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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不抵抗将军”到“民族英雄”(上) |
| 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所有被笔者问及的专家学者,都不认为“西安事变”的发动者张学良具备预测自身行为后果的能力。正如张学良自己说的:“我这个人哪,怕过谁?我这么想了,就这么干了!”
◆高伐林
改变二十世纪中国历史走向的“西安事变”已经过去了七十来年。这是并不算短的历史跨度,不仅微观上的大量第一手资料,例如当时的绝密函电陆续解密、当事人的回忆陆续问世,而且从宏观上看,足足有三代中国人,将他们的命运提供给后人,作为重新审视“西安事变”意义与后果的重要参照。
笔者在数年之间访问“西安事变”当事人的后代、海内外近代史学者和中共党史工作者,数度探访“西安事变”的重要场所如张杨指挥部、捉拿蒋介石的华清池、软禁蒋介石的高公馆,以感受当时的环境气氛,更深切地体会到一位学者说得好:有很多事,单凭自身显示其是非;有很多事,得靠空间判定其对错;有很多事,更需时间证明其祸福。
“西安事变”的发动者固然无法预见数十年间或正或负的连锁反应、更无法对之负责,但是作出如此重大的决策,不可能不预测风险、评估得失。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所有被笔者问及的人,都不认为张学良具备预测自身行为后果的能力。正如张学良自己说的:“我这个人哪,怕过谁?我这么想了,就这么干了!”中共党史专家司马璐曾说:“张学良晚年不去中国大陆,是他一生中唯一聪明正确的选择。”——换句话说,他一生中的其他选择都是错误的!
“西安事变”的两位发动者,张学良(左)与杨虎城。(资料图片)
“不抵抗将军”呼冤
张学良晚年颇为“不抵抗将军”这个称号忿忿,唐德刚、王书君《张学良世纪传奇》(明镜出版社)中说:“汪精卫落井下石,送给了他一顶‘不抵抗将军’的帽子”。但正是在对唐德刚等人谈话中,张学良再次澄清:“九一八事变”不抵抗的命令并非委员长蒋介石下的,而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解释,当时一厢情愿地认为,打不还手,可以使日寇找不到借口,避免扩大事态,取得列强同情和干预。“日本人在东北同我们捣蛋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这样处理的嘛。”在张学良看来,自己只是误判形势而并无“不抵抗”的意图,怎么能说自己是“不抵抗将军”呢?但是,人们说他“不抵抗”,是根据其“怎么做”而不是“怎么想”,他毕竟下令东北军不得抵抗。给他戴上“不抵抗”这顶帽子,难道冤枉他了么?
他这个“误判说”也遭到学者质疑:如果说“九一八”当晚北大营受攻击时误判为是日本关东军的日常挑衅,那么日军紧接著大举进犯吉林、黑龙江呢,难道还会“误判”?打个比方说:被人踢了门砸了窗,以为是邻里纠纷,忍了下来;但被人冲进来占了正房占厢房,杀了孩子杀老人——还会“误判”吗?
曹汝霖是张学良的叔辈,“九一八事变”后曾被张学良请去商讨。他在回忆录中说:“九一八事变”前,张学良仍在北平,“行所无事”,“只是自己行乐,称病不见日本人,每日要打无数的吗啡针,自然没有精神办事了”。当时“东三省与日交涉悬案积至三百余件,固属奇闻”,日本政府还想跟他谈结悬案,这样可以杜绝关东军人在东北滋事的藉口。无奈张学良总托病不见,“一味躲避,岂是正办”?
曹汝霖说:“后日政府特派一学良相熟的满铁某理事到北京,学良亦托病不见。有一日,某理事侦知学良在某妓院吃花酒,该理事即闯入妓院,众客都吃一惊。到底学良有主意,即起立与理事握手道歉,并说久已知道你来京好久,实因缠病在身,不能接见。今日朋友约我到此散散心,还是初次出门哩。某理事即说,我也知道少帅体弱多病,好极了,今天难得的机会,可以一谈。学良笑道,这种地方哪能谈公事,过日一定约谈。某理事没法,只好告辞。从此又托病永不见面了。”
曹汝霖还回忆说,“九一八事变”时,“关东军先据北大营兵工厂及通信机关,后遂全占沈阳(即奉天)。那时日本政府尚不愿事变扩大,令关东军不得越出奉天省。关东军开到吉林边境,不敢前进”。其时日本“政府尚能控制军人,不愿事变扩大。惟愿商谈东三省中日悬案以抵制军人之藉口”;“日本重臣及政府都不主张事情扩大,而我国未能把握时机,殊为可惜”
曹汝霖说到这里,感慨说:“学良误国,即在此时已不能自辩,何必要待西安事变”!(以上见《曹汝霖一生之回忆》292-295页,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年)
张学良八年半充满戏剧性转折
张学良确实太不可思议了,他在历史舞台上活跃的八年半(1928年6月到1936年12月)充满了戏剧性转折,这些转折放在别人身上得经过痛苦的蜕变,在他则是易如反掌: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发表“易帜通电”说:易帜(即改挂青天白日旗,东北归顺国民政府)是为了反共。电文中说;共党横肆阴谋,流毒海内,“先大元帅(张作霖)“发讨赤之师”,与国府“反共清共相同”。但几年之后,同一个人,秘密接济红军,申请加入中共。
——1929年,张学良派军警搜查哈尔滨苏联领事馆,宣布收回“中俄共管”的中东铁路,导致苏联与中国断交,他的军队与苏军爆发三江口海战、满洲里、海拉尔等激战,被打得落花流水,东北军阵亡多达8千人。同一个人,1935年开完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到上海拜托刚从苏联回国的旧部李杜为他介绍关系,寻求苏联援助。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张学良下令不抵抗,热河危机日急时,他在北平酒、色、毒俱全,不思抗敌,只顾向中央要饷。同一个人,1935年之后,抗日言辞最激烈、态度最坚定,哭谏、死谏、兵谏……
近年来学界(包括中国大陆学者),有不少关于“西安事变”的研究新成果,考证出了不少问题,例如扣蒋的动议究竟是谁提出?发动“西安事变”的具体时间?中共派出参与解决“西安事变”的代表究竟以谁为首?蒋介石是否确实作出了承诺?等等。不过,由于中共所谓“研究无禁区,宣传有纪律”的规定,一般民众无缘得知,他们走进“西安事变纪念馆”,听到、看到的还是官方统一审定的标准说辞。
西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说:“从前有段时间,上级要求突出中共在‘西安事变’中所起的主导作用;后来又改了,要求尽量淡化中共在‘西安事变’中的作用。”历史为什么会被捏来捏去?自然是因为现实的政治需要。
这里,我们来探究:张学良从1933年3月兵败热河,在蒋介石授意下辞职,到欧洲游历考察;回国后参与剿共,到1936年底发动“西安事变”,这短短三年多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巨大变化?
百般警惕苏联的汪精卫,在一个问题上与苏联却观点一致,那就是:决不相信张学良有诚意。1932年汪精卫对张学良拥兵自重、逃避抗战的割据心态,印象恶劣,张在“西安事变”中提出的抗日主张,在汪精卫看来不过是地方军人保存实力的又一借口而已。汪精卫对王世杰说:张学良“昔日回避抗日,表示愿意剿匪;今番号召抗日,不愿剿匪,故只是回避作战,保全自己地位。”(《王世杰日记》手稿本第一册,台北,1990年)在东北不战而退和热河一战即溃之后,民众多叹东北军“无可救药”,而如今竟侈言抗日,且蒋介石竟在其逼迫之下改变既定方针,汪甚以为不值。汪精卫认为,剿共安内已近成功,中国不久就可在统一安定的形势下从事建设,张之鲁莽行动,不仅使剿共功亏一篑,本身就是军人割据的再现。(参见《汪院长在中央纪念周报告辞》,党史会藏原件)
深入考察几个问题,笔者感到,汪精卫认为张学良“找借口保存实力”的看法,也未免简单化。
“西安事变”时蒋介石正住在华清池五间厅的这一套间。听见枪响,他翻过后墙,攀上后面的山坡。(高伐林摄)
张学良走上中共道路的引路人
笔者采访中共早期领导人罗章龙的外孙女、《罗章龙文集》的整理者之一罗星原时,她提醒我,罗章龙的战友黎天才是张学良的重要幕僚,是最早向他介绍共产主义思想的引路人,而罗章龙更直接推动张学良发动兵变。
罗章龙是中共创始人和早期重要领导人之一。1931年1月,中共举行了为期一天的六届四中全会,前莫斯科中山大学的校长米夫秘密来华,挟共产国际的圣旨,以清算李立三路线为由,强力支持他的学生王明上台。罗章龙等人认为参加这次会议的中共中央委员没有几个人,决议和人事更动不符党章,不具合法性,拒绝承认,另行组成“中央非常委员会”。以罗为首的这批人被称为“叛徒”“分裂主义者”,被“革出教门”。其中就有黎天才,又名李渤海,他原是中共北平市委书记,后来成为罗章龙“非常委员会”的北方区委员之一。
谈张学良与中共的关系,人们通常会说三条渠道:
第一,在上海委托李杜,接洽中共及共产国际。1936年通过宋庆龄牵线,中共党员刘鼎被派来张学良帐中当代表。
第二,通过在北平的东北大学学生代表宋黎。他于1934年7月加入中共,是“一二九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这一渠道,后因张另有了下述更直接的途径而中止。
第三,是被红军俘虏的东北军王以哲手下的团长高福源。彭德怀要他去甘泉劝降,去后67军王以哲军长却要与他见面,张学良也亲自驾机飞来。张表示愿与中共全权代表商谈共同抗日,于是引出了中共中央联络局局长李克农与张学良、王以哲洛川谈判的重要一幕。
《罗章龙文集》中的说法,却将张学良与中共的思想交往推早了好几年:黎天才1929年被捕,被营救出狱后到张学良行营担任秘书。1935年夏天,已经脱离中共、到位于开封的河南大学当经济学教授的罗章龙,在青岛海水浴场与黎邂逅,随后跟在张学良军队里工作的好几个昔日战友恢复往来。张学良专程前往开封与罗章龙密谈。
罗章龙对张罗首次密谈的时间记为“1936年春”,而他的文集整理者认定时间应为1935年4月23日(因当时报载这天张学良行程是午前因公务到开封,晚上到河南大学),还说是罗有意把“时间写错”(见《罗章龙文集》下册,706页)。
罗章龙为何要把“时间写错”?整理者并未解释。但如果“张罗首次密谈”为1935年4月,那就在罗章龙与黎天才重逢之前了。
罗章龙记叙,张学良说来访意图是“希望彼此谈谈关于打开政治僵局的问题,并为今后双方合作奠定基础”。罗还说:从这次谈话之后,西安与开封双方间信使往还络绎相属,最后初步决定两项计划,其一为兵变方案:“动员全体官兵自上而下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实行兵变,拒绝独夫一切命令视同非法,并以武力逮捕元凶,迫其就范”;“第二步为建设方案,主要以重兵分据陕甘四川地区”,改革内政,发展经济文化,“争取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模范重要地区”。
罗章龙言下之意,似乎认为张学良决定包括发动兵变的两项计划,是因为与他“信使往还络绎相属”磋商的结果。这未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吧——罗章龙当时已经既无人马,更无武装,身后也没有苏联、共产国际,仅为一介教书匠,张学良难道被他一忽悠,就决定发动兵变?
《罗章龙文集》中有一篇题为《罗章龙谈西京兵变》的附录,是根据罗章龙后人提供的资料汇编,其中有罗自撰文稿,也有未完的手稿,还有后人的补充文字。其中谈到张学良来探访罗章龙的用意,从行文语气上看是罗章龙自己写下的,与上述说法却有相当大出入,而且更为可信:
“汉卿(即张学良)来汴,‘代表东北大学,请您讲学。’说罢,秘书面交东大聘函而退。”“双方谈话开始,他介绍东北大学情况,同时又涉及大学学制改革问题,渐渐转到国内外政治问题”。
这篇附录中还写到罗章龙后来到西安回访,见张学良于私邸,毫无拘束地畅谈。在应邀作演讲之后,张学良还亲自驾机,带他上天遨游华山。
曾任全国政协西安事变编写组长、著有《张学良传》的张魁堂,引述存于政协的《黎天才自述》,也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1929年东北易帜后不久,张学良就邀请黎到东北任私人秘书兼讲武堂教官,后负责机要情报工作。而黎天才也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先后推荐了做过中共总书记向忠发秘书的潘文郁、前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吴汝铭(《罗章龙文集》中记载为“中央委员”,后任罗章龙的北方区非常委员会书记——高按)做张的机要秘书。黎天才等三人都曾是共产党人,张学良自然也就或多或少地对共产主义学说有了兴趣。据说,自1934年起,张学良在黎、潘、吴帮助下,“开始阅读马列主义著作,如辩证唯物主义、布哈林的《共产主义ABC》、列宁的《左倾幼稚病》、《资本论》等,还要潘、黎经常给他讲解”,吴更是“专办随车讲课”。张学良任鄂豫皖剿总副总司令和武昌行营主任时,每天上下班乘车要40多分钟,张学良常要他们随车讲课。甚至到南京开会住在蒋介石的别墅里,张也要他们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
罗章龙生前从未对外人透露过自己与西安事变的瓜葛,仅晚年同家人谈到,后人根据其口述回忆而于1990年代中期罗仍健在时写了《关于“西京兵变”之补充》,其中也称:张学良“请中共党员吴汝铭担任他的马列主义教师”。(见《罗章龙文集》下册,709页)但语焉不详,也没有写从何得知。不能排除是从张魁堂那里听到——张曾于1992年拜访罗章龙并留下名片,很有可能对罗转述了《黎天才自述》中的说法。
黎、潘、吴等只能算是“前共产党人”——他们此前都已被捕脱离了中共。学者杨奎松指出:在这个时期中共有关档案中,包括其在东北军的秘密党组织的报告中,都未发现黎天才等人在张学良与中共的接触当中起过任何作用。黎天才关于张学良研读马列理论的说法迄今只是孤证,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但张身边早有一些前中共骨干,他看重他们,对共产党和共产主义产生兴趣,应是可能的。
为何这些人已经脱离了中共,还要按照中共的意图行事?这是因为,他们脱离中共有各种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但他们长期持有的向往社会平等、正义、为劳苦人民求解放的价值观念,仍然在内心起作用。“文革”中很时髦的一句话是“组织上入了党,但思想上没有入党”;这些人却恰恰相反:“组织上出了党,思想上没有出党”。
张学良担任西北剿匪总司令时,黎天才任政训处处长。据黎记述:张学良“曾想组织一个独立政党”,“什么纲领政策,以及政党组织,都由我写成方案。”
当时中共给张学良派的代表是刘鼎,张通过刘鼎与中共多次联系,却从来没有对刘鼎透露辅导自己学马列的黎天才,可见在张的心目中,自己与这个人的关系,是不必或不应让刘鼎乃至中共得知的。当张学良积极申请参加中共时,身边始终潜伏著这个神秘的黎天才,张的文电多出自黎的手笔。罗章龙说:张杨起事通电全国的八点主张,“电文由黎天才执笔,修改文字后发出”;司马璐披露,“西安事变”结束,张学良瞒著周恩来送蒋介石回南京,唯一的知情者就是黎天才。
司马璐说:黎天才后来被中共处决。
我们有理由推测,张学良与罗章龙、与这些身旁的前中共干部接触,不会对中共党内极为残酷、不择手段的派系倾轧毫无耳闻。但是他还是要参加中共。1935年,当张学良得知北平爆发“一二九运动”之后,引用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的话说:“不患中国有共产党,却患中国有假共产党。”那么,张学良申请入党时,心里是否明确,想加入的是真共产党,还是假共产党?他是真的认同这个党所标榜的主义,还是认同这个党所使用的手段?
“西安事变”蒋介石被兵谏军队抓住后,即被关押在位于西安的高桂滋公馆。现为陕西省作协。(高伐林摄)
一度信奉和鼓吹法西斯主义
1933年3月,引咎辞职后,张学良下了极大的决心,忍著极大的痛苦,在医生主导下,终于戒除了毒瘾,随后他出发前往欧洲游历,长达九个月。
张学良这次去欧洲,与意大利驻华公使齐亚诺同行,齐亚诺是墨索里尼首相的女婿,也是张的好朋友。这样,张学良的欧游受到意大利官方的礼遇,他不仅得以与墨索里尼会见,而且基本上是以意大利为“大本营”,多次去巴黎、伦敦、柏林,还去了哥本哈根、斯德哥尔摩,每次出行,都回到意大利。
张学良多方设法访问苏联,却不得其门而入——苏联不想接待这个1929年收回中东铁路的“反苏罪魁”。
欧洲之行让张学良大开眼界。他对路透社记者说:他“视察了武器工厂,还视察了农业试验场,各地的产业经营,也研究欧洲的财政机构,总之,中国之发展并非只靠炮弹”。更重要的是,他对法西斯主义道路发生了浓厚兴趣。10月15日,报纸登出消息:“张学良目前住在伦敦一流之饭店,埋头研究法西斯。”
在他1933年底自动返国前,12月8日,张学良接受墨索里尼首相颁发的“意大利十字勋章”。
在游欧体验中,他有哪些收获呢?
1934年1月11日在上海发表的“书面谈话”中,他说,他所受的最大冲击是:“各国民众对其领袖热烈地拥护”,特别是在德国、意大利,他感受到领导人的“忠诚无私”。他说,“全国人民若不愿成为亡国奴,……应该给一个领袖试验的机会”——这番话是有所指的,“一个领袖”,自然非蒋介石莫属。他还说,第二个冲击则是,欧洲备战的气氛浓厚,若无对应之道,亡国的危机感大为增加。
这两个冲击,第一个隐含著张氏对内战所开的处方,第二个透露出他对外侮所开的处方。
在就职鄂豫皖剿匪副总司令后,他对参与剿共的东北军训词中强调:在将可能“亡国灭种”的中国,其先决问题是“安内”,能安内,才能产生一个健全政府,有了健全统一政府,才能攘外,才能谈到收复失地。而安内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消灭赤匪。(《张学良文集》2,新华出版社1992年)
张学良此时最关心的事,可归纳为如何在中国培养“国家观念”及凝聚民族意识。1935年3月,蒋介石废止鄂豫皖剿匪总司令部,将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改设武昌,任命张学良当主任。4月23日,他以武昌行营主任身份在开封举行阅兵典礼时讲话说:想攘外,须从肃清赤匪,造成统一的民族战线做起。“民族复兴大业”就是“对外打倒帝国主义,对内肃清万恶的赤匪”。(《张学良文集》2)他的民族复兴论包含“攘外”和“安内”两方面内容在内。
大阪外国语大学教授西村成雄说,其游欧体验促使他以亡省(东三省)经验扩大为“亡国危机感”,为克服这一危机,他倾向强化法西斯主义。(《张学良“游欧经验”之心路历程》)
他的智囊王卓然在“西安事变”之后写过《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文章,“本来他早已向南京建议,请变更先安内攘外政策,他感觉义(意大利)、德法西斯主义的成功,是由于向外发展,为国家争取光荣,恢复权利,所以其领袖赢得人民的爱戴,获得政策之成功。中国政府,若是对内一寸一寸的收复,对外一省一省的退让,必遭广大群众的唾弃,结果政府与国家必同归于尽。”(《王卓然史料集》,《辽宁文史资料》第36期,1992年)
司马璐说:“张学良回国后,到处宣传法西斯,并鼓动国民党的右派分子组织中国的法西斯党,给果蒋介石没有批准。张学良追求法西斯的相思梦破灭以后,他又追求另一个梦。他要找共产党,他的追求纯出于投机心理。”
张学良对东北军骑兵军长何柱国说过:“中国的政治要安定非用开明的集权政治不可,国家的建设要想迎头赶上,亦只有此路。现在摆在我们前面有两条路线,一为法西斯路线,一为共产路线”。1936年4月9日,张学良与周恩来在延安会谈时,张第一句话是:“国民党完了,中国只有两条路,一条共产党,一条法西斯蒂。”周恩来立即否定:“法西斯在中国绝对行不通”。
张学良终将知道,意大利实际上是“侵略者”,就在他返国后不久,意大利对阿比西尼亚步步紧逼,一年后投入30万大军入侵,占领其首都,宣布合并。这给张学良带来极大冲击:日本侵略华北,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亚,二者岂不是一丘之貉么。他对周围的人表明自己的失望,西村成雄认为,他这时醒悟了,认识到“法西斯主义不适用于中国”。
然而,从事实上说,意大利的行径只是让尝到侵略之害的张学良否定对外扩张,并不能让他否定“一个领袖”;从逻辑上说,奉蒋介石为“一个领袖”的想法是动摇了,但是这里他还有另两种选择呢:一个是奉另外什么人当“一个领袖”,另一种就是自己来当“一个领袖”。(未完待续)
(本文注释众多,为便于阅读,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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