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的思绪 三
上海郊区,同一座公墓内。 我和妈妈站在一个墓碑前。墓碑的左面刻着一个人名,那是我舅舅的名字。墓碑的右边空白着。 舅舅走得很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舅舅的身体很好,我们都觉得他可以很长寿。舅舅曾经不无得意地说:“我这辈子还没看过病呢,医院的大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 没有人会想到,舅舅一旦走进了医院的大门,就再也没有走出来。 为舅舅购买墓地时,舅妈说:“你们买块大一点的墓地吧,我将来就葬在他身旁。” 舅舅的女儿们为父母买了一块双墓。 所谓双墓,就是夫妻合葬的墓穴。一方去世后先入葬,留出或左或右的位置,若干年后另一方过世,再来此安葬。 我环顾左右,发现了好几个双墓。它们的特点是墓型较大,墓碑上留有空白。 “不求同生求同穴”,应该是男女恩爱的极致了。在这个世上共同生活了许多年后,再去另一个世界同住,是因为夫妻的情感依旧浓烈,还是因为孤独让人恐惧? 某些留有空白的墓碑,有没有可能一直空白着? 四
我和妈妈沿着公墓内的小道,从高处慢慢地往下走。一排排的坟墓从左向右铺展着,从下往上延伸着。 许多墓碑前都放着花束、食品,留着烟火的痕迹。每一个墓碑前,都可能有过伤心的哀悼,绵绵的思念。妈妈说清明的时候扫墓的人最多,是公墓管理员最繁忙的时候。其它时节,偌大的公墓里只有一两个管理人员。 一个墓碑前跪着一个女人,似乎正在哭。走过那个女人身旁时,我瞥了一眼墓碑,上面的名字对我很陌生,却让这个女人陷于悲痛中。每一个名字,只对认识它的人有意义。 这个公墓中绝大多数墓碑上的名字,对我而言只是个名字。名字的主人也许曾活得很荣耀,也许曾过得很普通。他们生前可能从未有交集,死后却聚集在这里,静静地注视着彼此。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五
我和妈妈走到公墓的大门口,停住脚步回望。那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沉默地望着我们。妈妈有点伤感地说:“再过几年,我就走不动了,你们也不会经常回来。慢慢地就没人扫墓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能争取做到经常回国看看,但我无法保证我的子女也会如此。再想远一点,将来我自己又魂归何处? 也许最好的做法是,让我的骨灰顺水而去,不占用墓地,不需要墓碑。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我的孩子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我。 我今年四十九岁。再过三十年,我是否会改变想法,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息?是否会害怕孤单,也想有个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