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后,我就成了桥牌俱乐部的无业游民。尽管纽约大学喜欢桥牌的中国学生不少,但只是饭后茶余的群众运动,没人愿意陪我去俱乐部打,当然,还要买门票。俱乐部经理从生意考虑,尽量使每个顾客尽兴,所以也尽可能给我找水平相当的搭档,但满意的时候大概一半都不到。 有那么几次,我连着几个星期都是同一个搭档。这是一个美国人,估计40多岁,以后熟悉成为朋友后知道他也是单身一人。他牌艺一般,但非常认真。每次犯错误之后经我指出,都能虚心接受。有一次在等待下一轮时和边上人聊天,那人说,有一副牌,应该是铁打不宕,结果上厕所回来发觉搭档硬是找出个法子给打宕了。我就给他们讲了个著名桥牌作家Victor Mollo书中的一个片断。WW把一副牌打宕了,结束后还在发呆,他的搭档HH问他在干什么,WW说他在看双明手是否能打成。HH(小说中俱乐部最佳牌手)说,我在想怎么用双明手把这幅牌打宕。 我的搭档,就是R先生,也插话了,说他如果做明手看到一副牌毫无希望,经常就去厕所,回来发觉已经打成了。这当然是夸张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打桥牌的听到搭档如此夸奖,自然就像被人称赞“不像上海人”那么得意了。我那时也很清楚,再找个像《桥牌博士》中马教授那样的固定搭档,在短时期内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在比赛结束后问他,你是否愿意每星期和我一起打一次,他喜出望外,欣然允若。 引子中说我博览群书,其中大部分是R先生的,小部分是以前在马教授处看的。R先生办事认真,对这些桥牌明星也相当崇拜,经常引经据典向我介绍一些书中的观念,我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R先生国际象棋下的很好,曾是阿肯色州的冠军。这自然是件好事,但副作用也是有的,他经常把象棋哲学运用到桥牌中了。我花了很多时间给他“拨乱反正”。首先,桥牌中有运气因素,象棋是没有的。几乎每本桥牌杂志都有个“叫牌测试”的专栏,选一些争议性很大的牌,请10-20个一流专家发表意见。结果这些专家们至少2-3种不同意见,有时甚至更多。我就说,这些意见不可能同时对,所以你必须自己判断。哪些对,哪些不对。更多情况是,哪些和你的风格一致。桥牌专家经常引导你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但这个角度不一定就是最佳角度。 更多的时间,是我对R先生进行牌局分析,有时我无法当场说服他,就回家去做引子中那样的概率计算,下次带给他。尽管他的“象棋脑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提高,但还是有了很大进步。我和他除俱乐部打着玩,每年会参加两三次纽约市的重大比赛。以后我在婚礼上介绍R先生时,我说R先生是我多年的桥牌搭档,他将我的名字三次放上了《纽约时报》。我们第一次“上报”是圣诞期间的“Winter Regional",在下一星期的俱乐部比赛时他告诉我,他为我订阅了一年的《Bridge Word》作为圣诞礼物,明年一月份开始。 R先生犯了错误,我总是心平气和地指出。我犯了错误,他当然也会指出,总的莱说也很客气。但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用指节敲桌子,就像上海人说的(给桌子)吃毛栗子。有一次,我们是防守方,他的一张牌携带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信息,我当然也看到了。经过仔细思考,我觉得不能跟随他的思路,就没有理睬,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终于,他把第13张牌重重地甩在桌上。我告诉他,如果我听从你的信号,我们就打不宕,我即使真的打错了,你也不应该敲桌子。我说,我肯定不是屋子里最好的牌手(有好几个世界冠军),但我相当有把握,我是屋子里最好的Partner。从此以后,他前面的桌子再没有吃过“毛栗子”。 我在离开XX数学研究所后,找工作找的非常辛苦。万般无奈,决定考精算师。他在美国最大保险公司Prudential做IT工作,已在那儿20多年。听到此事后,就替我复印了许多精算考试题,同时还给了我美国许多保险公司的地址以及申请精算师的联系人。他还花了很多时间替我修改简历和申请信。以后我在一家金融软件公司找到工作,还向他请教过一些电脑方面的问题。他也曾来我家帮我修理电脑。 以后我到DC工作,他请我在一家名为“松竹梅”的中国餐馆吃饭,为我饯行。他那时已经退休,还是一个人,见我要走,有些伤感。他问我,听说这家餐馆的中文发音是“Song To Me”?我告诉他是的,“为我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