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十九：《红楼梦》人物概览

安芃

《红楼梦》一书人物众多，仅仅前八十回中涉及到的人物就有将近五百人。各类人物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然而，《红楼梦》一书说的主要是荣国府和宁国府这荣宁二府的故事，主人公也大多出自荣宁二府。所以，只要我们把这荣宁二府人物间的关系理清楚了，提纲挈领，其他人物的脉络也就比较容易弄清楚了。

要搞清荣宁二府人物之间的关系，自然要看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一回说的是贾雨村在淮扬地面给林黛玉做家教的空隙，在街面上遇到一位叫做冷子兴的故人，两人把酒叙旧，冷子兴乘着酒兴即席演说了一番荣宁二府，将这荣宁二府的来龙去脉解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冷子兴何许人也，怎么知道那么多荣宁二府的事情？

冷子兴对荣宁二府的了解，来自于他的岳父岳母。冷子兴的老丈人周瑞，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之一。冷子兴的丈母娘周瑞家的是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的陪嫁，也是荣国府的资深仆妇，你说冷子兴怎么会不知道荣宁二府的事呢？

小时候初读红楼时，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一段也是一带而过，连荣宁二府的辈份都没怎么搞清楚。这次重读红楼，仔细读过这一段，才对荣宁二府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我觉得要介绍荣宁二府的主要人物，还是要按照辈份一辈一辈地说下去比较容易说清楚。好了，下面我就按照冷子兴演说的脉络，也来演说一遍荣宁二府。

就从荣宁二府的第一代说起吧。这荣宁二府的第一代，是水字辈的贾演和贾源，二人名字中都有三点水，所以称为水字辈。

冷子兴说：“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贾演居长，是为宁国公，贾源居次，是为荣国公。

“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这句话，看起来轻巧，细究起来，这里头内涵多了去了。

中国古代的爵位分封，起头最高的，当然是王爵，亲王郡王之类。但王爵是只有皇族才能享受的爵位，皇族之外的爵位，则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公爵是最高的爵位，地位仅次于王爵，是几可与王爷比肩的贵族。我们有个词叫做“王公大臣”，就是将公于王并列。而在公爵当中，又分为国公，郡公，县公等等，其中以国公段位最高。

贾府的兄弟俩贾演和贾源受封的都是公爵，而且都是国公，那就是几可与王爷比肩的爵位，也是皇族以外的最高爵位，大约只有开国元勋才能拥有。封爵也许不难，难的是封为公爵。古代的诗人们“当年万里觅封侯”，“若个书生万户侯”，“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大都是只敢望侯爵，而不敢望公爵。然而，受封为公爵也许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竟然一门兄弟二人一并受封公爵，还都是国公，这是历史上相当罕见的事。

一门二国公，这样的荣华，“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当真是泼天的富贵。所以《红楼梦》这部书说的，正是这一门二国公府的故事，这荣宁二府在当时社会上的地位之高，无论怎样形容都不会太夸张。当然，这荣宁二府第一代水字辈的演公和源公，只是《红楼梦》一书的背景，二人并没有亲自出场。

这荣宁二府的第二代，是代字辈，名字中都有一个代字。宁国公贾演生了四个儿子，由贾代化袭了爵位。荣国公贾源生了几个儿子书中没有说，只说由长子贾代善袭了爵位。代字辈差不多也只是《红楼梦》一书的背景，不过这一辈中出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的夫人，为史氏老太君，也就是《红楼梦》一书中荣国府内辈分最高的贾母，是《红楼梦》一书中举足轻重的紧要人物。

荣宁二府的第三辈，是文字辈，因为名字中都有一个反文旁。宁国府的贾代化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敷早夭，由次子贾敬袭爵。荣国府的贾代善和史老太君夫妇生了两子一女，长子贾赦（夫人邢氏）袭了爵位。次子贾政（夫人王氏），就是男主人公贾宝玉的亲爹。小女贾敏（丈夫林如海），恰是女主人公之一的林黛玉的亲娘。荣宁二府中文字辈的人物在《红楼梦》一书中都有出场，但却并不是该书聚光灯聚焦的人物，应该说都是配角。

《红楼梦》一书真正聚焦的是荣宁二府的第四代也就是玉字辈，这一辈男子的名字中都有个玉字边甚至直接带一个玉字（比如贾宝玉）。

宁国府的贾敬有个独子贾珍（夫人尤氏），因为贾敬“一心想作神仙”，成天在外求仙访道，让儿子贾珍早早袭了爵位，并让贾珍担任了贾家族长。所以，贾珍是《红楼梦》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虽说只是第四代玉字辈的人，但第三代的贾赦，贾政等人也不得不对其礼让三分，因为贾珍是贾府族长的缘故。宁荣二府的很多事情都与贾珍有关。

中国古代的袭爵，爵位一般是逐代递减的，也就是说下一代的爵位要比上一代低一等。比如，宁国府到第四代玉字辈贾珍这一代时，贾珍的爵位变成了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大概相当于一个子爵，与公爵已经相去甚远。然而，此时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荣宁二府的威势依旧是如日方中。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中，贾敬过生日，老寿星依然在外求仙问道不肯回府，贾珍在家为父办寿宴，“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可见当时贾府交往的，依旧都是王爷，公爷，侯爷一级的人物。人们看贾府时，也依旧是以宁国府和荣国府相称。

宁国府第四代玉字辈人物比较简单，只有贾珍一人。荣国府的第四代就相对复杂一些。大房贾赦生有二子，长子贾琏（夫人王熙凤，书中重要人物，为金陵十二正钗之一），次子是谁，书中没有说，也一直没有出场。二房贾政，生有三子。长子贾珠（夫人李纨）。贾珠二十多岁早逝，也成了书中的背景，不过其妻李纨是书中的重要人物，也是金陵十二正钗之一。次子贾宝玉，是《红楼梦》一书的男主角，以后会常常说到他。三子贾环，为贾政侧室赵姨娘所生。荣国府文字辈的小妹贾敏生有一女，取名林黛玉，名字中也用一个玉字，大概是想表达此女也是贾府第四代玉字辈的人物。林黛玉是书中女主角之一，还是金陵十二钗之首。

荣国府文字辈长房贾赦长子贾琏，在荣宁二府被称为琏二爷。二房贾政之子贾宝玉，在荣宁二府则被称为宝二爷。称贾宝玉为宝二爷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上面毕竟曾有个嫡亲哥哥贾珠珠大爷。可贾琏是贾赦长子，上面并没有哥哥，为什么会被称为琏二爷呢？为什么荣国府一府之内会有琏二爷和宝二爷两个二爷呢？这是《红楼梦》一书中的一个迷，很多人对此有不同的解释，我比较接受下面这个解释。

荣国府内有两个二爷，与当时荣国府的特殊情况有关。

什么是荣国府的特殊情况呢？

那就是荣国府文字辈的长房贾赦和二房贾政在成家立业以后，一起在荣国府内居住。

贾赦和贾政两房一起住在荣国府内，有什么不对吗？

不能说有什么不对，只能说有些特殊。

因为宁国府和荣国府都是敕造的国公府，一代人中，一般来说，只有袭爵的这一家子才有资格在内居住。按照规定，爵位由长子承袭，一旦长子袭爵，其余兄弟都应该在分得一定数量家产后搬出府去自己过活。所以，在荣国府文字辈长房贾赦袭爵后，二房贾政一家应该搬出去另过才是。可事实上贾政一家依然一直住在荣国府内，这情形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贾政一家与贾赦一家共住荣国府内，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祖父贾源以及父母贾代善史太君夫妇都喜欢贾政，不喜欢贾赦，尽管不得不按照规定让长子贾赦袭了爵位，但他们很担心行事不靠谱的贾赦会毁了荣国府，所以他们让他们觉得行事端正的贾政也住在府内，希望贾政这一房能光大荣国府门楣。

荣国府玉字辈的男子的排行最初是按照荣国府这一府来排的。贾政比贾赦早一步生下了长子贾珠，这便是荣国府第四代玉字辈的珠大爷。后来贾赦生了长子贾琏，就不得不屈居为荣国府的琏二爷了。再后来贾赦因为母亲偏心，弟弟强势，在荣国府内住得不开心，主动要求分家，自己住进了一处由“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偏室，并对外开了一“黑油大门”单独进出。而荣国府的正殿荣禧堂则由二房贾政鸠占鹊巢了。贾赦分家以后，贾宝玉出生，排行便不再按照荣国府一府来排了，而是在二房内单排，因此贾宝玉就成了贾珠珠大爷之后的宝二爷，不再把贾琏琏二爷算在里面。而贾琏琏二爷的称呼，因为大家都习惯了，就一直保留着，没有改称琏大爷。这样，荣国府内就有了琏二爷和宝二爷两个二爷。

荣宁二府第四代除了男子以外，还有几位女子，那便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贾府中的女子原本也是按照水代文这样的辈份起名的，比如荣国府文字辈的小妹（也即林黛玉的母亲）就名叫贾敏。只是因为第四代玉字辈的长女出生在正月初一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起名元春，其余姐妹也便都随了一个春字。元春是贾政之女，王夫人所生。迎春是贾赦之女。探春也是贾政之女，赵姨娘庶出，与贾环环三爷一母同胞。惜春则是宁国府贾敬之女，贾珍之妹，一直在荣国府与其她几位姐妹同住。这四姐妹也都属于金陵十二正钗。

荣宁二府第五代为草字辈，男子名字中都带有一个草头。《红楼梦》一书中荣宁二府草字辈的人物其实只有两位出场，一位是荣国府贾珠珠大爷的遗腹子贾蘭（现在的《红楼梦》通行本中写作贾兰，这是不对的，在我们的出版物中，能用简体字的地方，当然可以用简体字，但不能用简体的地方，比如此处，就不该用简体字。把贾蘭写作贾兰，就违背了贾府第五代草字辈人物的排行规则，是不合适的），另一位是宁国府贾珍的公子贾蓉。这两位草字辈的人物其实并不出众，但这一辈却有一位谜一样的女眷让人印象极为深刻，那就是贾蓉的夫人秦可卿，也是金陵十二正钗之一。另外荣国府的第五代还有一位女子，便是贾琏与王熙凤夫妇的女儿巧姐。这巧姐儿也是金陵十二正钗之一。

荣宁二府第六代为木字辈，人物只有一个，出现在高鹗续书的最后，就是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儿子贾桂，是有所谓“蘭桂齐芳”，即贾蘭和贾桂二人先后科举高中，光复贾家门庭。蘭桂齐芳，光复门楣，是高鹗给《红楼梦》安上的一个庸俗的大结局，一向不大为红学界接受。所以《红楼梦》第六代木字辈人物也就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红楼梦》曾经有过许多书名，其中之一为《金陵十二钗》。金陵十二钗，又分为金陵十二正钗，金陵十二副钗，以及金陵十二又副钗，以十二正钗最为重要。金陵十二正钗也就是《红楼梦》一书中地位较高的十二个女子。在我们理清了荣宁二府人物之间的关系之后，我们就很容易知道并记得这金陵十二正钗是哪十二位女子了。

首先，金陵十二正钗并列之首是书中两位女主人公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个毫无疑问。其余十位，只有两位不属于荣宁二府，一位是史太君贾母的侄孙女史湘云，另一位是在荣国府大观园的栊翠庵里戴发修行的有洁癖的尼姑妙玉。其她八位全部来自荣宁二府。首先是二府第四代人物元迎探惜四姐妹，都是金陵十二正钗。荣国府第四代玉字辈的两位女眷，李纨，王熙凤二人同属金陵十二正钗。荣宁二府第五代，也有两位属于十二正钗，一位是荣国府贾琏和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另一位是宁国府贾珍之子贾蓉的夫人秦可卿。

从金陵十二正钗中十二位女子，我们可以看出，《红楼梦》一书中的人物，要么出自荣宁二府，要么和荣宁二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虽然《红楼梦》一书人物众多，但只要我们理清了荣宁二府人物之间的关系，其余人物的来龙去脉也就很很容易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