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异常果断和决绝的离开,像一把利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徐昕伟心中那根名为“期望”的弦。他无法理解,更难以接受:这个在他眼中逐渐鲜活起来的美国女人,怎么会如此行事?她走得那样决绝,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一份冰冷的合同,而她只是在履行其中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条款。 最初,他和伊丽莎白的关系,的确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上。那是冰冷的文字,是精确的条款,是事先谈好的条件。徐昕伟也承认这一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伊丽莎白竟然真的会如此一丝不苟地执行合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仿佛她的人生就是为了遵守这一纸契约而存在。 他曾天真地以为,日久生情是人之常情。朝夕相处,共同经历,总会产生一些超出合同之外的情感吧?他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这份契约关系能够开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花朵。然而,伊丽莎白的决绝让他明白,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徐昕伟是一个不轻易进入感情的人。他像一只谨慎的蜗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一旦确认安全,才会慢慢地、全身心地投入。一旦进入,他就好将自己完全融化其中,就像一片雪花落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地融入泥土,不留一丝痕迹。他将自己交付出去,毫无保留,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信任。 然而,伊丽莎白的离开,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心中那片刚刚开始融化的雪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茫然,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他开始一遍遍地回想和伊丽莎白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到她决绝离开的蛛丝马迹。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始终保持着职业微笑的女人,一个始终恪守着合同界限的合作伙伴。 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判断,怀疑自己对情感的认知。难道他一直以来都错了吗?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只能用冰冷的契约来衡量吗?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仿佛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伊丽莎白的离开,不仅仅是带走了一个合作伙伴,更是带走了他心中那份对情感的期许,留下一个空洞的、难以填补的缺口。他站在原地,像一个迷失在风雪中的旅人,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段时间,他积压了许多烦心事,此刻一齐涌上心头。 夜晚的酒吧,昏黄的灯光像一层薄纱,温柔地覆盖着一切。木质吧台泛着油亮的暗光,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却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倒扣在吧台上的玻璃杯,在灯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光晕,像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温暖而朦胧。徐昕伟独自坐在吧台一角,显得有些落寞。面前的威士忌已经喝去大半,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芒。他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着,目光飘向窗外。昏黄的街灯像一颗颗孤零零的星辰,在夜幕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空荡荡的街道。 这家酒吧,不知不觉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庇护所。每当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烦闷,他总会习惯性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走进昏暗的灯光和低沉的爵士乐中。点一杯常点的威士忌,在熟悉的角落坐下,任由威士忌的辛辣在舌尖蔓延,仿佛能暂时麻痹那些纷乱的思绪。 今晚,他的心头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那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失落和茫然的情绪,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仿佛置身于一个孤岛,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他试图将自己封闭起来,与外界隔绝,只想沉浸在这种独自一人的状态中。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街灯的光芒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而飘忽。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那些光点在他的脑海中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像是一些无法捕捉的碎片,在他的记忆深处闪烁着。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感,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放下酒杯,指尖继续在杯壁上摩挲着,动作变得更加缓慢而无力。 他感到自己像一个迷失在茫茫夜色中的旅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回家的路。他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让时间慢慢流逝,直到夜幕降临,直到黎明到来。他只想沉浸在这种沉默的、孤独的氛围中,任由自己的思绪在黑暗中游荡,寻找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迪娜正在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舒缓的琶音如月光般倾泻而下,忧郁的旋律在低音区徘徊,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叹息。他看着迪娜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琴键在她指尖温柔地跳动,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轻轻抚慰他内心深处的伤痛。他突然觉得,这并非偶然。这首曲子,此刻,就是迪娜特意为他而奏响的,就是为了驱散他心中的阴霾,就是为了给他带来一丝月光般的慰藉。那如泣如诉的旋律,仿佛在低语:“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 肖彦钧站在吧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酒杯,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徐昕伟,轻声问道:“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 徐昕伟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能怎样?” 肖彦钧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一眼正全身心的痴迷于音乐世界的迪娜,靠在吧台边沿,语气平静而肯定:“还是伊丽莎白?迪娜也是,存心捣蛋?” 徐昕伟没有回答,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的酒液在喉咙里滑过。他的目光落在空空的玻璃杯底,仿佛透过酒液看到了那天重逢的场景。 那是一次偶然的重逢。他在一次慈善活动上碰见了伊丽莎白。她站在一群孩子中间,脸上洋溢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满足。那一刻,她仿佛与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充满矛盾和痛苦的女人。 “她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徐昕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些许哀伤,“带着两个孩子。你知道吗?两个孩子都有残疾,但她……她似乎从未觉得这是个问题。” 肖彦钧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和她说话了吗?” “说了。”徐昕伟叹了口气,继续回忆道,“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一切都好。她还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难忘——‘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信仰,不一定是宗教,而是能让你觉得生活有意义的东西。’” 肖彦钧沉默片刻,拿起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听起来,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这个信仰,和我们一直理解的,有点不一样。” “是啊,”徐昕伟低下头,苦笑一声,“可我当时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变了,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人总是会变的,”肖彦钧的声音平静而带着一丝沉思,“尤其是像你们这样,文化和信仰的差异如此之大。她的选择,或许是对的。你或许觉得她离开是你的错,但从她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对你们两个人的成全。” “成全?”徐昕伟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对,成全。”肖彦钧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她领养了两个残疾儿童,还如此全身心地投入慈善事业,这些你能接受吗?我说的不是一时冲动的接受,而是长久地融入她的生活,像她一样,愿意为这些孩子付出一切。我们中国人做事,或多或少都带有功利性,而她的‘功利’又在哪里呢?” 徐昕伟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在教堂的表现,想起自己陪她去的那些礼拜日的早晨。她全神贯注地祈祷,而他却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有好几次都打起了瞌睡。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鸿沟。他曾天真地以为,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就能融入她的世界,但实际上,他们的世界始终平行,从未真正交汇。 肖彦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或许早就意识到,你根本无法真正接受她的选择。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善良,更是她的信仰,是她的一种救赎方式,也不可能放弃。但在你看来呢?或许只是毫无意义的牺牲。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她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你一直没在意,或者说没注意到。” 徐昕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所以,她离开是对的。” “是的。”肖彦钧点了点头,“她离开,是为了让你们都有机会去寻找各自的道路。你想想,如果她没有离开,你为了迎合她,勉强自己去融入她的生活,你会变成什么样?更痛苦的人,或许是你。同时,也会让她感到难过。” 徐昕伟抬起头,看着肖彦钧,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肖彦钧轻轻摇头:“有时候,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逃避,而是上天给予你的另一个机会。也许你需要的,不是紧抓不放,而是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徐昕伟喉咙微微发紧,眼前的回忆和肖彦钧的话语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想起那天伊丽莎白站在阳光下,身旁两个孩子发出清脆的笑声,她的脸上洋溢着安宁的笑容。而他当时却没有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将会成为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他低下头,用力握紧手中的酒杯,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又似乎想要彻底放开。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回吧台:“你说得对,肖。有些事情,真的要学会放下。” 肖彦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放下不代表放弃,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行。她的选择是她的路,你的选择是你的。别让过去束缚了你。” 徐昕伟点了点头,起身离开酒吧。夜风迎面吹来,他却感到胸口轻松了许多,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开始松动。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他仿佛又听到了伊丽莎白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回响:“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信仰,不一定是宗教,而是能让你觉得生活有意义的东西。” ****** 徐昕伟的计划是先顺着女儿的意思,让她在美国读完高中,再考虑是否继续学习护理——这是女儿一直以来的理想和对未来的计划。他明白,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后才能真正领悟,因此面对倔强的女儿,他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化解她内心的挣扎。 回国的一个多月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最终说服了前妻邓丽影和女儿小娟。几周后,他带着女儿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事实上,女儿的移民申请早已获批,只是她之前一直不愿前来。 劝说过程中,他一次次试图安抚女儿的情绪:“美国的护理专业,就读容易,毕业生也很容易找到工作,待遇也比国内好很多。我们那里还有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机构CCF,在那里工作也不难。如果你想学习护理,或者继续深造,攻读医学或其他医疗相关专业,机会都很多。至于照顾妈妈,她如果愿意来美国当然最好,但以她现在的情况,移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美国政府会担心她成为公共负担。” “妈妈不会去美国的,我也不想去,我只想陪着她。”女儿的语气倔强中带着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这并非是撒娇或是任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是对即将到来的分离的恐惧。她紧抿着嘴唇,下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即将涌出的泪水。 她转过身,背对着父亲,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她穿着一双普通的白色帆布鞋,鞋尖微微泛黄,鞋带也有些松散。她用右脚的鞋尖轻轻踢着地板,一下一下,动作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却透露出她内心的矛盾和无助。地板是老式的水磨石地面,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得发亮,她踢着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小小的污渍,她似乎想用脚尖把它擦掉,但又只是徒劳地蹭着。 泪光在她眼中闪烁,像两颗摇摇欲坠的露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又迅速睁开,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不想在父亲面前示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她知道,在母亲生病这段时间,父亲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母亲,母亲苍白的脸庞,母亲虚弱的呼吸,母亲躺在病床上无助的样子,像电影胶片一样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母亲因为病痛而紧皱的眉头,母亲因为疼痛而发出的低吟,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心如刀绞。她记得母亲曾经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轻声细语地给她讲故事,而现在,母亲却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留在母亲身边的决心。 她微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清醒一些,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她必须成为母亲的依靠,她必须留在母亲身边,陪伴她,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妈妈现在需要人照顾,但你也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徐昕伟耐心地劝慰道,试图用理智来说服女儿。 “我不在的时候,谁来帮她倒水、买药,谁来陪她聊天?”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却透着坚定。她的眼中满是对母亲的担忧,以及对自己即将离别的抗拒。“妈妈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她离不开我。” 徐昕伟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对女儿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妈妈,也知道你是个非常有爱心有孝心的女儿,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是,医生和护工可以帮忙解决很多问题。你要相信,妈妈也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为了她停滞不前。如果你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妈妈会更加痛苦。你的成长和成就,才是给妈妈最好的安慰和良药。” 尽管如此,小娟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她经常在夜晚独自发呆,盯着天花板,思考这个决定的意义,思考父亲说过的话。她害怕离开母亲后,母亲的病情会恶化;她担心远离家乡后,熟悉的朋友会渐渐淡忘她。新的环境、新的语言、新的学校,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像一片未知的海洋,既充满诱惑,又令人畏惧。 有时,她也会感到一丝隐隐的好奇,被父亲描绘的那个美好未来所吸引。她在网上看到过美国学校的生活:宽阔的操场、先进的实验室、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冒险的魅力。可是,另一种声音却在她心头萦绕:“我不属于那里。那些人不会接纳我,我会很孤单。” 一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问父亲:“爸,去了那里,我会有朋友吗?如果他们嘲笑我的口音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就真的孤身一人了?我真的能学会英语吗?” 徐昕伟听到这些话,心里一紧。他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每个人刚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有些不适应,但你一定会交到朋友的。你的优秀和善良,不需要语言来证明。更何况,你的英文已经很不错了。相信我,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很棒。” 经过多次这样的交流,小娟终于点了点头,心情依然复杂,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决反对。在她内心深处,她应该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爱,以及自己对父亲的爱。临行前一晚,她独自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拿出一张与母亲的合影,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最显眼的位置。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舍、期待、忐忑,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几周后,飞机起飞时,她透过舷窗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市,内心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轻声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努力的,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为木质地板镀上一层淡金色。谢蓝冰从厨房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聂小蒙则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却始终没有翻动。他的目光不时飘向对面坐着的徐昕伟。 徐昕伟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仿佛想从杯中的热度中汲取些许慰藉。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 “老徐,这次你真的打算放手了?”聂小蒙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和关切。 “还能怎样呢?”徐昕伟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说得很清楚,不愿意再有任何瓜葛。‘按合同办事’,这话已经足够冷淡了。” 谢蓝冰轻声叹了口气,坐到徐昕伟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老徐,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在意她。可是,有些事不是单靠努力就能改变的。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徐昕伟沉默片刻,目光游移着看向窗外:“我想过……也许她真的累了,或者,她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也可能是因为丽影的事,她觉得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麻烦。我也明白自己的人生太复杂。” “但她是个独立的个体,”谢蓝冰摇了摇头。她内心一直很好奇,老徐口中的“合同”究竟是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道:“美国的女性很少会因为你的过去而选择放弃一段关系。至少,伊丽莎白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应该还有更深刻的原因,估计还不是因为你。” 聂小蒙点了点头,接过话茬:“没错。我们分析过,不应该是嫉妒,也不是因为你和前妻之间还有牵绊。问题可能更复杂,甚至可能与你无关。或许,以退为进,对你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徐昕伟紧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仿佛在脑海中重演着过去的一幕幕。“她总是那么冷静,总是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但也许……她的冷静只是因为害怕。我能感觉到,她对感情非常谨慎,好像随时都准备撤退。” 谢蓝冰的目光柔和而关切:“也许她曾经受到过很深的伤害,所以现在选择了自我保护。” “可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徐昕伟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我以为自己了解她,可现在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真实的想法。”他知道,这里的文化氛围是,人们不会也不应该对彼此的过去刨根问底,大家都更倾向于向前看。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茶几上的热茶冒着热气,轻轻翻滚着,仿佛也在无声地倾诉着什么。 “老徐,你也别太自责了,”小蒙打破了沉默,“有时候,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而是对方还没有做好接受一段关系的准备。你已经尽力了,但她或许有她自己的考量。相互理解。” “可是,我不甘心。”徐昕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我是真的喜欢她,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单靠你一个人努力就足够的。”谢蓝冰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劝慰。 小蒙拍了拍徐昕伟的肩膀:“与其纠结于这段已经结束的感情,不如花些时间好好想想自己。你在这里重新开始,不是为了纠缠过去,而是为了迎接新的生活。也许,真正适合你的人,还在前方等着你。” 徐昕伟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的心情如同杯中逐渐冷却的咖啡,苦涩中夹杂着无尽的遗憾和不舍。 窗外,微风拂过树梢,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一群窃窃私语的小精灵在交流着什么秘密。客厅里,三人静静地坐着,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爬过地板,在他们的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隔壁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是小娟正陪着小蒙的大女儿在练习《小星星变奏曲》。稚嫩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弹奏出熟悉的旋律,虽然偶尔会有些错音,但依然充满了童趣。他的小女儿则在一旁玩着刚才老徐带来的玩具小房子,立马成为她最喜欢的新宝贝,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家具和摆设。清脆的笑声不时从房间里传出,像一串串银铃,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也为这份温馨的画面增添了更多生机。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餐桌上,徐昕伟和小娟正在吃早餐。他为她准备了煎蛋和牛奶,小娟却盯着盘子里的煎蛋发呆,筷子无意识地在盘子边缘轻轻敲击着。徐昕伟放下手中的报纸,试探性地问道:“不合胃口吗?想吃点别的?” 小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妈妈做的葱花饼了,那时候我每次都能吃好几块。”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同时也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疏离。 徐昕伟微微一怔,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知道,这是他们父女间难得触及母亲的话题。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道:“妈妈做饭确实很棒,她有一双巧手,总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得特别美味。下次爸爸也给你做葱花饼。”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但内心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有时候也会抱怨你工作太忙,总是没时间陪我。”小娟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父亲,眼神中带着几分质问和孩子特有的直率。徐昕伟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筷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爸爸那时候确实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尤其是你和妈妈。”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选择带你来美国,是希望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无论如何,爸爸一直都很在乎你。” 小娟低头咬了一口煎蛋,没有作声。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妈妈在这里,她会不会觉得我们的生活更好。”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徐昕伟的心底。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顶:“妈妈会希望我们都过得好。爸爸也在努力,让你能够开心、安心地生活。虽然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但你要相信,我会尽力做到最好。你不是一直都告诉妈妈自己过得很好吗?她听到了一定会相信,会开心的。” 小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算是回应了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那一刻,徐昕伟感到一丝宽慰,但同时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要弥补女儿内心的缺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目送小娟背着书包离开,登上门外的校车。自己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 初夏时节,“天使酒庄”里,夏义雄独自坐在吧台边,面前是一杯年份颇久的法国干红,深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曳,散发着醇厚复杂的香气。他轻轻晃动酒杯,欣赏着杯中酒液在灯光下变幻的光晕,周身笼罩着一种奢华而闲适的气氛。然而,从酒庄另一角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却不时地吸引着他的注意。 循声望去,他看到迪娜和徐小娟正围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小娟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在讲述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迪娜姐姐,你知道吗?我昨天和玛格丽特奶奶聊天,她给我讲了好多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说她丈夫可是参加过越战的英雄!”小娟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她还给我看了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着笔挺的军装,简直帅得像电影明星!” “哦?那一定很精彩。”迪娜微笑着回应,语气里带着鼓励和好奇,“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乡村舞会上,跳的是快步舞!她丈夫当时穿了一件借来的西装,不太合身,裤腿还卷起了一截。”小娟说着,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玛格丽特奶奶的语气:“‘那是我见过最滑稽的绅士,但也是我一生挚爱的人。’”她模仿得活灵活现,连迪娜也被逗乐了。 “还有一位爷爷,叫约翰,他说他祖上是意大利移民。他跟我讲他们家刚到美国的时候,靠卖披萨和意大利面为生,每天都要揉上几十斤的面团。他还说,因为实在太忙了,第一次向奶奶求婚竟然是在厨房里,一边搅拌着番茄酱一边问的!”小娟越说越兴奋,脸上满是对这些故事的喜爱和向往。 “看来你收获不小啊。现在不怕跟人说英语了吧?”迪娜笑着问道,语气中带着欣慰和赞赏,“和这些老人们聊天,是不是感觉特别温暖?这些美国的老爷爷老奶奶,是不是很不一样?” “是啊!真没想到,语言也没那么难搞掂。”小娟用力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讲的故事让我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意义,即使是看似平凡的日子,也蕴藏着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你真是个有语言天赋的孩子,学得真快!”迪娜由衷地夸赞道,心里却在思忖:人果然要勇于走出舒适区,创造一个充满自信和支持的环境,才能最大限度地释放自身的潜能和创造力。也许只有在美国这样多元文化的环境里,才能更容易获得这样的机会。 夏义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中仍旧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着酒杯。他的目光不时地掠过迪娜和小娟,内心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回想起自己,一贯追求的都是物质上的享受和表面的光鲜,这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致生活,似乎从未带给他此刻这种真实的触动和满足。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液依旧在轻轻晃动,但此刻却再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他的心头第一次涌起一丝深深的疑惑:究竟什么才能带给人真正的幸福?那些昂贵的物质,真的比这些平凡而真挚的故事更有价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