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博客文章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许多外国人名字。这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大名人,比如牛顿、爱因斯坦、欧拉、高斯等等。这些人在中文读物中早已有约定俗成的译法,你即使由于笔误写错一个字,或别出心裁故意与众不同,别人一般也不会搞错。比如曾有人把大名鼎鼎的欧拉写成尤拉,读者看了上下文,也一定知道是谁了。 第二类是因为工作关系和我有过交往,知名程度不同的名人,但和第一类名人不在一个量级。比如我的博士后导师,著名物理学家 J. K. Percus,他于1960年得到了世界上第一个非理想气体状态方程的微观严格解,Percus-Yevick方程,由此享誉学界。再比如我的第一个老板,金融界的大名人Thomas Ho,他创建了世界上第一个无套利利率模型(即空手不允许套白狼)。尽管他是中国人(香港),但公司员工没人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再比如我的论文合作者,著名物理学家、化学家、计算机模拟专家 Frank Stillinger,几十年前,他曾经设计了水分子相变计算机实验,即用计算机模拟水结冰或烧开变蒸汽,在当时堪称世界之最。这些人的名字在专业圈享有盛名,但还没有像第一类那样家喻户晓。 第三类是是朋友或熟人,尽管也是专业人士,但名气太小,读者中不大可能有人知道他们,比如我的博士指导教授Goodman,我的博士后指导教授Miller。 这些人的名字以什么方式出现在我的文章中,确实有些困扰。最后的解决方法,来自于中国物理学界的老前辈 -- 吴大猷教授。 我在念研究生时,在一台湾同学处看到吴教授所著《量子力学教程》,书中的内容并无太多新意,但是《前言》中的一段话把我吸引住了。书中不可避免出现很多外国人名字,吴教授一律采用“人名不译”的原则。吴教授的道理很简单,假如你以后出国留学或在国内阅读英文专著,你怎么知道那些外国人是中文著作中的哪一位呢。牛顿、爱因斯坦应该没有问题,但其他人就可能有麻烦。泡利(Pauli)和泡令(Pauling)同为量子力学中鼻祖级人物,但你在书中看到 Pauli 或 Pauling,一下子要根据中文音译辨别谁是谁,确实有些头痛。有些状况可能更困难,哪天人累了,眼睛一花张冠李戴也并非不可能。 实际上我发现还有另一个问题,这不是吴教授说的。这中文音译,有相当程度的随意性。即使在某个圈子里,有约定俗成的译法,其他圈子可以完全不理睬。有时候没有上下文,就是鸡同鸭讲了。Reagan 总统,大陆的“约定俗成”是里根,台湾称为雷根。Kennedy 总统,大陆称为肯尼迪,台湾称为甘迺迪。Johnson 总统,大陆称为约翰逊,台湾称为詹森。Trump 总统,我1989年到纽约时,中文媒体称他为川普,乍一看,还以为是日本人。近年来受大陆“官译”影响,大部分还是“川普”,某些媒体则是“特朗普”了。有人不喜欢他,称之为“床铺”,说是更接近英文发音。这方面的翘楚大概是前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两岸三地及其他圈子各种译法竟然有十几种之多。91年海湾战争时,北美《世界日报》登载了一幅漫画,十几个人围着他,千夫所指,嘴巴里说着某一个中文名,还记得的有侯赛因、胡笙、海珊。。。 我遵循吴教授的精神并略加修改。第一类的名人,直接写出中文。牛顿和爱因斯坦,如果写成Newton或Einstein,看上去倒是有点别扭。第二类和第三类,就像吴教授那样,直接写英文名字。如果把我的文章当科普读物,人名不过是个符号。如果有些读者对文章的内容真的有兴趣,他的英文水平记住这些英文名字应该不会有问题。对于这些读者,英文原名比因人而异的音译中文名字有用多了。 这一点对于第二类的名人尤其重要。Percus 的大名尽管在物理化学的专著中经常可以见到,但大家的熟悉程度与祖师爷们还是有很大差别。假如哪篇中文文章或论文把他写成“伯格斯”,有几个人读英文专著时会想到这就是是“Percus”他老人家。Thomas Ho 是中国人,中文名字,尤其是姓,则更要谨慎,单从“Ho”来看,何贺侯均有可能,一旦猜错人家肯定不高兴。在《华尔街数学》一书编辑过程中,有一次一位编辑问我是不是“托马斯*侯”。我吓坏了,连忙把吴大猷教授搬出来,最后他们勉强接受。再看“Stillinger”,要找些接近的中文字来模仿它的英文发音更是谈何容易。纪念母校建校65周年,学校出了一本书,我也有一篇文章。我的文章中提到了Stillinger教授。出版社坚持要我给个中文名,我知道这次连吴大猷都无法帮忙了,只好对付了一个“史蒂林格”,读者看了觉得怎么样。如果用音频软件进行相似度分析,我想60%都有危险。现在用吴教授的“人名不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皆大欢喜。 人名如此,后来外国地名我也用类似原则处理,这在《自己栽树,也能乘凉》一文中得到了体现。一些有名的大地方,比如纽约、温哥华,我就直接写中文音译。没有英文名一点都不要紧,那些“驴友”们大概闭着眼睛都能在地图上找到。对于不那么有名的地点,我采用了“中文”(“英文”)的模式。英文名字,是帮助看(英文)地图的。比如阿拉斯加(Alaska)的州府,中文译为朱诺,在地图上找不是那么容易。但知道是Juneau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有了英文原名,在英文网站订旅馆订机票,也会方便很多。中文名字,是为了旅途中或其他场合,与中国人聊天方便。如果在全是中国人的旅游大巴上,满嘴“New York”、“Vancouver”,不是显得很怪异,很格格不入。久而久之,人名中的第二类,我也采取了这种模式,“中文名”(“英文名”),第一类和第三类还是照旧,第一类直接中文,第三类人名不译。 在1970年代,苏联驻联合国大使音译为马利克,因为印度侵占东巴基斯坦,我们在黑龙江农村谈论“国是”时经常要提到他。非常巧,或说非常不巧,当时的印尼外长中文音译为马立克,所以经常会混肴。尽管印尼也不是好鸟,但相比于当时的头号敌人“苏修”,还是稍微能接受一些。终于有人想出个“好办法”,我说的是好的那个“Ma Li 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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