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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一三”林彪是否打算飞出国境投奔苏联 |
| | 不少朋友仍在问：林彪若心中无鬼，为何出逃投奔当时与中国正剑拔弩张的苏联？对这个问题，多年来学者辨析了当事人的诸多证词后认为：难以证明林彪知道要飞到苏联。唯一孤证就是其警卫参谋李文普所揭发的，林彪前往山海关机场的车上问：“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孤证真伪如何？
◆高伐林
前一段时间，我介绍了北京2011年9月4日关于林彪事件的研讨会上的有关发言，从跟帖上看，许多朋友关心林彪事件的真相，但是对最近十多年来的研究进展、所披露的史料（其中包括在中国大陆媒体上或研讨会上披露的史料），并不是很熟悉。例如，不少朋友仍在问：林彪如果心中无鬼，为什么要出逃投奔当时与中国正剑拔弩张的苏联？
这个问题，官方并没有正式推翻，但是十多年来学者辨析当事人的诸多证词，倾向于认为：并无确凿证据来证明林彪事先知道要飞往苏联。
林彪乘坐的三叉戟飞机的黑匣子里面究竟录下了什么？现在谁也不知道。能够证明他有意投奔苏联的唯一孤证，就是他的警卫参谋李文普所揭发的那句话——林彪在从北戴河前往山海关机场的专车上问：“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
李文普发表在《中华儿女》杂志1999年2月号上的文章《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回忆说：
我拿了林彪常用的两个皮包走到外边。杨振刚把车开上来，林彪第一个走进，叶群第二个，坐在林彪旁边，第三个是林立果，第四个是刘沛丰，我最后上车。当时已是深夜，天很黑，车开动了。叶群对林彪说：“李文普和老杨对首长的阶级感情很深。”我和杨振刚都没有说话。
车到56楼时，我突然听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
林立果说：“不远，很快就到。”汽车开到58楼时，姜作寿大队长站在路边扬手示意停车。叶群说：“8341部队对首长不忠，冲！”杨振刚加快车速，过了58楼。听林彪说要去伊尔库茨克，我才知道不是去大连，是要到苏联去。当时一听去苏联的地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叛逃，所以，在这一瞬间，我思想上产生了激烈的斗争。跟著跑，这不是当叛徒了吗？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成了叛徒的家属了吗？便决心下车。我本能地大喊了一声“停车！”
杨振刚把车停下来，我立即开门下车。叶群气冲冲地说：“李文普！你想干什么？” 我说：“你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当叛徒我不去！”我转身朝58楼喊了一声：“来人哪！”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车门响声和枪栓声，林立果就向我开枪。当时距离很近，只一米左右，我侧著身，手扬着，所以子弹从前胸擦向左臂。受伤后，我倒在路边，先后听到三辆车通过……后来，是8341部队二大队的卢医生给我包扎的。……子弹穿透手臂，造成粉碎性骨折。医生问我怎么受的伤，我不好说林彪父子如何如何，因为这是重大机密，我们做这项工作不用谁教都知道的。所以，只好说是自己“枪走火”。
李文普这段回忆中关于开枪的说法，已经被多人否定：张清林（林彪的女婿）是军医，给李文普处理包扎创口时，就很不客气地对李说：是“自伤”。
卜伟华（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你根据什么说是“自伤”？
张清林：这是根据他自己说的“枪走火”。
卜伟华：他自己说是“枪走火”？
张清林：对，枪走火，只能是自己的枪走火，别人的枪走火他是不知道的，这是前提。第二点伤口由内下往外上，进去小出来大，而且衣服上还有枪口离衣服很近的黑印。
卜伟华：黑印？
张清林：对，衣服上的痕迹。这个好像不难，而且，不用看伤口都可以判断他是自己打的。林立果的智商不会低到要逃跑了还开枪。（详见《林彪女婿眼中的岳父：我原来对他没感情》）
而在2011年9月4日在北京举行的“九一三”研讨会上，40年前中国驻蒙古大使馆的翻译，前往勘察林彪坠机现场的沈庆沂发言也披露：“我们到了以后，蒙方已经把东西归类，手枪都堆在一起，都装在枪套里，9只手枪，蒙方说都没有开过，没有开枪痕迹。”——这也就间接证明，李文普所说“林立果就向我开枪”，並不属实。（详见《林彪事件知情人子女透露更多零星内幕》）
开枪问题暂且放到一边。李文普所披露的林彪这句话“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就成了给林彪定叛国投敌罪的最权威证据——因为这句话，只有这句话，证明林彪在上飞机之前，就知道要飞往苏联。
党史专家、精于研究林彪事件的中央党校教授于南，反驳“林彪是被劫持”的说法站不住脚，就援引说，“这里的关键人物是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他在车上听到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有多远？”
林彪事件研究专家萧思科针对“绑架出逃之说”，也是找到“林彪事件的关键人物，在林彪身边做警卫和生活服务工作的总参办公厅警卫处副处长李文普”，认为“林彪叛逃苏联，李文普的证词无疑是核心”。
“关键人物是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李文普的证词无疑是核心”……这些话都说明，李文普这句揭发，对于给林彪、给林彪事件定性，是何等一言九鼎！
问题是——这是孤证。林彪究竟是否说过这句话？车上的所有人，除了跳车的李文普，全都死了。
虽然是死无对证，无人出来与李文普对质，但是仍然有许多人迎难而上，试图剖析。說得最全面的是陈晓宁的一篇长文，此文收入丁凯文《重审林彪罪案》一书（明镜出版社），后来我在编《新史記》第3期（2011年10月出版）关于“九一三”事件40周年专题时，摘要转载，题为《证明林彪叛逃苏联的孤证是伪证》。这里介绍一下陈晓宁反驳的思路。
陈晓宁说：这么重大的林彪事件的定性仅靠李文普的一句孤证？难道就没有更多的证据？令人惊讶的是：没有！就是没有！全靠李文普一张嘴，连个旁证都没有，他说什么就可以是什么。那么，是不是也给作伪证提供了条件呢？
他的结论是：林彪在去往山海关机场的汽车上，并没有说过“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这句话。李文普的这个揭发很可能是迫于某种政治压力作的伪证。根据呢？陈晓宁提出几点疑问：
第一点疑问：汽车中的人，林立果、叶群、刘沛丰是出走内幕的知情人，可以算是“自己人”。而李文普、司机杨振刚完全未介入任何阴谋，属于“外人”。如果林彪在车上就公开问“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这不是明摆著告诉李文普和司机杨振刚：“我要当叛徒，我要叛逃苏联”？林彪就不怕李文普和杨振刚拔抢反抗，或到机场后趁人多反抗或逃走？林彪一点都不怕叛逃苏联的举动在上飞机前就暴露给外人？有哪个劫机犯会傻到在上飞机之前就宣布“我要劫机”？难道林彪会如此不谨慎和弱智？李文普此说不合逻辑。
第二点疑问：林彪指挥对苏战备那么多年，他会不知道离中苏边界不算远的著名大城市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后来的苏联远东战区总司令部就设在伊尔库茨克，该城显然是苏军对华作战的指挥中心。林立果、周宇驰的第三套计划中设想往这里跑恐怕正是基于此原因，由此可见此城的重要意义。如果连苏联南西伯利亚靠近中国的这么重要的大城市都不了解，那么，从伊尔库茨克飞来的苏军导弹、飞机要多长时间到北京？有多长的预警时间？林彪就都无法判断，那么林彪还搞个什么战备！这明显不符合林彪的作风。陈晓宁指出：“林彪早在1936年教杨成武当师长时就告诉他要把地图看熟，最后达到背熟，地图要印在脑子里，做到不看地图也能指挥作战。林彪后来在东北战场上，经常骑坐在木椅上，经常5、6个小时对著地图看。地理、地图是林彪的强项啊！当年林彪经常比第一线指挥员还熟悉地理，地形情况。怎么现在一遇到李文普，林彪作风都变了？”
陈晓宁写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别只是空头推理。笔者发现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实际例子。以下选自林彪秘书张云生所著的《毛家湾纪实》：
林彪煞有介事地发出了“第一号战斗号令”，他本人当时也大概是确估10月20日那天会发生苏联对中国的突然袭击。根据预报，苏联外交部副部长库兹涅佐夫率领的代表团从伊尔库茨克乘飞机起飞后，定于20日中午抵达北京东郊机场。林彪平时在中午12点前开始午休，但这天他却坚持不等苏联代表团从飞机上走下来，决不睡觉。他判断苏联人坐的飞机，很可能不是运来什么谈判代表，而大半可能是携带原子弹的不速之客。因此，从这架飞机起飞开始，何时经过蒙古的首都，何时进入我领空，何时经过张家口，何时飞近北京上空，何时在东郊机场降落，何时见到苏联人从飞机上走下来，他都不厌其详的听取从北京及时传来的情况报告。直到最后一次报告，才使他放心地去睡午觉了。
陈晓宁说，张云生的回忆录一向以准确，真实著称。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从伊尔库茨克到北京东郊机场的每分每秒林彪都曾关注过。“多远？多长时间？”这种问题林彪还用问吗？怎么一遇到李文普，林彪就弱智了，不但故意问他早该知道的傻问题，还故意暴露了叛逃的贼心？
第三点疑问：林彪的司机杨振刚的举动也不太合理。林彪汽车上一共六个人，他们是：林彪、叶群、林立果、刘沛丰、李文普、司机杨振刚。前4位是林彪“阴谋”的核心人物。而李文普和杨振刚是局外人，特别是杨振刚，可以说基本不了解内幕。过去人们从来没有关注过杨振刚的举动，其实很值得研究一下他。如果林彪问了“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而李文普又大喊“你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当叛徒我不去！”则杨振刚当然应该明白林彪是要叛逃苏联。他应该有什么举动？杨振刚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他一个小小司机原本与林彪案毫无牵涉，犯得着替林彪卖命吗？他应该也象李文普那样逃跑才对呀！即使汽车上怕林立果用枪打他，在下了汽车上飞机这个空档，应该是有机会跑的。受共产党教育那么多年，层层筛选出来的人，面对叛国者即使没有抵抗的勇气，跑都不敢吗？但是我们没有看到杨振刚丝毫的反抗举动。
据李文普自己的文章谈到：“……这一切，山海关机场的许多工作人员都亲眼所见。林彪是跟在叶群身后从飞机舷门的软梯子自己爬上飞机的。如果他不想走，在登机前说一句话，机场上的工作人员、飞机驾驶员和随机工作人员都会上前保护林彪制止飞机起飞……”从李文普的这段叙述中可以看出：机场上的工作人员就在林彪一行的附近。在山海关机场的许多工作人员众目睽睽之下，杨振刚此时想跑是有机会的嘛。但他并没有想反抗的举动，这合理吗？
而反过来，假设林彪没说过那句要命的话，那么，杨振刚就并不知道林彪要叛逃。在这种情况下，则杨振刚的一切举动就都是合理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反常。
第四点疑问：关于李文普揭发“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这句话的时间问题：陈晓宁说：
李文普在“九一三”事件爆发以后，何时揭发林彪的这句问话，是有重要的意义的。李文普揭发的时间越早，越可能反映事情的真相。他揭发得越晚，就越可能基于某种切身利益的考虑对真相进行曲解。
据张宁介绍的情况，在“九一三”以后，专案组在毛家湾多次组织林办全体工作人员召开集体会，揭发林彪罪行。在会上，李文普都没有揭发林彪讲过那句话。别的林办人员也没在别的场合听李文普说起。
集体揭发会的当事人至少在20人以上，所以张宁的介绍应当可信。
陈晓宁认为，这一情况非常重要。“林彪如果真的说过那句话，李文普为什么当时在大会上不揭发？他没有可能忘掉这句话，也没必要替林彪隐瞒什么。他只需要实话实说，揭发这句话对他李文普本人没有任何伤害（因为如果揭发这句问话，就更有利于官方给林彪定罪，所以官方是欢迎的，李文普将会是揭发有功的）。相反，如果他故意隐瞒这句话，耽误了案情的调查，倒可能给李文普招灾。但是李文普为什么当时不当着大家的面揭发，而是在事件发生半年后才揭发出来呢？”
陈晓宁认为：林彪根本没说过“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这句话。是在“九一三”事件大约半年以后，专案组对林办人员的交待不满意，将李文普单独关押审讯后他才揭发林彪说过那句话。当时不揭发，半年之后才披露，就很可能是被诱供的结果。
读者诸君，您认为上述分析是否有道理呢？ 林彪是有意叛逃，还是被劫持？众所周知，林彪的女儿林豆豆一直坚持认为，林彪对谋害毛泽东、对叛逃出国都毫不知情，“九一三”当晚是叶群和林立果“绑架”了已经吃下安眠药的林彪，将刚刚入睡、糊里糊涂的林彪从床上扯起来，开车驰向山海关机场，上了飞机。
对这一说法，质疑的人不少，最主要的论据，就是上面陈晓宁的文章转引的李文普那段话：“山海关机场的许多工作人员都亲眼所见。林彪是跟在叶群身后从飞机舷门的软梯子自己爬上飞机的。”不仅李文普这么说（实际上，李文普当时跳下车，又挨了一枪，他并没有在机场目睹，不能算目击者，他的说法只是转述），机场确实有许多人亲眼所见。例如，山海关机场参谋长佟玉春当时就在现场，在口述回忆中说：“第一个上去的是刘沛丰，第二个是叶群，林彪紧接著叶群上去”（《三叉戟墜毀另有原因》，佟玉春口述，舒云记录，《新史記》第3期）。
众目睽睽：确实看见林彪自己爬上了飞机呀！
怎么解释呢？本文已经不短，我们随后再谈。
《新史記》双月刊第3、4、5期集中刊出了多篇关于林彪事件的回忆和探讨文章。不少文章已陆续发上“明镜历史网”：http://www.mingjinglish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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