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时候,我曾写过一篇博文《我们谁也没有准备好》。如今,这个故事有了结局。 因为暑期的原因,女儿的绘画课中断了两个多月。8月中旬,绘画课恢复。我和女儿走进绘画老师劳拉的家,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两位老人靠在一起,面对镜头笑着。照片四周散落着卡片和纪念品。 6月中旬的一天,劳拉的父亲在养老院内去世了。劳拉和母亲、哥哥们都很悲痛。劳拉说:“我父亲虽然已是九十高龄,但生命力很顽强,醒着的时候总是尽量和我们说笑。不过他整天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活质量了,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父亲去世后,劳拉和哥哥们最担心的是母亲的状况。劳拉说:“在我父母的婚姻关系中,父亲总是扮演照顾人的角色(caregiver)。如今父亲不在了,母亲不知该如何适应。”劳拉和哥哥们说好,每天轮流和母亲通电话。哥哥上午打,劳拉下午打。 劳拉的母亲今年八十三岁,身体挺好的,没有什么大毛病。她住在养老院的普通公寓里,生活可以自理,如果有需求,可以通过打电话或按铃的方式得到帮助。养老院的职工们每天不定时地去老人们的房间里探望。 劳拉父亲去世后的第五天,下午1点半,劳拉给母亲打电话,无人接听。半小时后再打,还是无人接听。劳拉给哥哥打电话:“你今天和妈妈通过电话吗?”哥哥回答:“打过了,上午十点半打的,聊了一会。” 劳拉给养老院打电话,接电话的员工说:“放心吧,没事的。在我们这里,老人不接电话的事经常发生。有的老人听力不好,有的老人不知把电话放哪儿了,也有可能在休息。” 下午四点,劳拉再给母亲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她给养老院打电话,请他们派人去母亲的房间看看。接电话的员工还在啰哩啰嗦:“我现在很忙,身边没有其他人,... ”劳拉不客气地大喊一声:“请你马上派人去我母亲的房间,Now!” 半小时后,劳拉接到电话,请她马上到养老院来。当劳拉冲进母亲的房间时,里面有很多人。她看见母亲躺在卫生间的地上。 医生宣布死亡原因:劳拉的母亲失足滑倒,头部受到撞击,在冰凉的地面上躺了几个小时。 劳拉说:“母亲走后的两个星期里,我几乎每晚都做梦。有时梦见她笑着告诉我,昨天她的一位多年好友来看她了,她们一起吃午饭;有时梦见她孤独地躺在那里 ... ” 当天负责巡视那片老年公寓的职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实习期,还没有转正。她哭着请求劳拉的原谅。她说那天很忙,她是想着要去劳拉母亲的房间看看的,不知怎么就忘了。 劳拉说:“我们能怎么办?去告那个女孩,去告养老院?告赢了又怎样?母亲能回来吗?其实母亲挺喜欢那个女孩的,曾在我面前夸奖过她。” 劳拉说:“如今我和哥哥唯一的安慰就是,父亲和母亲又在一起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母亲身体挺好的,我们还准备过段时间带她出去散散心呢。” 人生走到暮秋,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为自己,为家人做些准备。只是,无论我们如何聪慧通透,都无法得知死亡将以何种形式展现在面前。 我们可以准备旅行,却无法准备风景;我们可以准备婚姻,却无法准备爱情;我们可以准备誓言,却无法准备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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