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博士后导师, 是美国统计物理界顶尖圈子内的人, 20个绝对有他, 10个有95%以上把握他在内. 对于诸位名校毕业的, 他的名气可能也就一般性, 但他的传奇色彩, 恐怕很少有名教授能与其相比. 他大学是EE专业, 硕士是数学, 博士是物理, 师从汤川秀树. 可是他从小的兴趣却是生物, 当我们问他怎么回事, 他就用美国人那句理想教育八股来搪塞, “You never do what you want to. You always do what you have to.” 大家私下猜测, 是不是因为二战中在海军服役错过了什么机会. 当他得到 Tenure 后,居然斗胆向学校申请一个生物实验室, 学校也批了. 直到后来学校房间越来越挤, 才被迫关闭, 但他还经常做些生物方面的研究, 我觉得主要是做些统计研究. 系里那本教授简介里, 他的头衔是数学物理和生物数学. 他名气尽管比 Michael Fisher 和 Lieb 等大名要差些, 但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不计其数. 其中最著名的是世界上第一个非理想气体状态方程的微观严格解, 经常被用来测试一些新出炉的微观方面的物理概念.Van der Waals 方程也是关于非理想气体的, 但是唯象宏观的, 两者不在一个档次. 听说这得到过诺贝尔奖提名, 有一次吃饭时大家就问他. 他说, 到那年代,有提名资格的已如车载斗量, 大家千万不要太当回事. 有一次我问, 从感觉上这也能用变分法解出, 有没有试过. 他说, 他也觉得可以, 万一哪天有 Ph. D. 学生找不出适当的课题, 这题目的工作量对一篇博士论文相当合适. 老头居然不怕别人抢在他前面做出来. 他65岁那年, 半年一次的 Rutgers 大学统计会议为他举办了一次公款吃喝, 每人自己掏钱, 但估计都是 Grant 付的. 席上每人都要讲几句话, 和国内类似场合差不多, 泛泛而谈的歌功颂德. 但这一次还是多少有些不同. 摘录三段如下. (1) 我老板介绍一博士生(中国人)去某教授处面试博士后, 该教授就向他介绍了一些正在做的项目, 并给了一篇论文. 结果几天后该同学把这问题给解出来了并告诉该教授.该教授的贺词就是这故事,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名师出高徒吗. (2) 贝尔实验室一位 Simulation 大师做出了一个关于Collective Modes 极漂亮的模拟实验, 但无法进行理论解释, 最后是我老板和我一起解出的, 如果说该大师的实验成果是万里长征第零步, 我老板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是我迈出的. 他的贺词就是关于这第一步的. 他说大家知道牛顿, 但除了三大定律, 万有引力, 微积分,谁还能讲出老牛的其他贡献. 这第一步, 就是运用了牛顿一个关于 Moments 的定理. (3) 我的贺词也是一个有点传奇的故事. 有一次吃午饭时, 我们边上是物理系一位教授. 老板问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说在研究氦原子基态两电子间的平均距离. 他的博士后用Simulation 做出一个上限, 但显然太大. 我们几个做学生的都觉得不难, 事后就想摘桃子了, 没这样的好事, 看似容易, 实际上陷阱无穷多, 否则这教授哪会在饭桌上轻易透露出来. 几天后, 大家就喜新厌旧, 把这扔一边了. 一两个星期后, 轮到老板去陪审团当差. 有一天从法院回来快一点了, 他问大家吃饭了没有, 当然吃了. 他说吃了也上来. 他边吃饭边说, 他做出来了. 我问是不是没专心听案例介绍, 他说是休息时做的. 此类问题, 一般人只会想到变分法, 他是用测不准原理做的. 我打赢那场学术官司后,特意回去向他老人家汇报顺带炫耀一下. 他说, 这种把专业知识直接应用在华尔街的机会, 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过…他也碰到过一次. 说着, 他带着他那招牌笑容笑眯眯地从某个柜子里抽出一篇论文. 这是关于债劵竞拍的数学分析的, 1956年发表. 他告诉我, Lehman 那时一连失去好几次机会, 直到通过老板在Lehman 的一个朋友读了这篇论文, 才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由于种种原因, 没能进入中国和美国的名校, 也从来没有机会瞻仰大师的风采. 直到一个只有小说和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极其偶然的机会(我博士指导教授语录), 才有机会到这位大师门下镀了一层金, 并因此以后在华尔街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 请他吃了顿饭, 饭后他自然说谢谢, 我说, 谢谢你给了我最好成绩的生日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