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故事20 明哲保身的後果

李應弦說了這樣一件事：

甲和乙是鄰居，兩家世代交好，從小一起玩耍嬉戲，長大後同在一個學堂讀書，彼此情投意合，如同親兄弟一般。兩家的男女也經常互相來往，雖然隔着一堵牆，但就像住在同一個院子裡一樣。

後來，有人無中生有地誹謗甲的妻子，說她私通她的表弟。甲暗中查訪，沒有找到任何證據，但心中的疑慮始終無法排除。他私下裡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乙，懇求乙代為偵查此事。然而，乙這個人向來謹慎周密，害怕惹事，便推辭說這件事他沒辦法幫忙。

甲私下裡想：“這還沒有開始偵查，就推辭說沒辦法幫忙，說明他是知道有這件事的，所以不肯去查。” 於是甲便不再追問，也沒有明說心中的想法。但是從那以後，他就不再和自己的妻子說話了。妻子沒有辦法為自己辯白，猶豫難解，最後抑鬱致死。

妻子死後，靈魂附在了乙的身上，對乙說：“沒有比夫妻更親近的人了。夫妻之間的事情，甲竟然秘密地請求你代為偵查，可見他對你是多麼信任啊！如果你當時盡力為我洗清冤屈，甲的疑慮一定會消除。或者你即使只是表面上答應去偵查，然後慢慢地告訴他‘查無實據’，甲的疑慮也一定能消除。可是你呢，卻擔心萬一偵查出實情，如果不告訴甲就是辜負了他，如果告訴他你又會招致我的怨恨，於是你就置身事外，心安理得地保全自己，導致我喊冤飲恨九泉之下。你這簡直是殺人卻不動用兵器啊！今天我要到閻王那裡去控告你，你等着去受審問吧！”接着，乙竟然顛狂抽搐了幾天就死了。

甲得知這件事後也感慨道：“人之所以需要朋友，就是為了在遇到緊急困難時能互相幫助啊！我妻子這件事可能瞞着我，但怎麼可能瞞着所有其他人呢？這事也許可以瞞着關係疏遠的人，但怎麼可能瞞得過你呢？我把心裡最隱秘的事情託付給你，如果沒有這回事，你就應該直接說沒有，並且用正直的言辭責備我，不要因為一些流言蜚語而離間夫妻關係。如果真有這回事，你也應該私下裡告訴我，讓我能妥善地處理，不要讓污穢的名聲連累到子孫。可你竟然把我當成陌生人一樣看待，用推脫來引起我的疑心，我要你這個朋友有什麼用呢？”於是甲也和乙斷絕了關係。乙死後，甲竟然都沒有去弔唁。

乙難道真的想要殺人嗎？他不過是世故太深，過於趨利避害明哲保身。然而，他害怕招致小的怨恨，反而招致了更大大的怨恨。害怕招致一個人的怨恨，最終卻招致了兩個人的怨恨。最終竟然害死了人，也把自己的性命賠了進去。他那自以為巧妙的處世之道又在哪裡呢？

所以說：“不是極度聰明的人，做不出極度糊塗的事情。”

（選自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三 槐西雜誌三》）

閱微故事19 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