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堡模型是用来描写铁磁体的自旋相互作用的。人们一般只考虑最近邻相互作用。即使这样还是难得不得了,连基态都解不出,连在二维晶格基态大约是怎么样的还没有定论,有两大派。其中一派是大名鼎鼎的P. W. Anderson,另一派是不那么大名鼎鼎的Neel。Neel派在二维晶格是可解的,当然不是严格的基态。Anderson在60年代提出RVB理论,他通过一些有问题的计算说RVB的状态能量更低,但苦于无法严格证明。 我和导师在高温超导的浪潮中发表了一篇论文,通过生成函数得出严格解,证明在2*N 的正方形梯状晶格,Anderson获胜。从结果来看,在正方形晶格,Anderson也极有可能出线。其中的物理知识,当时只懂皮毛,现在也就略多于皮毛而已。但其中的生成函数计算,却是我提出并全部独立完成的。以至于我毕业时,导师给了如下评语:"You are independent in mathematics, but not in physics." 对于一个物理博士,听了这评语,可说是几分得意,几分羞愧。用这个例子来说明生成函数的威力,或许能使行外人士感到一种震撼,原来生成函数不是单用来计算几对兔子或几块冰琪淋的数学游戏。 如果只有两个粒子 i和 j,海森堡基态就是Singlet, (i, j) = 1/SQRT(2) * (|i,↑;j,↓> - |i,↓;j,↑>)。 所谓RVB态,就是认为所有粒子都形成这样的对子,再把各种状态进行线性叠加。线性组合的各项中,同样两个粒子的配对情况是可以不一样的。这种状态的计算难度非常大,所以我又进一步近似,各种状态权重相同,而且形成的对子仅限于最近邻格点,同时我们还假定周期性边界条件。如此假定以后,在梯状晶格的RVB态能量,就可用生成函数来解。这自然需要高度的技巧,否则这二十多年中早就有人解出了。假如RVB态用|Ψ〉表示,其能量就是 E = <Ψ|H|Ψ> / <Ψ|Ψ>。其中H即海森堡能量算符 Si。Sj(对i,j求和)作为生成函数的例子,我这儿只介绍分母的计算,并且尽量用非“物理”的语言介绍。 梯状晶格的RVB态自己乘自己(即分母),其结构相当简单。如两个粒子在左右边的配对相同,乘积的这一部分数值为1。如果不同,这两个粒子就是一个Loop的一部分,这个Loop上每个粒子的自旋依次上下交替。假定Loop含有2K个粒子其数值为2(1/2)K,前面的因子2是把所有粒子自旋方向同时翻转所得。如果读者对上面Singlet的代数结构略有了解,很容易证明其他项全为0,也很容易算出上面给出的Loop对应的数值。 不需要太丰富的想象力,我们就可以发现分母对应于如下的图形。一个个Loop或是紧邻着,或者被成片的Singlet隔开。Loop 可大可小,Singlet的数目亦可多可少,甚至为0,这就是Loop紧邻的情况。一般的数学工具,对此可说是束手无策。我这时刚把我博士后导师所著的一本关于排列组合的专著读了第N遍,决定在此小试牛刀。 首先算Singlet的生成函数。这儿需要先计算水平(h(x))和垂直(v(x))两种情况。因为书写条件限制,我们用Sum(下限, 上限, 通项)来表示求和。 h(x) = Sum(1. ∞, x2K) = x2 / (1 - x2) v(x) = Sum(1.∞, xK) = x / (1 - x) Singlet的生成函数为D(x),D 取自于矩阵中的对角元(Diagonal)。 D = 1 + (2hv + h + v) * Sum(0. ∞, (hv)K) = 1 / (1 - x - x2) 居然和兔子(Fibonacci)问题的生成函数一模一样。两者的内在联系(Mapping)不复杂,读者可自己练习。这儿四项对应于四种图形。比如2hv,分别是水平(垂直)开始,垂直(水平)结束。 我们再算Loop的生成函数L (x)。 L(x) = 2*Sum(2. ∞, xK (1/2)K-1) = x2 / (1 - x/2) 前面的因子2是因为一个Loop可以同时由<α|β>和<β|α>得到。 现在进行总和成,其中会用到周期性边界条件带来的便利。在我们的梯子上,上面一行是1,3,5,...,2N-1,2N-1和1也是邻居。下面一行是对应的2,4,6,,2N。先考虑所有粒子对角的情况(Diagonal)。如1,2配对, A1(x) = x D(x) 如1,2不配对,1和3或2N-1配对,2也类似 A2(x) = 2x2 D(x) 再考虑不对角的元素,但1,2还是可能对角的,我们先考虑这一部分。如1,2配对, B1(x) = xD2L * Sum(0. ∞, (DL)K) = x3D / (1 - 3/2 x - 3/2 x2 + 1/2 x3) Ξ x3D(x) / E(x) 这儿的图形意义稍微复杂点。(1,2)的左右都可能有Singlet,所以两边都要放一个D。因为全部对角的情况已被A1(x)考虑,所以至少要一个L。然后就是D和L成对出现,记着(1,2)左边可能的Singlet已经被求和号外的一个D涵盖了。也可能整个系统只有一个Loop,所以求和从0开始。1,2对角但不配对的情况完全类似, B2(x) = 2x4D(x) / E(x) 最后考虑1,2部对角的情况,这时1,2是一个Loop的一部分。对于一个长度为K(2K个粒子)包含1,2的Loop,它可以放置K个不同的位置,所以我们需要计算一个特殊的Loop。 Ls(x) = L(x) = 2*Sum(2. ∞, K xK (1/2)K-1) = (2 - x/2)x2 / (1 - x/2)2 B3(x) = D Ls * Sum(0. ∞, (DL)K) = [(2 - x/2)x2] / [(1 - 2/2) E(x)] 把所有AB加起来, <Ψ|Ψ> = A1(x) + A2(x) B1(x) + B2(x) + B3(x) 分子<Ψ|H|Ψ>的计算非常类似,但稍微再麻烦一点。最后结果是Anderson = -0.557, Neel = -0.553,Anderson胜。 这个物理问题,算不上历史难题,但也绝对是硬骨头一块,居然被只涉及高中代数的生成函数给解决了,只是在最后取极限时用到了一点大学的(浅显的)分析知识。一般人刚接触那些经典的生成函数问题,比如100个球放5个筐等,都觉得是杀鸡用牛刀,一怒之下就扔到一边去了。但在这个问题上,生成函数绝对是杀牛用鸡刀了。尽管整个过程要求非常严密的思考,真可谓心细如发,也需要很高的生成函数技巧,但从概念上说,厉害点的高中生只要耐着性子看,是能看懂的。 这篇论文在1987年的高温超导热浪中,是唯一的一个严格解。我收到了几十份索取复印件的明信片,那时没有PDF,还要拿着厚厚的Physical Review 使劲压平,真是苦不甚言。Anderson教授没有寄信,但他的合作者,匈牙利著名物理学家Fazekas寄来了明信片。同办公室的同学看到,"Wow, you now have international reputation." 今年去母校Reunion,导师高兴的告诉我,至少一个很著名的物理学家试图把我的方法延伸到二维正方形晶格,但没有成功。我自己也尝试多次,但都铩羽而归。也有人在梯状晶格做研究,不知道我的论文,结果论文寄出后,Referee告诉他们,早就有人做出了,而且是严格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