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四:黛玉宝钗,谁是女一号?
黛玉与宝钗,谁是女一号?
也许您会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红楼梦》作为宝黛之恋爱情悲剧,女一号肯定非林黛玉莫属,这还有疑问吗?你为何会有此一问?
林黛玉为女一号,这可能是您的看法,当然也可能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而且也是我重读红楼之前的看法,而且这种看法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以为,这种看法并不一定完全正确,在重读红楼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观点,而且我认为我的观点也有一定的道理。
我的观点是什么呢?
我的观点就是:《红楼梦》中的女一号并非林黛玉一个人,而是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很显然,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红楼梦》书中的女主角,这是两个个性鲜明而且在性格气质上差别极大的人物。《红楼梦》的读者,大多都能归为黛派或者钗派,也即黛粉或者钗粉,有人喜欢林黛玉,有人喜欢薛宝钗,两派之间还经常干仗。
然而,红迷朋友应该都知道一个词,叫做钗黛合一,《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正钗,除了林黛玉和薛宝钗,每个人都在太虚幻境中有自己单独的判词和判曲,惟有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人的判词和判曲是合而为一的。
为什么曹雪芹要将钗黛二人的判词和判曲合二为一呢?
我个人的看法,曹公之所以将钗黛二人的判词和判曲合二为一,是因为在曹公的心目中,钗黛二人,其实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的两个不同的侧面。
我以为,在曹雪芹创作《红楼梦》之初,并没有林黛玉和薛宝钗这样两个人物,只有一个女主角,我甚至认为这个女主角的名字就叫“黛钗”—我们暂且就把她叫作“黛钗”吧。这个“黛钗”,一定是曹公心目中一个完美的女子,有着绝顶的美丽是肯定的,此外,既聪明灵巧,又善解人意;既多情敏感,又善良体贴。曹公笔下的这样一位女子,也一定是一个象男一号贾宝玉一样超越历史,超越时代的人物。
然而,如果书中的女一号是象“黛钗”那样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女性(在我看来,其实《红楼梦》中真的是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女性,但不是书中的主角林黛玉和薛宝钗,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我以后会有专门的一节说到这位女子),那很多矛盾冲突就无法展开了。鉴于此,曹公将“黛钗”这位完美的女子一分为二,各自提取了这位完美女子的一个方面,就此塑造出了林黛玉和薛宝钗这样两个人物。
曹公不仅将“黛钗”这个名字分给了林薛二人,而且还将男一号贾宝玉的名字也平分给两人,以此来给两人命名,于是就有了薛宝钗和林黛玉。
如果我们说林黛玉和薛宝钗是分别从“黛钗”这一个人物中分离出来的,那么,曹公究竟是如何将“黛钗”这一个人物分离为宝钗和黛玉两个人物的呢?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曹公按照情和理来分,将“黛钗”一个人的情和理,分别分给了黛玉和宝钗两个人。也就是说,黛玉宝钗二人,一人主情,一人主理;一人至情至性,一人至理至礼;一个是情的象征,一个是理的化身。所以黛钗之分,实为情理之别,
所谓情理之别,情,指的是感情,感性以及相关的性格特征;理,指理智,理性以及相关的性格特征。林黛玉主情,其性格特征是至情至性,薛宝钗主理,其性格特征是至理至礼。
当然,黛玉主情,并不等于她就毫无理智,同样,宝钗主理,也不等于她就毫无感情,只是她们生命的最高原则不一样。黛玉一生,以感情感性为生命的最高原则,当情理发生冲突时,她会毫不犹豫地以情为上,这样很多时候,黛玉就会显得多少有些不可理喻。宝钗则相反,宝钗以理为生命的最高原则,当情理冲突时,她会选择以理抑情,于是,很多时候,宝钗这个人就会让人感到无法情动。
黛玉主情,是个重情感性的人,每天多愁善感,以泪洗面,一曲《葬花吟》是其感性表达的极致。同时她用情极深,一旦为情所困,则泪珠儿从未间断,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就难免有些不可理喻。黛玉发飚的例子很多,比如前面说的送宫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很多人都觉得,这林黛玉实在太多愁善感,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矫情?实在无法理解。但如果您意识到黛玉这个人物其实只代表着“钗黛”这个人物的一个侧面,即情这个侧面,也许您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因为黛玉本就是个多情而少理的人。
而薛宝钗呢,跟林黛玉正相反,是个极度理性的人物。在大观园里,薛宝钗可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典范,她从不暴露自己的私人情感,跟谁都能搞好关系,正因为如此,她有时候理性到近乎无情的程度。
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金钏儿被王夫人冤死之后,在薛宝钗和王夫人之间有这样一段对话:
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
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
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
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
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
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
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
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
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
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
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
“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宝钗叹道:
“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
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薛宝钗和王夫人的这段对话,也许会让您惊讶这位十多岁的美丽少女,简直理智无情到冷血的程度,甚至比王夫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很让人无法理解。但如果您意识到薛宝钗这个人物其实只是从“黛钗”这个人物身上提取出了理这一个侧面儿舍弃了情这另一个侧面,您大概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因为薛宝钗本就是个纯理而缺情的人。
所以,林黛玉,乃《红楼梦》女儿中纯情至情的情圣,而薛宝钗则为《红楼梦》女儿中纯理至理的理宗。
红学家们披露,曹雪芹在书的末尾有一个情榜,以绛洞花王贾宝玉领冠,下列《红楼梦》中一百零八位女子,类似水泊梁山的一百单八将,并在每个人的后面写下了简单的评语。贾宝玉后面的评语为“情不情”,第一个“情”为动词,作“钟情”解,所谓“情不情”,指贾宝玉钟情于所有对他有情或是无情的人,颇有点博爱的意思。林黛玉后面的评语为“情情”,也即钟情于有情人也即贾宝玉。薛宝钗后面的评语已经无法得知了,我个人的意见,应该是“情理”,即钟情于理性,理智,道理,甚至社会伦理等等。
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人都有着性格气质上的独特与偏执,其实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曹雪芹在太虚幻境的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判曲中将钗黛合一,就是想提醒读者,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人是无法分割的,这两个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无论把林黛玉还是薛宝钗看作《红楼梦》的女一号都是不完全的,《红楼梦》中真正的女一号只能是钗黛合一,也就是说,《红楼梦》中的女一号,只能是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人,而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人,至少在曹雪芹心中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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