,如果说这些网上的文字多少有些嬉戏,不必当真,而我在刘仲敬的字里行间分明读到的是严谨和真诚,我几乎同意他说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他引用的每一个史实,但我无法下咽他不言自明的结论,尽管这个结论很可能是正确的。那就是中国人真和西方人不一样,不能享用西方式的民主自由。 之前不论在中国还是在国外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人人生而平等,并且自由和民主是一个人的天然属性和权利。不管种族,肤色,性别,国籍,职业,受教育程度,或者社会经济地位如何,人对于自由和平等的向往都是一样的。尽管我也很现实地明白,人在许多方面不同,也不平等,但作为一种理想,人人生而平等应该是无容置疑的,中国人最终走向民主的道路也是无容置疑的。 但刘仲敬的字里行间分明告诉我,如果现在在中国追求民主的理想,中国就很可能分裂,社会就可能动荡,甚至崩溃。原因在于中国是一个流沙型社会,构不成一个有机生命共同体。以前共产党教育时也说过民主意味着分裂,但我从没有相信过,认为他们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找借口。今天我信了,不仅因为刘仲敬在我眼里是一个严谨的学者,他的书几乎都是在宣传民主之道,更重要的是这几年从许多网上鼓动民主革命或民主变革的宣传中,我深切地感到中国现在的确不构成一个生命共同体。许多人对民主的向往夹杂着对于另一些同胞深切的仇恨,在这样一个构不成生命共同体的国家里,民主就意味者分裂和争战。实际上一部民国史就是中国人追求西方民主的失败纪实,随着大清“大一统”的倒台,效仿美式民主的结果是军阀割据,是各列强支持下经济和政治的区域化,最后贫弱,分裂,和丰富资源引来了日寇的铁蹄。民国在大陆以分权制衡的民主始,而以高度集权的党军国终,在此过程中先后失去了外蒙,差点丢掉西藏,新疆,最终把整个大陆丢给了更为集权的共产党。 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抓狂的吗?大一统是我们两千多年的传统,民主是我们天然的权利,当大一统和民主不相容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取舍?如何决择? 我真的不知道。 任何政党都可以解散,任何政府都可以推翻,但真正要打破这个大一统,我不情愿。 “大一统”有那么重要?它是否仅是独裁者的私欲和好大喜功者的面子?在我看来“大一统”是一种真正有效的集体保险机制(Collective Insurance),是面对自然的无常和敌人的竟抢时的集体防御。有了“大一统”陕甘干旱时南方的粮食养活过北方的饥民;有了“大一统”当日寇的铁蹄踏遍东部的国土的时候,拼死和日寇打仗的则是陕甘,云贵,四川等西部的山民。
另一方面,“大一统”也对各地的经济发展有益,当沿海的加工贸易需要人手,数以亿计的打工仔从内地来到深圳,来到广东,来到苏州,来到上海,他们不需要说不同的语言,不需要用不同的货币,路上也不需要过不同的海关,使用不同宽度的铁路,这是不是很经济很捷便? 当然,这些“素质低”的打工仔也弄脏了深圳上海原本可以更干净一些的街道,如果深圳上海可以至少“民主”到象和香港一样,每年春节期间限制外地打工仔所买年货的数量和种类,就象香港人限制大陆人买奶粉一样,你是否觉得会更好? 也许正如刘仲敬所感叹的,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平扫六合,统一华夏就给我们造就了这样一个和西欧不一样的社会。尽管我们在个人层面上和欧洲人并无不同,民主也是我所爱,人人平等也是我的理念,但在社会发展路径上和他们的有了不同。今天当欧洲人从他们长达数百年的“春秋战国”里浴血出来,正在走向和平民主的“大一统”的时候,中国人寻找的也许应该是自己的“大一统”的民主。也许我们不需要再重走从民主到一統的西方之路,而是从一统走向民主。当然,这样的路径本身是刘仲敬的书不能告诉我们的,因为他仅是一名历史的学生。而中国所面临的是未来的探索和创造。 我不怀疑自由和民主是人类社会的万有引力,普适、永久,但我知道同一万有引力下仍然是一个多样,有序的宇宙。多样的起源不过是历史和初速,这就是我在今年七月四日读刘仲敬文的感受。 2015年7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