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好友邀我们吃圣诞大餐。众多佳肴之中,有一盘“八宝辣酱”,是从我家附近一家外卖餐馆订购的。那是一家上海餐馆,我们也经常去订购。他们的上海菜非常地道,生意很好,买熟食经常要预订。这次圣诞,我们也想去订购一些,自己可以省力点。哪知整个星期都被订完了,显然也包括这位朋友订购的“八宝辣酱”。 吃着这“八宝辣酱”,使我想起50多年前的一段往事。文革中,爸爸去世,在家里工作了10多年的保姆也在红卫兵的威逼之下,不得不离开。两个姐姐非常能干,保姆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已经里里外外一把手了。包括烧菜,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总算暂时又找到了“平衡点”。1968年,两个姐姐去上海郊区农村插队,本来就疲惫不堪的母亲就更辛苦了。她自己要上班,13岁的我多少需要点照顾。姐姐在农村,妈妈总是尽最大努力,使她们减少一些工余之后的辛苦。本地农民尽管田里工作辛苦,但收工以后是不用为一日三餐操心的,家里总有老人小孩可以代劳。知青就没有这个“福气”了。那些口口声声“农民能过,知青为什么不行”的人,显然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家里没有人插队,根本没有想过这一节。 农村素菜是没有问题的,但你总不能一两个星期天天土豆马铃薯炒洋山芋吧。妈妈就烧些荤菜让她们带去。可是你总不能把一两个星期的菜全部带去,即使有冰箱都不可能。妈妈出生在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文革前家里又有保姆,所以她几乎不会烧什么菜。现在没有办法了,她学会了炒青菜,也学会了烹调难度较低的带鱼,包括干煎和红烧两种。她甚至在一位学生家长的指导下,学会了自己腌猪腿(不是火腿)。她还自己创造了一个“特色菜”,现在知道很接近于或者就是上面说的“八宝辣酱”。 那一阵子,她总是早晨起的很早,去菜市场买菜,然后烧好,再去上班。 自从这“八宝辣酱”发明之后,她早晨的辛苦程度总算略有改善。她关照我用一个大碗去酱油店买一斤甜面酱,上面放两分钱辣酱。早上她去菜市场把材料买回来以后,居然连我这菜盲都能烧。大约是瘦肉半斤(一斤?),两块香干(不是一般的白豆腐干),以及事先统一炸好的花生米若干。将瘦肉和香干切成丁,和花生米一起放进甜面酱,搅拌均匀,再放进铝锅,用小火隔水蒸一小时(?)即可。等菜温度略低,盖上一个锅盖,放进竹篮。大约10点左右,我就可启程给姐姐送菜了。 这次在朋友家吃这道菜,只觉得和50多年前母亲烧的,或在她指导下我“烧”的,味道相当接近,只是师傅又多加了若干“宝”。师傅的“八宝辣酱”还有白果,松仁,据朋友说是蒸好以后装盘的时候点缀在上面的。另外还隐隐约约有几根红辣椒,屈指一算,正好八宝。 我家离姐姐插队的地方走路约一小时,我就经常提着个竹篮子给姐姐们送菜。农忙期间,姐姐更加辛苦,妈妈就叫我每天送一次。那时侯家里生活相当困难,一家四口就妈妈一个人的工资,她还要每两个月给已经离开的保姆寄一次钱。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各种补助是绝对无缘的。我知道妈妈那个床的被褥下面,某个隐秘之处一个信封里有150元。我好几次提出,能不能用这个钱去买一辆自行车,妈妈断然回绝。1969年,我去黑龙江农村插队,她把那个信封从褥子底下拿出来,替我购置了一些东西。。。 我这个人经历的事情太多,看电影从来不哭,连号称哭声一片的《卖花姑娘》都不例外。在大学期间看了香港电影《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看到大人在饭里放了毒药,第二天早晨,三个孩子躺在床上的镜头,我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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