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在鎮上(現在早已經是市了)的老城區,門口正對着是一條寬一丈有餘,深數丈的護城河,平時街坊鄰居都在河裡挑水喝,要早上早早地挑,午後在那裡淘米做飯,也有洗衣服的,到了傍晚,也有人去洗澡的,不過一般的日子人不多,水很深,河裡有螞蝗,這鐘東西很粘人,會吸血,被粘上了切不可硬拽,只要把鹽巴撒在上面,醃到它痛了自然就鬆口了,平時河面上有很多小小的浮萍和水馬蹄菜,都是鴨子喜歡吃的,到了十來天一次的漲潮, 忽然間大水轟轟地來了,各人都紛紛上岸走避,過了個把小時,水平靜了,人人都跳下河游泳玩水,外婆也帶我們去,順帶洗澡了,不過外婆很穩妥,她帶兩個大木桶,裝好了水在河中,讓我們在桶里玩,如果到河裡,她就用繩子綁着我們,這樣一來就不會被水沖走。洗好玩完了,外婆把兩個大木桶裝好水挑回去。我最是喜歡那條河,外婆家門口對着一條寬寬的石板橋,小販牛車都從上面來來往往的,天氣好的時候,就會有小販挑着擔子來叫賣,他們是我最盼望的人。我最傷心的是那條河,那石板橋早就沒有了,河被填平了,蓋了樓房,我每每想到這都想大哭三聲——據說梁思成知道政府要拆北京城牆,在清華大學的寓所大哭了三天,與我心有戚戚焉。
外婆和所有南方的老人家一樣,相信一些傳說中的東西,有的人說是迷信。例如,她相信積福。平時她的床上,窗邊,床底,屋角等等地方都撒點零錢,我們就去撿了買零食,外婆就故意裝作不知道,其實是散福。外公在家不做家務活,專門研究他的中醫,香料,還搞了很多實驗例如種蘑菇養穿山甲等等,還有就是見客,那時候的人喜歡串門聊天,生活很悠閒。記憶中外婆總是不停地在做家務,好象永遠也干不完,有時侯我們也被分派去燒火炊飯,買醬油等等,最初我去外婆家身體不好,夜裡總要上廁所,就得叫醒外婆一起去,外婆拿着一個大號電筒,點亮了,帶我們去。外婆總是一邊幹活一邊嘮叨,有時侯是數落我們,也數落外公,但是卻沒有生氣的表情的,只是帶點無奈,有時侯數着數着還會笑起來,我們也不把她當回事。有一天外婆出去了,忽然沒有了外婆的嘮叨,頓覺失落。
外婆有三個兒子,也就是說,我有三個舅舅。小時候小舅舅最聰明調皮,但是對我們很好,當然有時侯他也會耍賴。夏天天氣熱,小舅躺在天井的竹躺椅上,叫我們給他扇扇子,說好了扇一百下有五分錢,我們就拼命地扇,數到一百的時候他就給我們一個硬幣。有時侯我們累了,也耍賴,一、二、三數到十,然後就直接是二十,三十,馬上就一百了,第一次他說不給我們說你又沒講應該怎麼數,第二次他可不幹了,一百就是一百,不然就算了他就回屋子去了,我們都想要錢就求他出來,他就說好啊,你求我,你求我,得意洋洋的,我們就追着他打,外婆就開始數落他了,這麼大個人還跟小孩一樣不懂事!外婆其實是最疼小舅的,不幸的是,小舅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先走了,外婆難過了好久好久。大舅舅是個敦厚老實的人,天生帶着長子特有的責任和對父母的妥協態度,大舅和我媽的感情最好也最疼我,小時候來我家總是抱着我不離手,他在我們家都帶着我去看病,去買好吃的給我,晚上打撲克的時候,把手上的大牌都讓給我,安慰我,我小時候就是一個可憐巴巴的小病童。二舅是個很木吶的人,非常的害羞內向,心地象水晶一樣單純善良,又很能捱苦,可嘆那個年代什麼都講成分,他們都不能好好讀書,也沒有機會去國營單位工作,很早就出來做個體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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