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打橋牌,到了幾乎着迷的地步。自網上橋牌俱樂部 OKBridge 問世後,我更是一有空就泡在裡面。俱樂部為了讓各成員知己知彼,以方便選擇合適的同伴及對手,每人設有一個電子檔案文件,其中有一欄即為水平(level) 。一般採用的有初級、中級、高級、及專家,其他也盡可入選。比如全美國第一號選手,多次世界冠軍Soloway 先生,謙虛地稱自己尚可(OK)。而一位前台灣國手,水平確實很高,就不客氣地號稱難纏(tough)。 我的水平,按俱樂部官方非正式定義,應屬高級偏上。問題在於高級這一層次被用得太濫,我實在不甘心與眾多假高級為伍。而專家呢,自我衡量還確實有差距。我為此苦惱了好久,直到前兩年才想出一個自認為高水平的水平,那就是橋牌博士(Bridge Ph.D.)。博士嗎,按照李政道博士的說法,就是具備了獨立進行研究工作的能力,我覺得與我的情況符合甚好,我這人在橋牌上也不搞人云亦云。此“水平”正式公布後,前來詢問的網上牌友絡繹不絕。我想,那些人多少有些懷疑,我是在譁眾取寵。我告訴他們,這博士是1988年4 月取得的,指導教授現任教於 Cincinnati 大學物理系。 那是1985年秋天,我就讀研究生的Cincinnati大學物理系,新來了一位華人教授,姓馬名邁克,我至今還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馬教授年紀比我還小一歲,單身一人,也喜歡打橋牌,所以幾個月後,我就和他掛上鈎了。幾次接觸下來,他和我都發覺,我那當時的國內大學校隊水平與不會打相差不多。於是他就開始教我,從五花八門的叫牌約定,到嚴密的邏輯思考方法,以及俱樂部或正式比賽中各種成文及不成文的規矩。他頗有些橋牌藏書,我也不客氣地借來一一閱讀。彼此的了解,使我們的研究領域從橋牌擴展到兩人的本行物理。 1986年秋天,馬教授開設了一門高等凝聚態物理,我也註冊了,同時還批改作業,所以即是學生又是老師。有一天是我們的法定橋牌日,我就沒回家,買了快餐在辦公室吃。吃飯時,馬教授走了進來,說有一個公式明天要用,但他沒法證明,想讓我試試看。大約半小時後,我做出來了。我到他辦公室,告訴他我已做出,因打牌時間快到,我建議回來詳談。他則堅持先告訴再打牌。他那天十分高興,開車時話極多,還搶着把我的俱樂部門票付掉了。那晚,我們似乎發揮的特別好。第二天上課時,他告訴全班學生,這齣自於我的傑出工作。 當時物理學界在高溫超導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有一天馬教授拿着一篇論文來到我辦公室,他說這是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幾十年前的論文,現在有人,包括作者本人,提出這可能用於解釋高溫超導現象,問我有沒有興趣做些這方面的工作。我看了一下論文,告訴他我沒學過,不懂。他說不要緊。他花了好幾天給我解釋這篇論文及相關概念。我倒是沒辜負他的期望,過了約兩個星期,我用排列組合的方法做出了一個特殊情況下的嚴格解,論文後來在美國《物理評論》上發表。我在取得指導教授同意後,又和馬教授一起做了許多其他工作,直至1988年4月取得博士學位。媽媽一向反對打牌,怕我玩物喪志。當我在信中向她匯報了這段經歷後,一向固執的她似乎也改變了看法,她說想不到我的業餘愛好還會對事業有所幫助。 畢業時,在物理上我自然具備了獨立研究的能力。當時的橋牌水平儘管還不很高,但也已具備了自己闖江湖的能力。按照李政道博士的說法,似乎也是博士了。1994年春天,我在紐約地區的一次重大比賽中取得了第二名,湊滿了最後幾個大師分,成為美國橋牌協會終身大師。我這橋牌博士,博士論文倒也是有的。1997年加拿大全國橋牌錦標賽中,有一副大滿貫,由於惡劣的將牌分布,加拿大一位國手沒有打成,報導此比賽的一位專家也認為此定約無法完成。結果我發現,此定約可輕易完成,成功幾率應不低於99% 。我就寫了一封信給美國橋牌協會月刊。總編輯對此信甚是欣賞。他開始打算放在“群眾來信”欄,後來覺得太可惜,就於1998年4月在月刊上新辟一個專欄"Rewind"。這距我拿到物理和橋牌博士學位正好十年。專欄的宗旨就是讓讀者來糾正記者、編輯、及專欄作家的錯誤。此專欄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我的“博士論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