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又曾,清朝乾隆嘉庆时期浙西著名诗派秀水派的重要诗人。他的《江行杂诗 》是一首很有名气的作品。 江上丈人空复期,芦花如雪覆芦漪。 江波流尽千年事,明月白鸥都不知。 康熙二十二年,清军攻陷台湾。从此,大规模的武装抗清的烈火终于被扑灭了。在对抗清力量进行残酷镇压的同时,清政府对汉族知识分子实行了分化利诱的政策。随着时光的流逝,情况逐渐大变了。一方面是象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张煌言、屈大均、吕留良等人,在抗清斗争失败以后,他们或者以身殉国,或者剃发为僧;有的藏身草野,有的流亡海外;更有以死拒绝清廷征辟,宁愿穷饿而终。志洁行芳,表现出了高昂的民族气节。另一方面,则有更多的人,眼见大势已去,恢复无望,于是纷纷“家中打点新雀帽,腹内思量旧文章”,参加清廷的科举,竞逐于新朝的官场了。王又曾生活在号称盛世的康、雍、乾时代,眼中所见的,当然主要是汉人事于异族的局面。前一类民族志士对于他来讲,已是很遥远的事情,只能心向往之,感概系之了。这首《江行杂诗》,就是借春秋时期伍子胥的故事,表现了这样一种感慨之情。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楚人。其父武奢,为楚平王太子建太傅。太子失宠,武奢以直言被谗。平王杀武奢及其长子武尚。武员逃逸,立志灭楚以报仇雪耻。后为吴国行人,率兵攻入郢都。掘楚平王墓,鞭其尸三百。“江上丈人”是长江边上打渔的一位老者。武员逃吴时,这位丈人明知其为武员,是楚国悬赏缉拿之人,仍然把他渡过了长江。且隐其姓名,不受谢仪。是一位重义轻利的贤者。芦漪,即芦岸。《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传》:“渔父欲渡之,适会旁有人窥之。因而歌曰:‘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之芦之漪。’子胥即止芦之漪。”(渔父想渡他过江,但是当时旁边正好有人窥看,所以唱道:“日月交替,很快就到晚上了。让我们相期于芦苇岸边吧。”)。诗中写诗人于江行之际,看见芦花如雪,覆满了江岸。忽然发了抚今追昔之思:这芦花开遍的江岸,也许就是当年伍子胥藏身以待渔父的地方吧。当今之世,有多少君父之仇,家国之恨啊!不是很需要象伍子胥那样誓灭敌国的志士吗?或许江上丈人又在那江月下,芦之漪,等待著这样的志士吧。然而,如今哪里还有这样的人,去求他渡江呢?看来,他的等待只能是徒劳了。江水悠悠,就这样亘古如一地流淌着,千年往事,都被它流送走了。人们也似乎就这样把一切都已遗忘。天上明月,江间白鸥,又是那样柔美轻盈,自由自在,俨然在安享“盛世”的太平了。
诗中的明月、白鸥、芦花、江水,本皆诗人江行时所实见之景物。作者通过联想和想象,使它们与“江上丈人”联系在一起。从而表现出一种深沉的历史感。武员往矣,丈人犹复期之。这丈人,既是清初盼望恢复河山,摆脱清人民族压迫的广大民众,也未尝不就是诗人自己。一个“空”字,写出了诗人的满腹失望和惆怅之情。而茫茫如雪的芦花,悠悠不尽的江水,皆加深了这种怅然若失的意境。所以这里的景语,又不单纯是景物描写,而是诗人心境的外化。写到明月白鹭,亦非随意之笔。古代士大夫文人,或者仕途偃蹇,或不满黑暗政治,往往希企隐逸,投身自然。这时明月的平和幽美,白鸥的闲旷悠然,就成了他们歌颂和赞美的对象。并且成了隐士们或希企隐逸的士大夫们自我形象的象征。苏东坡被贬,则称“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为吾与子之所共适”。李太白放浪,则曰:“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又说 “明朝拂衣去,永与白鸥盟”。高适曰:“念兹川路阔,羡尔沙鸥闲”。黄庭坚亦称: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而王又曾在此写到明月白鸥,则籍以表现了对不顾家国陆沉而忘身世外者们的批判态度。
应当看到,王又曾出生在康熙朝,他于故明既无君臣之分,也谈不上守节问题。所以,这一点浅浅的兴亡之叹,并不妨碍他后来去考大清朝的进士,做了刑部主事的小官。所以这种淡淡的哀愁,虽然也曲折地反映了当时民众对于清朝统治的不满情绪,但是说到底,仍然不过是落拓士子的不平之鸣而已。这在清朝初期,也是一种很典型的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