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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秋天自焚(组图) |
| 记得刚到美国时,一位美国教授老太太告诉我们,“春天一天往北走五十哩。”那么,现在就到了秋天一天往南走五十哩的时节了——秋天一路这么喀叭乱响火辣辣地烧将过来,这家庭院腾起一柄烈焰烛天的火把,那条路边迸出一柱火星飞溅的喷泉……有远道客人正好这个时令来,我们就更要将观火海作为一道款待的盛筵了
◆高伐林
记得刚到美国时,一位美国教授老太太告诉我们,“春天一天往北走五十哩。”那时我们住在美国最南边的路易斯安纳州,刚靠上三月的边儿,各种花卉就忙不迭地开了个不亦乐乎。那位老太太开了上千哩车南下来看望我太太,她说她住的密苏里州那边草木刚刚绽放苞芽呢,所以到南方来过一个名副其实的“春假”。
春天“一天走五十哩”?这个说法怪新鲜的。从那以后,我一想起春天,脑海中常常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春天在一天不停地急急赶路,一天五十哩,过了几道山梁;一天五十哩,过了一片原野……
随后我们来到美国东北部,被秋光震慑了心魂。记得第一个秋天去宾州北部同学家作客,车一拐进山,眼前呼啦啦着了大火,都没有思想准备,老婆女儿和我一起惊呼起来,秋光竟然如此灼热逼人,怕不烧裂了、熔化了我们的车!千山万壑的糖枫、银杏、橡树、加拿大红枫……猩红金橙,鲜黄亮紫――这才发现,过去说的“红叶”这个词儿,实在是个简化得失了真的说法。虽说是早被前人诗词洗了脑,脱口而出的,不是“霜叶红于二月花”,就是“万木霜天红烂漫”,跳不出“白云红叶一溪诗”,绕不开“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但遇到如此生猛秋景,还是被我憋出一句自出机杼的诗:“群山沉没在一片火海”。
摄于宾州Scranton附近湖畔
猛然想起那个“一天五十哩”的说法来:秋天也是如此吧?不过,方向与春天正相反,不是从南到北,而是从北向南;春天是香喷喷地赶路,秋天可是一天五十哩,一路这么喀叭乱响火辣辣地烧将过来。
自那以后,看秋树之火就是每到十月必有的节目:看这家庭院腾起一柄烈焰烛天的火把,看那条路边迸出一柱火星飞溅的喷泉……如果有远道的客人正好这个时令来,当然就更是要将观火海作为一道款待的盛筵了——宛如宁波人用“钱塘观潮”来飨客:去七湖公园(Seven Lakes),去高点(High Point),去熊山(Bear Mountain),去乔治湖(Lake George)……推算哪一天、哪个地方火势会燃到最高潮,也是用这个“一天五十哩”的速度来做标尺:烧到蒙特利尔了……烧到奥伯尼了……烧到乔治湖了……烧到纽瓦克了……烧到咱们镇了!
光看不行,免不了俗,总要拣几片火势正酣的秋叶。遗憾的是,不是有个细疤,就是缺个小角,再不就是颜色深浅不匀,形状不很周正。地上拣的不合意,就到树枝上摘,可千挑万拣还是选不出一片十全十美的秋叶。
拍照是另一件遗憾的事。说也怪,每年秋光,就没有一次拍得满意——下车拍照,极难选景,秋叶长得很茂密,然而枝桠杂乱,取景框对准哪儿,都没有个中心和重点。可一上车跑起来,两旁的秋叶匆匆掠过,就倏然生动起来,连绵不断浓浓淡淡,一处比一处纯,一处比一处亮,一处比一处烈,这边金蛇狂舞,那边金星洒落,闪烁流动,从我们的前方转到侧面,从侧面转到后方,丛丛叠叠成环抱之势,把我们整个包围在漫天烈焰之中……
到后来,我若有所悟:面对秋日火海的此时此刻,拣最红的叶片珍藏啦,拍最美的照片留作纪念啦,其实都是担忧瞬间将逝,总是期待存之长久,总是未免想得太远。就算斑斓秋叶是生命之树最后的辉煌,随后来临的将是惨淡肃杀、是欧阳修说的“其意萧条,山川寂寥”,又怎么样呢?当下唯一该做的事,就是跳进火海!不去管劫灰中是不是能飞起凤凰,不去管是否来得及被“一天五十哩”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赶来的春天拯救——拼尽全力烧它个酣畅痛快吧,像年轻的郭沫若半疯半癫时狂草的那样:
“一的一切,一切的一”,“我便是火,火便是我”!
(这篇文章是2004年给美国《侨报》副刊写的。照片均系我用卡片机,于2007年、2008年两的秋天拍摄的。设备与技术都很一般,但秋天本身,实在太美了!)
摄于新泽西Freehold镇
摄于纽约州“七湖”(Seven Lakes)
摄于德拉瓦河边“华盛顿渡河”(Washington Crossing)历史纪念公园
摄于纽约州“七湖”
摄于我居住的社区
摄于哈佛大学法学院对面的剑桥镇公共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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