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是战场上孤独的猎人。他们潜伏于阴影之中,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寻找目标、选择狙击点、埋伏、观察、校准、射击,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差错。他们依靠精准的判断、坚韧的意志与过人的耐心。而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类似的博弈?人生如同狙击。我们都是自己的狙击手,在漫长旅途中寻找目标。面对迷茫、挫折与失败,我们不能放弃,而应保持冷静与耐心,不断调整状态,等待最佳时机。 选择狙击点,如同选择人生道路。每个人都需依据自身实际,挑选最合适的方向。道路或许崎岖,甚至布满荆棘,但只要信念坚定,勇往直前,终能抵达成功的彼岸。 埋伏与观察,如同不断学习与积累。知识、技能、经验的积淀,让我们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判断。狙击手长时间潜伏、观察,耐心等待,而我们亦需静心磨砺,方能在人生战场上脱颖而出。 校准与射击,如同调整自我、奋力拼搏。修正缺陷,发挥优势,以最佳状态迎战人生舞台。狙击手精准校准,果断扣动扳机;我们亦需勇气与决心,才能实现目标。
狙击手的生存保障是狙击步枪,而人生的保障又是什么?是知识,是技能,是思维。而对我而言,答案是——数学。 每个人都有天生热爱的事物,我将其称为“原生态世界”。而我,似乎天生对形状与精准充满执着。小时候,我常凝视窗户格子、地砖拼接,甚至影子投射的线条,试图寻找隐藏的规律。这些看似随意的图案,真的毫无规则可循吗?还是蕴藏着某种亟待揭示的秩序? 第一次接触平面几何,就像握住了狙击步枪。初看,世界是一片乱线交错的战场,形状仿佛杂乱无章,让人无从下手。然而,当我细致分析其中的内在关系,从中画出辅助线,一切顿时变得清晰。那一刻,我领悟到——数学是一场思维的狙击战,精准、深刻、果断、毫厘不差。 解几何题的过程,宛如狙击手锁定目标。起初,眼前是一片迷雾,若真若假,若虚若实,层层干扰使目标难以捕捉。但若保持冷静、细致推演、认真筛选,调整思维角度,关键的一两条辅助线,如同狙击手微调瞄准镜的瞬间,让你得以瞬时逆转战局。 我仍记得那道让我沉迷的几何题。纸上的图形交错繁杂,角度错综,线段参差,宛如无解谜团。但我不肯放弃,耐心试探、推演,画下不同辅助线,像狙击手等待风速稳定的刹那。然后,奇迹发生了。当关键的线条连接两点,角度对称,比例精准,所有复杂关系瞬间简化。目标锁定,子弹上膛,精准命中。那一刻,思维的快感如同千米之外狙击手一枪命中靶心——风速、湿度、角度、弹道,一切计算无误,结果毫厘不差。 具体的题目,我已然忘却。但解开那道难题的瞬间,那种喜悦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是一道困扰众人许久的‘世纪难题’,无人能解。当答案揭晓,我收获了大家的欢呼、羡慕与祝贺,老师的鼓励与鞭策更令我倍感振奋。这份成就感深深地激发了我对学习的热爱,而这种情感的沉淀,正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数学不仅仅是发现美,而是操控精准。它不仅是思维工具,更是战胜混乱的武器。数学的世界充满挑战,甚至危险。它要求零失误,一点偏差便足以推翻整个推理。正如狙击手计算风速、重力、射击角度,任何细微失误都会导致子弹偏离靶心。 当他人凭直觉解题,我用数学的严谨推演精准狙击答案。当他人被题目困住,我如战场狙击手般冷静寻找破绽,耐心分析,直至找到唯一的致胜解法。数学,不仅是美的体现,更是精准思维的终极较量。掌握数学,即能在混乱中捕捉清晰,在未知中找到答案,在挑战中赢得胜利。数学,是人生的底气与信念。 1979年,十六岁的我成功迈入数学系,得益于从小对数学的热爱与天赋。那一刻,仿佛久旱逢甘雨,我终于站在了真正的数学世界门前。那里,不仅是数字、公式和推演,它更是思维的试炼场,是通往更深层次理解的阶梯。 第一道挑战,是微积分。很多人在这道不高的门槛前倒下。输掉的,恐怕就是意志力。 它不仅仅是求导、积分的计算,最重要的是思维模式的剧变:从有限到无限,从离散到连续,数学的疆域在眼前骤然拓宽。连续函数的极限收敛性、无穷级数的敛散性、微分方程对系统演化的描述——这不仅是知识的积累,更是思维方式的升华。数学逼迫我去思考:世界的本质,究竟是离散,还是连续?有限与无限之间,是否存在可跨越的桥梁? 但真正让我的思维跃升到全新境界的,是大学二年级开启的严格自学经历。回头看,就像对一个优秀阻击手的训练。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就是靠自己独自摸爬滚打长大的野孩子。 当时,数学系师资有限,但老师们拥有超越时代的胆识和远见。他们给了我们跳脱传统学习模式,获得“自学免修”的机会:只要是考试超过八十五分的,都有获得免修的资格。而这种免修,只涉及数学专业课(为什么?你知道的!)。于是,随后的复变函数,常微分方程,实变函数等课程的免修,为我腾出大量的时间,可以借机攻读研究生层次的内容。这一举措,在当时的国内大学中,估计比较少见,却又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结果,四年下来完成了七年的数学内容学习:还修完了整个“随机过程”专业的十几门硕士学位课程要求,全部基于美国顶尖大学的英文原版教材。那时候英文不好,专业名词难懂,特别是,从微积分的“可见”,到拓扑学的“水杯和汽车轮胎是一样的”跨越,面对着思维跳跃的又一道,高大的门槛。它应该是在测度论之后,基于概念和自造逻辑来演绎,更加的抽象和玄乎。那时候对脑洞大开,体验的异常深刻。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脑力锻造: 微分几何让我思考空间的曲率,如何在局部保持平滑,而在整体上可能隐藏奇点。 代数学让我深入抽象结构的构建方式,群、环、域的概念如何支撑数学的基本框架。 数论揭示了看似简单的整数运算背后的深邃奥秘,素数的分布、模运算的对称性,甚至与现代密码学息息相关。 测度论让我理解了“无穷”的本质,如何通过sigma代数构造可测空间,使得概率与分析的世界得以自洽地融合。 高等实分析进一步提升了我的推理能力,极限、收敛性、紧致性等概念,成为理解数学体系稳定性的基石。 随机过程则将确定性世界推向更广阔的未知领域,在不确定性中建立秩序,数学的视野从静态扩展到了动态系统。
但光有知识远远不够,真正的跃升,来自于自学讨论班的训练过程本身。那时候的老师,基本上都是文革前夕的大学本科生,而且又到农村修地球十年的回归者。面对这些高深的数学议题,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去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为了解决这个难题,系里决定模仿波兰数学界,在二战之后,培育年轻数学家的模式。于是,系里组织了多个高级数学讨论班:随机过程、偏微分方程、微分几何,代数几何等细分专业,采取个人自学+轮流讲解+大家讨论+自由辩论的方式。开始时不知所以然,无所适从,胆战心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第一次上讲台时的哆嗦,现在还时不时能记起,好在当时没有吓尿裤子。每个讨论班规模不大,四五个人而已,集合了所有七七,七八和七九级有兴趣的同学。结果,主体是七九级。七七级的那位,最终成为武汉大学的教授,七八级的那位,后来在耶鲁大学拿到数学专业的博士学位。 现在想,那段讨论班的经历,大大的改变了我,不仅仅是知识的获得,更重要的是个人胆识和能力的训练。就像一个喜爱射击的人,有机会锐变成优秀阻击手的改变。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的学会了自己思考,自己寻找最佳的学习方法,自己解决从语言到思维跳跃等无数个难题,很多是普通人觉得不可逾越的鸿沟。后来的人生,无数次使用了类似的生存逻辑,并且获得良好的收获。 这里的每一次发言,都是一次狙击战。 站在讲台上,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犀利的问题,你需要有足够的推理严密性,才能站稳脚跟。即使你胆小怕事,不敢面对众人。 任何逻辑漏洞都会被迅速发现,而你必须在短时间内调整“射击角度”,找到最精准的答案。即使你害怕被人挑战和挑刺,数学的本质就是严谨。 数学的世界,不容情绪左右,不容侥幸取胜,唯一的武器,是理性与精准。慢慢的,你也会变的沉稳和善于深思,全面思考。
这一阶段的训练,不仅提升了我的数学能力,更锤炼了我的表达能力、逻辑分析能力、以及面对挑战的胆识。它让我在日后的人生战场上,无论是学术、商业,还是科幻世界的构建,都能精准掌控局势,找到最优解。 但是,那段时间,带给我的远不止于此,它甚至让我在哲学层面有了更深的思考。得益于免修获得的大量时间,在参加讨论班自学数学的间隙,我还花了好几个月时间精心研读《资本论》。开始时,觉得那东西好难懂,一大堆的概念,厚厚的书本,塞满了毫无章法的语言。后来意识到,问题应该是出在翻译者和多数的传道者,自己数学逻辑的缺乏。 很快,数学的逻辑思维,让我对马克思的理论结构有了清晰的理解。马克思的论证方式,本质上也是一种数学逻辑的推演——从生产关系、资本流动,到剩余价值,都是建立在严密的分析框架之上。它构思的,也像是个科幻小说,有自己的逻辑自洽性。与其靠死记硬背,囫囵吞枣的去获得知识,不如用数学的逻辑去领悟,去破解。应该就是那段经历,和伴随的数学训练,使我在后来面对哲学问题时,能够更加理性地剖析、验证,找到理论的关键支点。这不仅仅只是直接促成了我后来能够通过《资本论》和数学考试,获得进入浙江大学管理系就读的机会。而是彻底的改变了我在思维世界的深度和广度。 从数到集合,再到自洽逻辑的跃升 如果说,微积分让我从有限走向无限,测度论让我理解连续性的深度,随机过程让我看到不确定性的秩序,那么,接下来的数学训练,则让我意识到:数学不仅仅是数的运算,而是体系的构建,是公理化逻辑的世界。 从数到集合:传统数学运算是基于可感知的点线面,而测度论和拓扑学让我意识到,数学可以构造出更广泛更抽象的空间,一个“点”不再只是一个数,可以是如何形式的集合。 从集合到公理化体系:数学的严谨性并非自然存在,而是由人类构造的规则所决定的。无论是欧几里得几何,还是黎曼几何,都依赖于一套严格的自洽公理体系。世界并没有固定的数学,只有不同的逻辑规则。 从公理到自洽逻辑:数学的终极目标,不是计算,而是构造一种完整、自洽、不被自相矛盾摧毁的逻辑体系。这使得我的思维方式进一步跃迁,从单纯的解题者,变成了探索者,去思考更宏大的问题——数学本身,是如何构建的?数学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在回顾这段经历时,我越来越意识到:数学,不仅仅是知识的挑战,更是一场意志力的锻造。 它就像狙击手的训练,要求绝对的冷静、绝对的精准、绝对的自控力。 这场训练让我明白,在复杂系统中找到秩序的能力,将成为我未来的最大优势。数学,不仅是我的武器,更是塑造我人生的狙击步枪。它让我在混沌中找到清晰,在未知中发现最优解,在挑战中精准出击,从不失手。而这,才是数学最伟大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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